第九十八章 救贖

　　不知道為什么，在見到樂璃的一瞬間，葉子武忽然覺得安定了下來。

　　在很多年之后，那些事情全部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他認(rèn)真地回憶起當(dāng)年的那個畫面，也許換乘任何一個他所熟悉的人，能夠?qū)δ莻€時候凄慘而丑陋的他保持著平和的目光的人，也許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只不過他熟悉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shù)，能夠面對可能是一切罪惡的罪魁禍?zhǔn)椎乃€能客觀沉靜的面對，那可能就更難了。

　　無論怎么說，那個時候站在他面前的是樂璃，那邊是他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光芒。

　　那團光芒在這一片黑暗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耀眼得讓他無法睜開雙眼，溫暖得讓他覺得快要被灼傷。

　　“你是來……殺我的嗎？”他的聲音很沙啞，像是被磨鈍的刀，被劈開的巖石，絕望中有一種難得的平靜。

　　他渴望被救贖，而對于他來說，被正義的勇士所殺，平靜地死去，就是他最好的救贖。

　　“世界之源？但你身上有黑魔法的氣息。”樂璃似乎在對他說話，又像是在自語，“怪不得，原來是被感染魔化了。這個感覺是……Lust？真奇怪，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想讓你成為Lust。難道他忘記了，世界之源形成的意識很難產(chǎn)生感情嗎？”

　　“你不是來殺我的嗎？”葉子武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居然有一點不知所措。

　　樂璃的嘴角撇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來：“準(zhǔn)確來說只是來阻止這場殺戮的。最開始的時候是想來殺了‘你’沒錯，可是現(xiàn)在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了?！?p>　　“沒有……必要？”

　　“是啊、反正只是要阻止你而已，而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自己醒過來了，這的確有些出人意料?！睒妨踔涟褎κ栈亓藙η?，“你該不會忘了我吧？我們可是見過的。去雷家的那封推薦信還是我給你寫的哩?！?p>　　好像并不需要等待葉子武的回答，畢竟他究竟記不記得本來就只是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樂璃只是有些感慨于世事的無常，似惋惜又似慶幸：“可我還記得你。原來是世界之源，怪不得問我究竟怎樣才能成為真正的人。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能看出你的本性，絕不是一個殘暴的人。所以因為是你，所以我更希望你好好活著。我知道你后悔和痛苦與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以死亡作為懺悔并無用處，活著贖罪要更有價值得多?！?p>　　不經(jīng)世事的少年人，卻滿懷著懵懂的感情，把那句“因為是你”的無心之言當(dāng)成了讓自己心悸的某句情話。

　　活著……去贖罪嗎？是啊，如果他有心的話，作為世界之源，他完全有能力一點點把這個世界重新恢復(fù)成昔日充滿生機的模樣。可是他又應(yīng)該以怎樣的面目才能面對已經(jīng)收到了傷害的人呢？無論是家破人亡的流民，還是被他屠殺了全家的雷曉斌……

　　“我為什么還活著？我為什么還沒有死？”

　　不知道已經(jīng)過去了多久，他一直都在重復(fù)著這句話。屠殺的記憶片段越來越清晰，這也讓他愈發(fā)掙扎和崩潰。他能感覺到樂璃順著空間波動的力量離開了這里，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輪回之力。而后是雷曉斌帶著凌雨芷也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雷曉斌？……雷家……我殺了雷家所有人……我還……”葉子武的聲音忽然變得激烈起來，“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為你的家人報仇，為了什么都好，我已經(jīng)……”

　　“你恢復(fù)正常了?！崩讜员竽抗饴槟镜乜粗蛟诘厣系乃?，“你想過之后要做什么嗎？以死謝罪？這樣沒有什么意義的?！?p>　　那個女人也說過……用死亡去謝罪毫無意義，只有活著才有贖罪的價值。那么……他要活著，或者才能……

　　“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接下來又要做什么?！?p>　　葉子武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緩緩地站了起來。被染得血黑色的法袍在他走動間在地面上拖拽著。

　　“我要……我要去找她……”

　　“誰？”

　　“剛才……那個……女孩，樂……璃。他們掉到世界線邊緣的空間裂縫里去了……我感受到了空間輪回波動的氣息……他們……已經(jīng)轉(zhuǎn)世離開。你……”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或許是一種逃避。但他似乎別無他法。他會留下足夠的力量讓這個世界慢慢恢復(fù)活力，在遠方守護著整個世界緩慢地重獲新生?；钪拍苴H罪，可他又還能做些什么呢？他需要一個答案，他想追隨那個女孩，把她留在身邊，仿佛這樣才能得到這個世界的寬慰與諒解，才能明白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

　　但是雷曉斌……他在這世界似乎已經(jīng)一無所有，他不能將自己的朋友棄之不顧。

　　“我會跟你走的。只要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p>　　葉子武循著空間波動的漣漪，找到了在異界不知道由誰開啟的那扇輪回之門。他們一同穿過輪回之門，期待著在下一個世界尋找到不同的結(jié)局。

　　Just A Dream 4-？

　　他對樂璃的追逐和執(zhí)戀就是以這樣的原因起源的，在輪回中輾轉(zhuǎn)而不知疲憊，而這份感情似乎也早已經(jīng)被他模糊地定義為了一種愛慕，尋求救贖的本愿因為對方失去了記憶而轉(zhuǎn)變成了陪伴在她身邊。再后來……再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呢？他們的相遇似乎并沒有在樂璃的生命里漾起多少波紋，哪怕是韓薇薇那樣死纏爛打的追求者都沒有讓樂璃生過一點氣來。其實在那一刻葉子武就已經(jīng)知道，他在樂璃心目中的地位不過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朋友，她可以體貼溫柔，可以春風(fēng)滿面，可以善解人意，但唯獨追思愛戀的目光只會落在一個他根本不認(rèn)識的人身上。

　　像是忠實的信徒發(fā)現(xiàn)自己所敬仰追隨的神明居然對一個與自己也沒有什么不同的普通人動了凡心，比起醋意更讓他覺得那是一種背叛——哪怕明明樂璃從來沒有對她許諾過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這種感情不敢讓樂璃發(fā)現(xiàn)，只希望他的神明能夠?qū)⒛抗饩劢乖谒纳砩稀欢Φ钠茀s讓他失去了應(yīng)有的警惕，他對那個叫韓薇薇的女人的心軟和不放在心上，最后導(dǎo)致了那一世樂璃的死亡。

　　再后來的一世里，樂璃背地里好像變得暴躁而不安，失去了溫柔的表象。這讓他有些憂慮和不解，而且他也始終沒能了解到樂璃所愛慕的那個人的一點消息。關(guān)于那一世最后的記憶莫名變得很模糊，他只記得韓薇薇在那一世撕破了偽裝，徹底淪為了反派，可樂璃最后是如何去世的，他們又是如何輪回到現(xiàn)世，居然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那一世最后的發(fā)展必有蹊蹺。但葉子武說不上那是什么，也沒有一點記憶。這讓他覺得樂璃更加遙遠，更加讓他不安。他想要靠近，甚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仿佛這樣自己的不安就會減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