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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的面紗

第十二章 鄉(xiāng)村氣象

歲月的面紗 雨侖 4888 2018-08-13 12:26:33

  家人明顯地感受到從天昊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別樣的氣質,不錯,他已經慢慢地成熟起來。

  天昊試著走近爸爸,與爸爸交流自己的思想。但吳振宏緘口不談,他裝作一無所知,只是陷入沉思,當天昊征求他的看法時,他總是點點頭,裝出似懂非懂的樣子,眼里卻流露出憂慮的神色。

  天昊哪里知道,父親年輕時,也曾是一名熱血青年,他對時事國事的熱忱以及對這一切的理解之深,是今日的天昊,甚至是陸峰等人難以相比的。當然,也正是那股熱情害了他。如今看到兒子接受了進步的思想,作為父親的應該感到欣慰才是,可是他卻不安地看著兒子,不希望兒子步其后塵。他提醒天昊,凡事小心為上,在當前的社會,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天昊聽了爸爸不冷不熱的話語,大失所望。原本還指望父親會夸他有出息,哪想反被父親澆了一頭冷水,他悶悶不樂,心想以后再不會跟爸爸談論政治了。他對爸爸的勸誡敷衍了幾句,就走開了。

  吳振宏的擔憂不是多余的。

  天昊回到學校,被領導叫去談話,問他為何消失了這么久,接連曠課。天昊早已想好該怎么回答,他瞎編一氣,他說:“當時正在街上看熱鬧,有一批青年準備下鄉(xiāng),有一個像是領導的,看我已經不小,便把我叫上了車,就這樣陰差陽錯地跟著他們去了。直到后來我跟他們解釋清楚,他們才放我回來?!?p>  領導拿他沒轍,看他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便信了他,由他走了。

  天昊給陸峰寫了信,表達了想在學校搞一個類似“青年茶社”組織的意愿,并詳細陳述了自己的計劃,受到陸峰的支持。陸峰在信中提醒他,凡事靈活善變,穩(wěn)扎穩(wěn)打,切莫急于求成,一定要小心行事。

  天昊便放開膽子干了。他找到幾個比較信任的人,對他們進行試探,再進行理論的灌輸,這樣過了幾個月,收效明顯,在他身邊聚集了二三十個比較勇敢的學生,天昊再通過他們,對其他同學,其他學校進行滲透。天昊覺得,自己的這個組織,已可以和陸峰的社團相媲美。但是,他忘了,自己身邊的這些人,僅只是對社會現(xiàn)實不滿的人,而不都是具有高遠志向的人,他們不懂得斗爭原則,還未準備好面對種種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與挑戰(zhàn)。

  事實證明,吳天昊太過急于求成了,而且,在他這個年齡,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他一樣勇敢,一樣成熟。很快,他的計劃暴露,有人向校領導匯報了天昊的所作所為。身邊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還好校長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向委員會的同志保證:天昊的所作所為絕對只是孩子的幼稚行為,他雖然未經同意就成立了自己的小集體,但這樣的集體并沒有什么危險的地方,這不過是學生拉幫結派的行為罷了,沒有產生不良的影響,他們沒有做出任何越軌之事。

  最后決定,對天昊和另外幾個領頭的,處以半個月的禁閉,同時每人做一份深刻的檢討。在此事件中,天昊做得最聰明的一點,便是當他得知有人告密時,便下令焚毀所有可疑的文件,而發(fā)出的文件,均未署名,這為他撿了一條命。

  半個月的禁閉,難熬至極,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干得有模有樣的時候,卻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挫折。此時的他,心急如焚,一想到自己的“事業(yè)”將被扼殺,他心如刀絞。在這四壁空空的屋子里,他真真切切地感受了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這一次,吳振宏真急了,聽到兒子出了事,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下完了!

  經過吳振宏的再三請求,天昊等人提前出來了,前提是他們要保證以后絕不再犯,并為此寫了五千多字的檢討。校長提醒吳振宏:一定要管好孩子,他們不懂事,做家長的如果不對他們進行正確的引導,孩子很容易會誤入歧途。吳振宏連連點頭,領著天昊離開了校長的辦公室。

  吳振宏決定不再保留心中的想法,為了不再讓兒子出事,他得教會天昊如何思考,如何行事才行。當吳振宏提出要和他聊一聊時,天昊很不情愿,他猜測爸爸又會來那老一套,保守、封建、畏首畏尾,是他對上一輩的基本看法。

  但這一次,爸爸的語氣跟以前大不相同,他對天昊說:“你不是喜歡談論時事嗎?那我們就來討論一下時事?!碧礻活D時來了興趣,還沒等爸爸開口,他就把自己的那套理論搬出來大談特談。因為他覺得上一次父親并沒有認真地聽他講??墒菂钦窈甑姆磻琅f不慍不火,他的話語里表現(xiàn)出對天昊和陸峰等人思想的蔑視。他之所以輕視他們的那種強烈的愛國主義和救世理論,并不是因為他自己的理論有多么高深,多么正確,而是因為他經歷過一切,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那是源于他步入中年以后形成的一種處世態(tài)度——低調。

  他為天昊講述了他在年輕時的故事:對美術的無限的熱愛,對現(xiàn)實的強烈不滿,對真理和正義的不懈追求。那時的他,才華橫溢,敢作敢為。甚至敢對領導的所做所為指手畫腳,妄加評論。發(fā)表了多篇措辭激烈,觀點激進的文章,因而遭到了迫害,白白斷送了自己的光明前途。

  吳振宏嘆了一口氣,對天昊說:“即使在當時,也有很多明眼人,他們很清楚地看到潛藏的危機,可是卻沒有像我一樣做,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天昊搖了搖頭,吳振宏接著說:“因為他們是聰明人,他們知道,像我那樣做,無異于以卵擊石。有時熱情非但不能助你,相反會害你。那些深諳時事的人,不會一昧地盲目行事,并不是他們缺乏良知,而是知道凡事都有可為不可為,知道該何時出手。當然,此一時彼一時,你們現(xiàn)在面臨的情況要比當時更為復雜,更難應對。你們有一腔熱血,這是好事,但如果不明智地行事,無疑是在黑暗中行進,毫無所獲,還會被四周虎視眈眈的眼睛盯上。險象叢生啊!在當前的形勢下,你和你的朋友們要想對人民做點好事,就一定要靈活行事,在不要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一番話說得天昊啞口無言,他怎么就沒想到這么多呢?于是,他沉默了。吳振宏本來想說更多、更深的道理,但看看天昊的反應,知道兒子已經有所領悟了,而且說得這些也夠他消化一陣了。便悄悄地離開了兒子。

  天昊迷惘了,不過,青年正是在迷惘中前進著、進步著。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雨彤已步入高中,一起進入高中的,還有我們所認識的陳孟凡。現(xiàn)在該來談談他們兄弟倆了。

  當陳孟凡正為失去艾琳而悵惋傷懷的時候,傳來一個好消息:徐爺爺要把鳥兒送還給兄弟倆!陳國威當然知道,徐老之所以把艾琳送還,并非是心里惦著兩個乖孫子,而是因為這只鳥兒壓根不喜歡徐老。雖然徐老可以提供勝于陳家的優(yōu)裕的條件。徐老心里也許會想:陳祖銘父子曾經口口聲聲地說這只鳥善解人意,可事實上,艾琳根本體會不到他這老年人的孤獨。它不會像陳國威那樣乖巧,那樣會討老人的歡心。盡管徐老盡量最大的努力,也無法讓艾琳表現(xiàn)出一點人情味來,它一如剛來徐家時的樣子——呆板、木訥、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反正不會哼一句。徐老走到它面前,它視而不見。一句話,在徐老眼里,它與一只普通的野鳥無異。期望變成失望,徐老的心緒可見一斑,一氣之下,他恨不得將它扔棄??赊D念一想,要真的扔了,以后跟兩個乖孫子也不好說清楚,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把艾琳還給他們呢?

  在特殊的時期,像徐老和陳祖銘這樣的人,是最善于隱藏自己的人,也是最“聰明”的人,他們時而附庸風雅,時而大筆掏錢,言不由衷,倒幫他們躲過了一個又一個可能到來的危機。

  艾琳回到陳家,即要面對陳孟凡,也要面對陳國威。所幸的是陳國威已經對艾琳提不起興趣了。陳孟凡難掩激動喜悅之情,艾琳聽到了陳孟凡的琴聲,又恢復如初。陳孟凡進來琴藝進步神速,這要多虧爸爸請的那位鋼琴老師——江南才女梁思蕓。

  愛鳥失而復得,接下來擺在陳孟凡面前的問題便是:誰是艾琳的主人?他一定要找到這個人,這漸漸地成了他心中的一種信念。自從上次見到吳振宏被父親趕走的那一幕之后,這份信念就越發(fā)地根深蒂固了。雖然他還不知道有吳天昊這樣一個人,雖然他不知道吳天昊已經漸漸地淡忘了艾琳。

  總有這樣一些人,他們可以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傾情奉獻,他們全身心地關注著那個在他們的意念中非常清晰的陌生人。在他們之間,有一個媒介,當他看到了這個媒介,便可以聯(lián)想到關于另外一個人的生活的一切。久而久之,他由于模仿意念中的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同時要求意念中的那個人也模仿他的一舉一動,直到兩人合二為一。陳孟凡是否屬于這樣的人,我們不得而知,只是有一點,他淳樸善良,喜歡獨處,所以容易產生臆想,由于他宅心仁厚,這種臆想會促使他更加仁愛的境界發(fā)展。

  陳孟凡執(zhí)意要把艾琳還給它的舊主人,他向弟弟打聽,陳國威表示他可以告訴哥哥任何事,唯獨有關這只鳥兒的事情,他無可奉告。爸爸工作忙,不在身邊,陳孟凡便寫信給父親。陳祖銘收到信后,擔心孩子會亂跑,便搪塞一番,說什么艾琳舊主人一家已經搬走了。陳孟凡不相信,他哀求父親,把他們的地址告訴他吧!

  陳祖銘真搞不懂兒子了,一只鳥兒竟把兒子弄得神魂顛倒,失去的時候天天念叨著鳥兒的名字,失而復得,反而不好好珍惜了。陳祖銘很是無語,他常常感慨,同為兄弟,兩個兒子的差異怎么這么大呢?他從陳國威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陳孟凡除了相貌有點相像之外外,沒有遺傳到他的任何一點秉賦。兩個兒子雖然還小,但總有這樣的念頭閃過陳祖銘的腦際:將來自己的事業(yè),還是得由陳國威繼承!

  剛開始他以為只要過一段時間,孟凡的感情就會被沖淡,可是這種情況在孟凡的心中越來越強烈了。

  在陳孟凡的再三請求下,陳祖銘終于答應兒子,他挑了個時間,載了兒子去鄉(xiāng)下。

  陳祖銘開著車,顯得心事重重,他打算從此再不和吳振宏打交道,可現(xiàn)實又要和他開玩笑了。父子兩一言不發(fā),陳孟凡以為是一次次的請求惹得老爸不開心,所以才擺出那么難看的臉色,不過他心里很激動,想到心愿即將達成,他深深吸了口氣。

  這是陳孟凡第一次來鄉(xiāng)下,此時正是秋天,麥子已經成熟,放眼望去,宛如一塊巨大的金色地毯,遠處稀稀疏疏的小樹林,成了點綴在這地毯上的圖騰。微風拂來,麥香夾著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有些農民已下地收割,忙碌著、微笑著。這樣的景色讓陳孟凡徹底陶醉了,他不再理會老爸那苦瓜臉,而是盡情地欣賞窗外的美景,他對鄉(xiāng)村一下子就愛得無法自拔了。

  快到村莊了,他們的車已經駛過那片我們所熟悉的樹林,此時樹葉已經發(fā)黃,但毫無脫落的跡象,一顆顆樹挺拔屹立,道路一邊是樹林,一邊是田野,汽車一路疾馳,陳孟凡應接不暇,他感覺到一首美妙的音樂正從天邊傳來,混合著幾聲小鳥的尖鳴。一曲鋼琴曲已在他的腦海中醞釀而成。

  此刻,父子二人的心境是多么的不同啊!

  終于進村子了,可以看到在那些墻上都貼滿了紅色的條幅。到了那幢房子前,陳祖銘就猶豫地敲了兩下門,沒有回應,又接著連續(xù)敲了幾下,里面有了一點動靜。門打開了,陳祖銘吃了一驚,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陳祖銘擅自想到:“上次來時可沒有見過這個人啊!莫非……”

  還沒等他想完,老婦人便問道:“請問你是?”

  陳祖銘報上姓名,并且詢問吳振宏是否在家。

  老婦人嘆了口氣:“哎,搬走了,一年前就搬走了。這人真是命苦,父母早亡,妻子也去世了……”

  陳祖銘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再也不用擔心被吳振宏那煩人的家伙了。他不耐煩地打斷了老婦人的嘮叨。試探著問道:“那您知道他搬到哪里了嗎?”

  老婦人搖了搖頭:“我哪里知道啊,這人也是,說走就走,走了也不跟鄰居說一聲,他一走,就再沒有回來過?!?p>  陳孟凡失望到了極點,但他不想放棄,他對老婦人說:“老奶奶,他們還會回來的,如果回來,麻煩您幫忙轉告一聲,就說有人要還一樣東西給他們。”說完他從車里取出了艾琳。

  老婦人眼睛一亮:“這鳥我以前見過,吳振宏的兒子把它奉為至寶,旁人看一眼都難。它很漂亮,不過現(xiàn)在看上去已經老了不少?!?p>  陳祖銘已受不了老婦人的喋喋不休,他拉著陳孟凡的手,準備離開,陳孟凡似乎不肯走,他還想跟老奶奶說什么,就被父親打斷了。陳祖銘對老婦人說:“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您老進去吧,打擾您了!”

  老婦人說:“這么快就要走了?也不進來坐坐,喝杯茶嗎?”

  “不了,謝謝您,我們還有事,就不麻煩您了!”說完就拉著兒子走了。

  陳孟凡心有不甘,道:“爸爸,難道就這樣走了嗎?”

  “那還用說,人都搬走了,還留在這里干嘛,難道要在這里等待他們回來不成?”

  陳孟凡不說話了。

  這一路回去,父子兩的心情恰好調換了,陳祖銘輕松無比,而陳孟凡則心事重重。

  回家以后,陳孟凡很后悔當初沒有進那所房子,進去看艾琳和它的舊主人曾居住過的地方。后來,那所房子出現(xiàn)在了他的夢里,成了一座迷宮,而他站在門口,猶豫不決,遲遲沒有進去。這種遺憾,伴隨對鄉(xiāng)間美景的向往,讓他幾乎害了強迫癥。

  由于此行沒有打聽到吳振宏一家的下落,因而還鳥一事也便擱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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