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正懵懂,然而瞬間,東方瑤怔住。
兩只手卻猝不及防的相互觸碰,她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然后想要抽出僵住的手。
李衡乾只覺得手掌下的這只小手涼涼的軟軟的,他低頭一瞧,竟是如此纖細白皙。
直到東方瑤將手收回來,李衡乾才反應過來,他面帶歉意:“抱歉?!?p> 東方瑤忙搖頭,不過是不打緊的小事,自己還是受不起這聲道歉:“郡王言重了!”
然而卻又覺得自己的臉窘迫的發(fā)紅。
定了定心神,她方才想到要趕緊轉移話題,看到李衡乾手中拿著一本書又想起前幾天他對自己說的話,便磕絆道:“郡郡王……喜歡看《千山散記》那樣的游記書么?”
李衡乾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一卷千山散記,眼光閃爍了幾下:“嗯,我在滁州的時候就很喜歡那里風土人情,后來結識了顧子陵、姚葉亭那樣的名士,閑時便喜歡隨著他們一起游玩,滁州的瑯琊山、滿玉亭都很美?!?p> “滿玉亭,瑯琊山,”這些名字就算是念在口中,竟也有種含英咀華的感覺。
東方瑤再問:“會有曲江美么?”
她雖只去過一次曲江,還是不久之前跟著皇后去了一趟,依舊被那種壯觀大氣的場景深深震撼。
李衡乾忍不住看向東方瑤的眼睛,卻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期待。
那雙杏核雙瞳中淡淡的琥珀色眸光,看上去竟讓人有種奇異的安穩(wěn)。
他衷心的說:“曲江、芙蓉園固然美,然人工雕琢痕跡很多;而滁州風物之美在于不加修飾,拙樸天成?!?p> 東方瑤贊許的點點頭,是呀,最美不過渾然天成,可是滁州再美,與自己又有和干系呢?
念及自己如今的身份,東方瑤眸子黯了一黯,說道:“郡王此言甚是有理,奴婢受教?!?p> 李衡乾見她神色有異,也知其中緣由,心中一嘆,只好轉移話鋒,“阿監(jiān)在祖母那里多少年了?”
“不過一年罷了?!睎|方瑤輕聲回答。
不到一年?
李衡乾忽然有些佩服起東方瑤來了,看她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卻已經(jīng)跟在祖母的身邊了……正想著,卻忽聽有人在叫自己。
“郎君!”是很熟悉的聲音。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由守衛(wèi)領著,他著一身墨綠色的圓領長袍,看上去眉眼溫和,只是身材略顯臃腫,正對著帶領自己的守衛(wèi)道謝,看著守衛(wèi)離開后,才徑直向著李衡乾的方向走來,拱手作禮
“長寧,你怎么來了?”李衡乾看著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心中明白何事,面上卻是疑惑的問。
竇長寧在前面停住,對著李衡乾身旁的東方瑤溫和的笑了一下,道:“郎君,王爺正有事找您。”
……
此時正是人間五月,暮春漸漸遠去,初夏的微風送來一陣陣的安逸舒適,按理說,這樣的時候到了下午,天氣便會不涼不熱,最適合長安人在自家的園中煮上幾杯茶聊聊現(xiàn)下長安城最流行的夏衣款式和朝廷大事,哪國的使者又帶來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兒。
可就在現(xiàn)在,端王府中,的確也是柳絮紛飛、鳥語花香,美婢端茶進到院門口,卻被守衛(wèi)攔了下來。
那婢女雖不曉得何事,可是看著守衛(wèi)接連搖頭和眼中的一抹憂色,便知道王爺此時是沒有什么心情品茶的,只好招呼身邊的同伴回去。
此時在院中,當李衡貞背著手沿著花圃轉到第十圈的時候,還沒等到自己的弟弟李衡乾,他來回的轉,直轉的端王有些坐不住了。
“二郎,別急!”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也很急。
李衡貞對著花圃中的花花草草,此時卻沒有半分想欣賞的感覺。
“唉。”他只是長長一嘆,想說些什么,可是話梗在嘴邊卻又怕說出來父親會更傷感。
李馳看著兒子此時滿面的愁容,心中也是極其無奈和苦澀。
工部尚書的門第倒也配的上自己的兒子,只是……
“阿爺,阿兄?!崩詈馇掖亿s來,身后正跟著竇長寧。
端王乍聽到聲音,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趕緊從小榻上站起來,上前幾步,“母后是怎么說的?”
李衡乾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見他眼中雖有殷切卻更多的是憂色,便微微蹙眉,小聲說:“兒此次試探,只覺得祖母字里行間皆是義不容辭的威嚴?!?p> 李馳立刻明白過來,他頹然無力的坐下,不光是為自己的兒子不能娶一個溫柔貌美的妻子而傷心,更是為不能掙脫母親的桎梏而絕望。
這些年來,他真的已經(jīng)很卑微了,他沒有二哥的尊貴身份,沒有三哥的進退有度,也沒有四哥的寬厚待人,自己沒有什么大志向,不過是守好一方小家而已,為什么母親不肯放過自己?
李衡貞看著父親頹然無措的樣子,便知道他是又鉆了牛角尖。
“阿爺,”李衡貞故作豪爽道:“兒不在乎娶誰的,不就是娶個妻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苦心中不快呢,是吧,三郎?”語畢對著弟弟打了個眼色。
“不錯,阿爺不必如此自擾,阿爺前面還有太子和兩位阿叔,想必祖母也不會為難我們太多。”
李衡乾明白李衡貞的意思,但他又何嘗不曉得阿兄不想娶那柳娘子,并非是因為柳娘子相貌才德一般,而是因為阿兄心中早有意中人。
只是李衡貞不敢對父親這樣說,只怕他會更加自責。
“這些年來我一直深覺對不住你們阿娘,我有愧于她……”李馳喃喃道:“二郎啊,父親不想讓你重蹈我的覆轍,你若不愿意……”
“不!”李衡貞斬釘截鐵道:“阿爺,我愿意。”
一泓濁酒中倒映著自己模糊的身影,李衡貞愣愣的盯著面前的掐絲團花紋金杯,想端起來一飲而盡卻忽覺手有千斤之重,怎么也端不起來。
柳攜多年來不明黨派,既不偏向皇后,卻又處處為陛下做事,前幾年又為太子主持的鹽鐵販營事宜十分得力,竟讓人想不到他私底下竟是是皇后的人。
且皇后既然敢把這顆棋子露出來,想必接下來也是因為除掉許成憲后毫無顧忌了……就在這個時候,皇后肯定是要守住這顆棋子了,阿爺若是去退婚,恐怕會……
“她是……”李衡乾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該不該再提到那個她。
“阿衿,沒錯,”李衡貞長嘆一口氣,“是阿衿。”
“原來是阿衿姊姊?!崩詈馇鋵嵲缭撓氲降模Ⅰ剖撬屠詈庳懺诔輹鹤r的老師顧子陵先生的女兒,她相貌俊秀又通文理,難怪阿兄會喜歡她。
“這件事情不要告訴阿爺?!崩詈庳懙吐晣@氣。
李衡乾微微頷首,卻又聽李衡貞道:“我已經(jīng)許諾過她,可是我現(xiàn)在要娶別人了,”李衡貞看著李衡乾,眸中盡是苦澀,“三郎,我該怎么辦?”
我從未失約過別人,卻對你失約了。
我或許不曾對他們上心,卻對上心的人失約了。
我不想傷害你,為什么卻又不得不傷害你?
“呵?!崩詈庳懽罱K鼓起勇氣,一飲而盡。
那杯中的濁酒,就像自己有緣無份的愛情,一口咽下吞入肚中,個中心酸,只要自己飲下就好。
李衡乾沉默的看著自己的阿兄,一杯接著一杯的飲著,最終也忍不住端起酒杯來,苦笑。
身不由己。
他想,也許,這也是自己最恨的,卻又最不能擺脫的。
此冬無雪
雖然不是重生穿越,但是作者君在很用心的寫,保證不棄坑,大家收藏下投個推薦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