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叔侄之爭

　　“勞煩阿監(jiān)了?！焙谝碌拈T房笑出了一臉褶子，連連彎腰，然后迅速進(jìn)門，關(guān)門，動作一氣呵成。

　　東方瑤看的是瞠目結(jié)舌。

　　下了臺階，向下瞟了一眼，正見一個褐色開衩袍的老丈正笑瞇瞇的招呼自己：“小娘子，這里！”

　　定睛一看，這馬車實(shí)在是寒酸，就連馬車上的幃簾也是最簡單的聯(lián)珠花樣和料子。

　　看來梁王私下里的表面功夫做的還不錯嘛。

　　東方瑤上前幾步，將端盤遞給了老丈，撩起裙子來正要上車，卻聽旁邊有人叫自己：“東方阿監(jiān)。”

　　回頭一看正是李衡乾。

　　剛剛送到梁王府，他不是已經(jīng)走了么？

　　東方瑤有些驚訝：“郡王沒有回去么？”

　　李衡乾大概是去換了一身便服，一身墨藍(lán)色折枝蓮花翻領(lǐng)長袍，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他微微笑道：“不錯。阿監(jiān)若是不嫌棄，我剛好也要去一趟東宮。”

　　李衡乾本來是從隨著幾名同伴到宮里轉(zhuǎn)轉(zhuǎn)，誰知回去的時候正見著李況為難東方瑤一幕，而等自己再次回去看時，那幾名同伴早已經(jīng)悄悄的離開了，倒是顯得只有自己一個人不會審時度勢似的。

　　心中苦笑，李衡乾還是向著身后招呼去。

　　東方瑤順著手勢向他身后看去，卻見是一輛干凈齊整的馬車，車上下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人，面目淳厚，正是見過一面的竇長寧。

　　東方瑤猶豫了一下：“既然如此……便多謝郡王了。”

　　聽了這話，竇長寧才上前來，微笑道：“我來為阿監(jiān)拿衣服罷?！?p>　　東方瑤下意識的拒絕：“多謝郎君了，還是奴自己來?！?p>　　不想竇長寧已從一側(cè)的老丈手中收去了端盤，憨厚一笑：“阿監(jiān)何必如此客氣，這本是我分內(nèi)的事?！?p>　　東方瑤無奈，只得跟著上了馬車，不一會兒馬車便出了永興坊的坊門，走過南北向大街，向著東宮的方向行去。

　　直到聽到竇長寧“到了”兩個字的時候，東方瑤挑起簾子來一看，正見上方一排十六個兩人高的長戟列著，烏頭大門前挺著六個筆直的青年郎君。

　　李衡乾從馬上跳下來，隨后將東方瑤扶下馬車，他看一眼竇長寧，竇長寧會意，上前去告訴一個青年，說是豫章郡王和東方阿監(jiān)求見。

　　那守門的笑道：“殿下在等著郡王呢！”然后做了一個延請的手勢。

　　李衡乾微笑：“多謝?！?p>　　此時在承恩殿中，李懷睿正在飲茶。

　　他皺著眉毛翻著面前的一卷厚厚的已經(jīng)整理好的戶冊，看完后冷哼一聲，手中的茶也沒有飲，“咣鐺”一聲被自己拍在面前的小翹幾上，瞬間幾滴濺出的茶水陰染了面前的文卷。

　　陸元正看著李懷睿面上不可掩飾的厭惡，嘆道：“殿下莫要動氣！”

　　李懷睿冷笑一聲：“我不動氣？既然他一個人就能完成這些戶籍的勘察校訂，還要我這個太子有什么用!”

　　一邊說什么自己對于這些吏部的事情不太擅長，希望李懷睿能夠擔(dān)待一些，一邊卻又迅速的完成了戶籍的校訂，還用了這樣齊整的方法……

　　自己忙了幾天幾夜竟然發(fā)現(xiàn)別人已經(jīng)校訂完了，任是誰心中也是不快的。

　　陸元正道：“梁王慣會說自己拙笨來掩飾自己，殿下若是不想讓他搶去風(fēng)頭，還是要自己多鉆研才行?。　?p>　　原本也沒什么事，殿下卻不要他們這些手下的謀臣來出主意，非要自己去鉆研方法，這才讓梁王鉆了空子，看來殿下還是不夠干練啊！

　　心里這樣想，陸元正面上卻不顯，繼續(xù)說道：“不過是一件小事，殿下也不必太過苛責(zé)自己，想必日后皇后娘娘還是會有更多政事都要交給殿下的，殿下只需等待時機(jī)便可嶄露頭角了?！?p>　　一邊的幾名學(xué)士也是連聲附和，李懷睿面色才漸漸和緩了，反正皇后向來不太待見他，自己何必顧慮那么多，太子都是自己的了，莫非還能被他搶去不成？

　　正想著，便聽門外有人道：“豫章郡王和含涼殿的阿監(jiān)求見?！?p>　　李懷睿的眉頭和緩下來：“讓他們進(jìn)來吧！”

　　陸元正一眾人這才告辭離去，等婢女?dāng)[好茶點(diǎn)瓜果后，李衡乾剛好進(jìn)來。

　　李懷睿上前幾步迎他：“不是要你從大明宮直接到我這里就好了么，怎么這個時候才來？你說，阿兄該不該罰你！”

　　李衡乾苦笑：“殿下莫怪，實(shí)在是因?yàn)樵诟杏行┦聸]脫開身才來遲，殿下若是要罰那自然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兩人邊走邊說，李懷睿拉了李衡乾正待坐下，卻見門口站了個青衣的宮裝麗人，此時她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懷睿卻看的心頭一跳。

　　“那是東方阿監(jiān)，衡乾在路上剛巧碰見了她，說是替皇后娘娘來為殿下送衣服的，便和她一道來的?！?p>　　李懷?；剡^神來，連著“哦”了兩聲，旋即轉(zhuǎn)身對著身邊的小內(nèi)侍道：“阿廳，先去給阿監(jiān)收拾間屋子，莫要慢待了。”

　　阿廳領(lǐng)命而去，李懷?？粗鴥蓚€人都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才長吁一口氣，見李衡乾還在站著，便笑道：“三郎拘謹(jǐn)什么，快坐下吧！”

　　李衡乾雖然對李懷睿的安排有些奇怪，但是想必她是有什么話要東方瑤傳達(dá)罷，便笑著撩衣坐下。

　　案幾上一個擺著一個小巧的茶爐，茶爐上方是一個敞口深腹的青瓷茶釜，此時里面的茶水已經(jīng)沸騰，泡沫飛濺。

　　李懷睿將茶釜從茶爐上拿下來，為李衡乾沏了一杯茶。

　　李衡乾心中不免微微疑惑：怎的看上去太子像是一點(diǎn)都不著急的樣子？

　　李懷睿嘆了一口氣：“說起來，倒是我有些愚笨了?！?p>　　李衡乾詫道：“殿下何出此言？”

　　“父皇為我和王叔指派政事，便是協(xié)助戶部編制萬年縣的戶籍，我正愁萬年縣的戶籍雜亂且逃籍甚多難以整理，便想著請你來幫忙，好容易想出了‘三年一記’的辦法，誰知卻發(fā)現(xiàn)梁王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已經(jīng)整理完畢！”

　　大唐的制度原是由民戶自己申報戶籍田地，沒有整理的年限，是以逃脫租調(diào)之稅的百姓甚多。

　　李懷睿想以政府主動記載的辦法來緩和這種現(xiàn)象，哪知道自己的這位叔叔也是心思敏捷的，早自己一步想到用縣里里正親自上門記載的辦法來編制戶籍，現(xiàn)下萬年縣幾乎一半的戶籍已經(jīng)編制整理完畢了。

　　李衡乾默然看了一眼還在抱怨的李懷睿，心中卻是十分明亮。

　　自從先太子去世，李懷睿被立為東宮之后，這朝中的暗潮涌流太多了。

　　不少人虎視眈眈的盯著這東宮之位，尤其是梁王李況。

　　先太子在皇室之中行二，是陛下的第二個兒子，按理說他去世之后理應(yīng)是三皇叔李況即青位，誰知皇后卻硬是力排眾議立了李懷睿為太子。

　　特別是自己的這位三叔在世人眼中的形象還一貫是溫和有禮、進(jìn)退有度的，朝中不乏大半追隨者。

　　這其中的危險自然不言而喻。

　　想起在宮中看到的那一幕，李衡乾雖然面上表示事不關(guān)己，但若日后再和太子來往，恐怕李況是根本不會顧及什么兄弟叔侄之情……

　　自己倒是其次，阿爺原本身子就不好，性子又軟了些，若是被李況抓住了什么把柄，那可就難說……念及其中利害，李衡乾微微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