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刻，門外忽響起來一個聲音來：“睿兒，你這是怎么了？”
李況踩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來，先向著坐在上面的韓鴻照遙施一禮。
韓鴻照面色稍霽：“梁王怎么來了?！?p> 李況笑道：“母后，兒聽說您近日身體抱恙，是以今日特地過來看看您?！?p> 眼珠子一轉(zhuǎn)，轉(zhuǎn)回到李懷睿身上，見他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心中明白了幾分，便沖著李懷睿笑瞇瞇道：“睿兒也是個有孝心的，來的這樣早，想必也是來看望殿下的罷？”
李懷睿當(dāng)然沒理他，李況似乎也不介意，依舊是一副笑面，直看的東方瑤心里發(fā)怵。
這母子倆笑起來還真是“殊途同歸”啊。
韓鴻照一只手壓在案幾上，面色不改，緩緩道：“都坐?！?p> 兩人這才坐下。
“梁王可是用膳了？”皇后問。
李況道：“母后，兒今天在家中已經(jīng)吃了幾個胡餅?！?p> 韓鴻照微微頷首：“早膳才用這樣一點，不如在母后這里再用些的好。”
隨即命玉蓮和楚荷一人端上來一碗湯餅，一人端來一杯熱酪漿放在李況面前。
李況忙謝恩，隨即眼珠子不經(jīng)意的向李懷睿那里轉(zhuǎn)了一眼。
李懷睿僵硬的坐在一側(cè)，表情都沒有他面前的可冷淘配色豐富。
冷淘，顧名思義，應(yīng)該算是冷食，做出來的面是要過涼水的，是以平時并不在早晨吃，午膳或者晚膳用的比較多。
而李懷睿面前的這碗冷面顯然是……看的不過是一瞬間，心中卻是疾行千里，李況笑了一笑，面上頗有為難的感覺：“睿兒，聽說你是要為薛司元詹宋恒三人正名？此三人確非忠善之人，尤其是宋恒，早些年我在泉州任職的時候，他就因為抬妾為妻被當(dāng)時的人指點，只不過后來不知怎么到了京城，有個做皇妃的妹妹，這件事情也就如羚羊掛角，再無人尋跡?！?p> 唐律規(guī)定當(dāng)色方能為婚，身份不對等的婚姻是要受到責(zé)罰的，倘若是官員這樣做的多半會影響自己仕途。
若真是如李況這樣說，那這位宋恒想必是用了不少手段才壓下了這件事，否則被御史彈劾后揭發(fā)出來，貶謫那都是輕的。
然而不過不知為何，東方瑤總覺得宋恒這個名字好像在那里聽過。
“如果是真心相愛，為何要囿于這些迂腐的陳規(guī)不能成婚？每個人都決定不了自己的出身，憑什么也沒有辦法決定自己的幸福？”
李懷睿冷笑，顯然有些瞧不起李況這番討好的言論。
“王叔這樣說，未免也太不近人情，況且，自古有瑕不掩瑜的說法，縱然此三人對于祖母來說有不當(dāng)之處，然這事早已揭過多年，祖母為何還不能釋懷？”
“太子難道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嗎？”皇后再潑下一桶冷水，涼涼道：“門當(dāng)戶對乃是萬古箴言，你若是一定要這樣想，我也只能覺得你是在和我作對了?！?p> 李懷睿不甘示弱，繼續(xù)回敬：“即便今日殿下阻攔我，來日兒依舊不會服輸，只要兒為太子一日，就絕不會事事皆聽別人之言！”
別人？韓鴻照頓時怒上心頭。
李況在一邊和稀泥：“睿兒你誤會了，母后哪里說過要事事干涉你的話？不過是因為現(xiàn)如今朝中局勢不穩(wěn)，母后如履薄冰哪里還有心思去管別人的閑事？
“況且母后是過來人，她還能不明白你說的是對是錯么，你又何必再次忤逆于尊長？”
這大帽子扣的端的是快準狠。
李懷睿冷笑一聲，不置可否：“三叔看來很閑，可是這件事情似乎和你沒有關(guān)系。”
李況尷尬的笑了一下，還要再說些什么，李懷睿卻是一點都不想和李況共處一室：“兒忽然有些不舒服，這便告辭了。”
韓鴻照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李況，說道：“瑤兒，你去送太子離開?！?p> 東方瑤趕緊跟上怒氣沖沖的李懷睿，滿心的無奈。
……
“多謝?！?p> 紫宸殿和含涼殿之間來來回回的奴婢甚多，走出迂回宛轉(zhuǎn)的游廊來，踏上寬闊的宮道，四處可見相映成趣的美景，不時有幾只飛鳥在小湖上略過。
東方瑤一邊走一邊盯著這些小鳥兒發(fā)呆，冷不丁聽李懷睿說了一句。
回過神來，東方瑤瞥了眼身后，見李懷睿的近衛(wèi)都在后面有一段距離，才猶豫著開口：“殿下是否有些……莽撞?”
“我知道?！?p> 李懷睿淡道。
這下東方瑤摸不著頭腦了。
“那殿下為何一定要惹怒皇后娘娘？”
李懷睿雖然一直性子如此，卻也是近些年才逐漸和韓鴻照頂撞起來的。
李懷睿默了一會兒，終于露出了郁悶，“我就是看不慣它……總是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殿下慎言！”東方瑤忍不住想捂住李懷睿的嘴，這個家伙怎么老管不住自己的嘴呀！
“我總有一天會做到的，兌現(xiàn)我對她諾言?！?p> 李懷睿自顧自地說。
東方瑤還沒有搞明白李懷?？谥械摹八钡降资钦l，便聽后面?zhèn)鱽砹艘粋€聽起來頗有些蒼老的聲音：“睿兒，你怎么在這兒？”
皇帝一身暗花柘黃色的圓領(lǐng)袍衫，頭上戴著珠翠黑巾幞頭，除了顏色特殊以外，簡單家常的衣服幾乎讓人以為面前不過是個普通的老頭兒。
說完這句話，皇帝輕輕咳嗽了一會兒，接過身后的謝普寧遞上來巾子摸了摸嘴，臉因為咳嗽有些紅。
李懷睿立刻上前來輕拍皇帝的背：“您沒事罷？”語氣中盡是關(guān)懷。
皇帝搖搖頭：“近些日不曉得怎么回事，有些咳嗽，”隨即又問：“你是來找你祖母的罷，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李懷睿道：“陛下，兒已經(jīng)從含涼殿回來了。”
李道潛愕然：“太子怎會來的這樣早？”卻不知是韓鴻照有意為之。
李懷睿不忍：“祖父放心，睿兒不過是想著祖母身體不好，是以才來的早了些，后來陪著祖母用了早膳?！敝蛔治刺釀倓偟臎_突。
李道潛卻半信半疑：“你祖母昨日頗為生氣，你和她可是又起了沖突？”
東方瑤回來的時候，李況似乎已經(jīng)走了，韓鴻照依然是走之前的那個動作，倚在隱囊上，半瞇著眼，嘴里道：“……今日休沐，你不和妻兒出去游玩，怎的跑到我這里了？”
“殿下真是說笑了，殿下要臣做什么，臣自然是二話不說沒有任何怨言，便是小小的游晏之樂又算得上什么？”
又是曹友貞。
走過東方瑤的時候，他似是多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帶著考究和巡視，直看的東方瑤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回來了。”韓鴻照瞥了東方瑤一眼，淡淡道。
東方瑤福身恭敬道：“回稟殿下，太子殿下已經(jīng)回東宮了?！?p> 本來李道潛打算要李懷睿當(dāng)面去認個錯，可是怎么說李懷睿都不愿意，沒奈何，這位皇帝本來性子就軟，便依了孫兒。
“陛下說不一會兒會來用晚膳。”
其實是親自來求情，不過韓鴻照早就猜到了，她把眼神從奏表上移下來，轉(zhuǎn)著手上一個扳指，細細思索。
曹友真對自己說，朝堂上的大臣，大部分暗地里反對，只有小部分的同意。
其實她也知道，當(dāng)年雷霆手段處決薛司等人確實帶來了不少麻煩，畢竟這幾人皆是大家族且身居高位，可她韓鴻照，怎么會允許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掣肘自己？
眸子一轉(zhuǎn)，見下方的少女瑩瑩而立。
只是她似乎喜歡低著頭，時而健談，時而沉默就像是隱形人一般。
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這些年來，她是否也像她的祖父和父親一樣寧死不屈，不肯向自己低頭，哪怕是全族都為他們兩個陪葬？
韓鴻照嘴角掛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且說說，當(dāng)年你祖父和你父親，究竟是對是錯？”
此冬無雪
大家早上好，感謝親愛的們昨天送上的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