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睿隨手翻了翻幾本書,又點了點一個看起來頗為大的格子間。
“里面這些都是前朝四位帝王的起居注和實錄等書卷,大多都是第一手的資料,自大燕國滅后,先帝便將它們完整的保存在了東宮,本來父親是想修完前朝史書的,可惜抱憾而終,如今,我的心愿便是父親的未完成的遺愿,只望修成燕史,以鑒后人。阿監(jiān)若是需要,盡管進(jìn)去翻看?!?p> 三人又看了一會兒,李懷睿介紹了一些其它的書籍,正說著,忽聽有隨從進(jìn)來稟告:“殿下,陸少傅求見!”
李懷睿頷首說道:“正巧有些事,我先離開片刻,還請阿監(jiān)和三郎海涵?!?p> 東方瑤和李衡乾自然說不敢。
只是李懷睿一走,整個天水閣便只剩下了東方瑤和李衡乾。
東方瑤有些奇怪有些郁悶,李懷睿什么時候沒事,何必非要現(xiàn)在有事?
然而抬眸,卻正撞入李衡乾一雙幽深的眸子。
他緩緩開口:“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這話中有絲受傷的意味。
從她的眼睛里,李衡乾看到了慌亂,他忍不住有些生氣:“東方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之前那么囑托她,她竟然絲毫不放在心上!
是把他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嗎?原來他的殷殷切切,她根本就不當(dāng)回事!
“奴婢知道?!睎|方瑤低聲說。
“你不知道何為危險?你不知道怎樣保護(hù)自己嗎,為何偏偏還要來到東宮?”李衡乾劍眉微蹙,聲音高了起來。
“郡王以為,逃避就是在保護(hù)自己?那么這些年來,郡王是在逃避么,可是為何又回來了?!?p> 東方瑤忍不住反駁,抬起眸子來直視這李衡乾。
李衡乾愣住。
東方瑤卻又很快收斂起滿臉的情緒,只淡淡道:“是奴婢魯莽了,辜負(fù)了郡王的囑托,只是在奴婢心中,郡王眼中的保護(hù)和奴婢心中的保護(hù)不同。奴婢生于掖庭,長于宮中,從來不覺得奴婢躲開就會逃開,況且這也是奴婢躲不開的,而是奴婢的宿命,郡王知道么?!?p> 東方瑤仰起臉來,一張小臉上盡是倔強(qiáng):“奴婢還要對的起奴婢的姓氏!”
東方瑤,她姓東方,她說要對得起她的姓氏,可她只有一個自己,她要怎么對得起?
可是她眼中全是驕傲與決然,獨獨沒有半分懼怕。
就像是一只渾身長滿硬刺的刺猬,李衡乾看不透她,想要觸碰她,手卻猝不及防染滿了鮮血。
“你這樣為她想,怎知她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她究竟需不需要?”
當(dāng)日兄長的話,言猶在耳。
直至今日,李衡乾才明白了半分。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自然……你可以去爭取。”
李衡乾看了她半響,心里有些頹然的嘆氣,說道:“只是你性格如此決絕,究竟是幸或不幸?”
這話音如此低沉,像一只巨大的手驀然緊緊的抓在東方瑤的胸口,力道大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東方瑤想再說兩句,她不喜歡別人干涉她的所作所為,盡管那人是在保護(hù)她吧……
可是腦中暈眩,她身形不穩(wěn),幾欲歪倒,忽有雙手緊緊地托住她,將她攔在懷中,緊張道:“瑤兒,你怎么了?”
東方瑤覺得腦袋暈暈的,胸口有些發(fā)悶,腦海中空白了片刻,她才回過神來。
然而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被打橫抱起。
“郡王!”她顫聲,其實是有些害怕。
李衡乾垂眸看了她一眼:“看過醫(yī)師便好了?!?p> 這是一句安慰的話,可怎么看卻都是像在哄小孩子。
在外面候著的竇長寧見狀趕緊迎上來,李衡乾吩咐他:“速請奉御!”
竇長寧應(yīng)命后便匆匆離開。
好在李衡乾力氣大,東方瑤又比較輕,很快就到了天水閣的休息之所。
不一會兒,一位年輕的奉御趕來過來,問過了東方瑤身體的種種癥狀,伸手搭脈,片刻才道:“阿監(jiān)這是心神不寧以致血氣結(jié)淤,在加上之前在馬車內(nèi)不透風(fēng)才會至此,我給阿監(jiān)開幾貼利腦的藥,再休息片刻便無妨了?!?p> 東方瑤心中很無奈,其實本來也沒什么大事,自己偶爾做馬車便會有毛病,何以這奉御要說的這么嚴(yán)重?
李衡乾僵硬的臉上終于有了幾分情緒:“奉御可還看出有什么不妥?”
那奉御一愣,遲緩的搖頭:“阿監(jiān)應(yīng)是沒有大礙了罷?!?p> 李衡乾微微頷首:“有勞奉御了?!?p> 那奉御直說不敢,才告辭退下。
房內(nèi)頓時變得很安靜。
東方瑤盯著蓋在身上的錦被,有些發(fā)愣。
兩人正在僵持著,忽聽外面走進(jìn)來一個人:“瑤兒,你沒事吧?”
李懷睿想,自己不過才離開了一小會而已,怎的東方瑤就暈過去了?
東方瑤總算是長舒出一口氣,趕緊撩開被子想下床來,卻被上來的李懷睿一把摁?。骸搬t(yī)師怎么說的,可要宮里的來看看?”
東方瑤趕緊搖頭:“殿下勿要折煞奴婢,奴婢其實沒什么事的!”
李衡乾起身作禮:“殿下,阿監(jiān)是有些心神不寧才會忽然暈倒,不如先讓她休息兩天?!?p> 李懷睿點點頭,轉(zhuǎn)頭看著東方瑤:“你心神不寧?”
東方瑤有些尷尬,哪里是心神不寧,不過還是老毛病罷了,卻又不敢說東宮的醫(yī)師診斷錯了,只好道:
“奴婢昨夜念及將至東宮,心情頗為激越,未曾睡好才會至此,沒什么打緊的,還請殿下和郡王寬心,奴婢既然來了東宮負(fù)責(zé)為殿下整理史料,便自然不敢怠慢,有所懈?。 ?p> 李懷睿卻是連連搖頭:“你這……你且先養(yǎng)好自己,我這個太子還不至于要你帶病為我辦事?!?p> 東方瑤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可恨自己的身體不管用。
李衡乾看了一眼東方瑤,隨即眼光轉(zhuǎn)向別處:“殿下,三郎看著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先回去了?!?p> 李懷睿又和李衡乾寒暄了兩句,李衡乾才離去。
看著李衡乾的背影越來越模糊,東方瑤心中卻不知是何滋味。
李懷睿嘆了一口氣:“瑤兒,東宮……不是該你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