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羅雖然喜歡在桓少筠面前撒嬌,可當(dāng)著阿史那的面卻極少,因?yàn)榘⑹纺亲孕”銢]了娘,扶羅怕她見了心中難免不好受,是以每次兩人一同見桓少筠,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說話,親昵中刻意帶著一絲疏離。
可是今天扶羅一反常態(tài),不光對著桓少筠撒嬌,也沖著阿史那撒嬌,桓少筠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她是想讓阿史那覺得,她不僅僅是因?yàn)閮刹孔宓睦娼粨Q才跟郅都定了親,而是這個家里所有的人早就把她當(dāng)作家人一樣。
桓少筠親熱地拉著阿史那的手,故意白了扶羅一眼,“你說的沒錯,如今我有了這么好的兒媳婦,我自然高興,哪像你,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嫁出去了,更不會把娘親放在心里了?!?p> 阿史那性子爽朗,也不似大周女子那般嬌羞,被扶羅取笑了幾次,也不再似剛開始那般不好意思,反倒對桓少筠笑了笑,“大閼氏,扶羅對您孝順得很,日后就算嫁出去了,還是您最好的女兒。”
桓少筠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阿史那會說話,以后不必再稱呼我什么大閼氏,就跟郅都一樣,喚我母親即可?!?p> 阿史那爽快地答應(yīng):“是,母親?!?p> 三人正自說笑,帳外侍女揚(yáng)聲道:“大閼氏,郅都王子求見?!?p> “快請?!?p> 門簾掀了起來,郅都闊步走進(jìn)來,見到扶羅和阿史那都在這里,楞了一下,跟著給桓少君鞠躬行禮,桓少筠滿面笑容,“好了好了,一家人這么客氣做什么,快坐下吧?!?p> 郅都在兩人的對面坐下,桓少筠笑著問他:“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怎么不在你父王身邊侍候呢?”
“回母親,父王昨晚幾乎鬧了一夜,他累得很,今天晚上還要設(shè)宴款待俟斤們和大周使者團(tuán),只怕又要鬧到很晚,趁著這幾個時辰無事,他先歇一陣子。”
扶羅突然問道:“哥哥,大周使者團(tuán)里那個馬將軍沒事吧?”
“沒什么事,”郅都不以為意地道:“伺候的人回來說,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現(xiàn)已睡下了?!?p> 也是,如果他真有什么事,只怕父王不會這么踏踏實(shí)實(shí)地去休息的。
桓少筠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含笑道:“扶羅,你對這個馬將軍的事倒是挺上心的?!?p> “好奇問問嘛,”扶羅生怕眾人看出些什么,忙轉(zhuǎn)換話題:“娘親,哥哥跟阿史那姐姐的婚禮定在什么時候?”
“昨天我聽你父王說,等大巫祝給兩人排了生辰就會選日子,大約會定在年底了,趕在過年前給他們完婚。”桓少筠說著,突然想起一事,“郅都,這兩天,你有沒有去單獨(dú)拜見一下你未來岳父???”
郅都淡淡地道:“我一直忙著,還沒得空去呢?!?p> “那正好,難得這會有空,你父王歇下了,娘這里也用不著你伺候,阿史那也在,你倆趕緊過去吧?!?p> 郅都聽桓少筠這么說,倒也不敢反駁,只好站起身來,恭恭敬敬打了一躬,“那娘親好好歇著,兒子先去了?!?p> 桓少筠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阿史那也起身告辭,兩人一道出了帳子。
扶羅見兩人都走了,主動湊到桓少筠身前,依偎著她,“娘親,哥哥跟阿史那姐姐的婚事定在了年底,那大周公主的呢,定在了什么時候?”
“你父王既然選擇一碗水端平,那自然是一同成親了。”
“娘親,哥哥跟阿史那姐姐年底成婚的時候,我想跟著哥哥一道去迎親,成不成???”
桓少筠正剝著荔枝,聽扶羅這么說,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討好的神色,順手把一粒剛剝開的潔白荔枝塞進(jìn)她的口中,“行了,你這么拐彎抹角地問,不就是想知道你父王同不同意單桓的提親嗎?”
扶羅鼓著腮幫子,重重吐了一口氣,撅著小嘴,哼了一聲,“好了,好了,娘親最厲害了,什么事都瞞不過娘親?!?p> 桓少筠見扶羅側(cè)著頭,她頭發(fā)極多,鬢邊許多飛揚(yáng)的短發(fā)都垂了下來,于是伸手替她捋了上去,不禁想起十四年前,在路邊看見尚在襁褓中的她哇哇大哭的樣子,那時自己尚且自身難保,可也不知為什么,看見這個孩子就覺得說不出的有緣,硬是抱著她上了路。
“娘親,娘親,您在想什么???”扶羅跟她說了幾句,見她始終在出神,輕輕搖晃著她。
桓少筠猛地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神游太虛了,輕輕嘆了一口氣,“羅兒,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扶羅心中一股暖流沁了出來,淌滿了五內(nèi),打自己記事起,娘親就喚自己羅兒,她知道這是大周人的習(xí)慣。自從娘親嫁給父王后,在別人面前,她開始照著烏弋的規(guī)矩喚自己全名,可是無人之處,她還是一聲又一聲的羅兒。
扶羅點(diǎn)頭沉思半晌,“父王是不是也想讓我嫁給哥哥?”
桓少筠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只是輕聲問道:“羅兒,你不愿意是嗎?”
“嗯,”扶羅明白娘親是在跟她說心里話,既然沒有別人在,她也不再繞圈子,“在羅兒心里,哥哥就是哥哥,羅兒不想嫁哥哥?!?p> 扶羅說完側(cè)了一下頭,鬢邊那些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短發(fā)又滑落下來,桓少筠愛憐地伸手幫她抿了上去,柔聲問道:“郅都有什么不好,讓你這般排斥他?”
扶羅搖搖頭,“哥哥很好,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不管他喜歡還是不喜歡,只要嫁了他,他一定把她當(dāng)做家人一樣關(guān)心照顧,就像當(dāng)初阿史那的姐姐那樣。可是娘親,我就是沒法子愛他,也不想嫁給他?!?p> 桓少筠沉默了半晌,又嘆了一口氣,“可是你也不能這么一直蹉跎下去,眼見著你就要十五歲了,跟你年紀(jì)相當(dāng)?shù)匚幌喈?dāng)?shù)臑踹凶右矝]有幾個了,合適的更是鳳毛麟角,你真的要把自己生生變成老姑娘,才不得不屈就嗎?”
扶羅不解地問道:“娘親,羅兒不明白,女子為何一定要屈就?如若不喜歡,羅兒寧愿獨(dú)身一世,也斷不會嫁自己不愛之人?!?p> 桓少筠斷斷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一番豪言壯語來,大吃一驚,伸手在她頭頂輕輕摩挲了下:“你這個小丫頭,什么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
“娘親以前給我講過卓文君的典故,她為了心愛的人,不顧自己是相府千金,可當(dāng)壚賣酒。心上人變心后,她不討好,情愿相決絕,那時我就想,做女子當(dāng)如此,絕不自輕自賤,要照著自己的心意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