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又夢到了靈起,他坐下來給我涂藥,那手暖暖的,很溫柔,像是小的時候剛收留我時,他見我滿身傷疤,便拿了藥,在我睡著之際給我抹藥。其實我也沒睡著,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我便一直裝睡。
他在夢中與我說:“疼嗎?”跟當(dāng)初的場景一模一樣。
那時我是裝睡的,自然不說,但是現(xiàn)在,我想睜開眼睛,但又不敢,我怕一睜開,夢就醒了,但我就想讓他知道,我很疼。
于是我說:“疼,很疼?!?p> 我會給他什么樣的回答呢?這是我的夢,自然是按照我的想法發(fā)展,他會跟我說對不起,會說帶我回家,甚至?xí)П遥奶鄣拿业念^。
但許是傷口太疼了,所以是噩夢,他什么都沒說,安靜得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帶我走,這好冷。”
既然是夢,你多停留一下又如何,即使是噩夢,有你,便是好夢。
“西月,西月?”
夢中有人在叫我,我舍不得醒來,卻耐不住對方的連續(xù)呼喚,我睜開眼睛,卻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她是東海二公主,地位尊崇,玉仙山自然不會阻攔。
“我見你一直在流汗,做噩夢了?”
她還是如當(dāng)初那般溫柔,善良。
“玉葵,你當(dāng)知,我是不愿見你的?!蔽艺f著話,傷口便扯著疼。
“我,我擔(dān)心你,你的傷口很疼吧。對不起啊,玉仙山的人本是派人去傷害靈起,我替他擋了一掌,所以他才遷怒于你。都是我的錯。”她的精神看起來似乎也不佳,說完話便咳了兩聲。
“與我無關(guān)了?!蔽遗θ讨鴤诘奶弁矗c她說到。
“這是我們東海的外傷藥,可以讓你減少疼痛的。我自知你不愿意見到我,我放在這便走?!?p> 她說著,便起身要走。
我內(nèi)心涌起一種沖動,喊著:“等等!”
她站住了腳,看著我。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p> 她眨眨眼,用她的眼睛告訴我,可以問。
“靈起,他是否說過愛你?”
她的臉紅了,但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他說與不說有什么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娶我了。”
我嘗到了喉嚨有一絲濃重的腥味,強(qiáng)忍著與她說到:“你快走吧?!?p> 玉葵擔(dān)心得看了一眼,似乎發(fā)現(xiàn)我的不對,道:“你,你沒事吧?”
“你快走啊!”我喊出聲來,她嚇了一跳,才轉(zhuǎn)身走開。
她總是那么善良,我真真是比不過。
她走后,我才不再忍著,腥味從喉嚨升到口中,感覺到了濃重的腥味,我忍不住吐了出來。
滿床的血色。
我想,我的生命也快到盡頭了吧。真是可笑,本想著長生不老,最終卻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我自知壽命不長,玉仙山的長老疼惜我,用了珍貴的續(xù)命丸才勉強(qiáng)將我保住,但是如今活得久似乎也變得沒有什么意義了。
我問正初,靈起和東海二公主結(jié)親是大事,他應(yīng)當(dāng)知曉二人何時成婚。
正初告訴我,是在下月初十。
暖春時候,是個好日子,特別適合穿婚服。
我思索良久,才鼓起勇氣開口道:“可否幫我?guī)Ь湓捊o靈起,看在這么多年的相伴之情,我可否去討杯喜酒?”
正初恨鐵不成鋼道:“西月,你何必如此待自己。”
“正初,我小的時候發(fā)過誓,要與靈起一同拜天地,但如今他娶了他人,我想著,若我去了他拜天地的地方,也不算違背誓言了?!?p> 正初自是不信我的說辭,道:“你即使去了,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西月,何苦折磨自己。”
“他用無名劍斬斷了我的過去,我還奢望什么呢?但不能他告別就告別,我也是要告別的。你知道,我是個重視禮儀之人?!?p> 正初無奈,只好應(yīng)允。
我自知身體已經(jīng)很難支撐自己下去,但想著一定要熬到那個日子,見到靈起拜天地。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又短暫的,想著這一天快點到來,自己實在難以支撐了,但一想到靈起是要娶別人了,又想著日子可以慢一些。
等來的這一天很不容易,玉葵本就天姿國色,今日更會是艷壓群芳,自己怎么也不能失了體面,照了銅鏡,卻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原來我已經(jīng)丑成這樣了。
我找欣師姐借了她的胭脂水粉,許是平日我也不上妝,不知該如何遮掩,上妝的手都在抖,欣師姐便親自給我上妝。
“你的臉色很不好?!毙缼熃阋彩且荒槗?dān)心的神色。
“上次寒虛陣法遺下的毛病,其實無大礙?!蔽矣X得自己吐字都有點困難了。
欣師姐不知我已在強(qiáng)撐,便給我上了妝,還挑了一件自己的衣裳給我。
素日里我從不在意著裝,如今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自然也是滿意的。
我用這一輩子最美的樣子去跟你道別,那你記得的,也會是我美好的樣子,對吧。
正初與靈起水火不容,我自然不會為難他與我一起,但他還是送我到了靈山。
參加的人當(dāng)中我一個都不認(rèn)識,但一個個見了我都帶著疑惑的表情,在一旁議論著。
我知曉,他們是覺得我只是一個凡人,怎得也參加了這個盛大的婚宴。
吉時到的時候,靈起才出現(xiàn),我一直盯著他,想著他有一絲的動容,到了這最后一刻,我還是懷著如此卑微的心面對他。
我扯開了嘴,努力做出笑的表情對著他說到:“哥哥,恭喜你,成婚了?!?p> 我九歲時被他收養(yǎng),便叫他哥哥,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了多久沒叫過他了。如今這一聲,怕是此生最后一次喚你哥哥了。
但是他沒有回應(yīng),轉(zhuǎn)身便扶著玉葵,走進(jìn)了禮堂。
我覺得眼睛有些模糊了,但依稀可以見到他和玉葵的行禮,二人行了禮,我才放下心來,怎么說,我也見證了這最好的時刻。
我趁著沒人注意,悄悄退后,走到了這禮堂后面的大殿。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口中又涌上來一種熟悉的味道,接著便是一口鮮血。
這一吐便沒停過,血一直從我口中吐出,一直到意識模糊。
原來人死后,真的是會入地府的。
我碰到了孟婆,她告訴我,喝了孟婆湯,便可以忘記一切痛苦。
我這一生實在短暫,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變成了痛苦的回憶,這碗孟婆湯,倒是非常貼心了。
我端過碗,便喝下了湯,斬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