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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槐與櫻花

第七章

刺槐與櫻花 楊允勇 5631 2018-08-10 08:24:57

  羅大槐牽著大灰驢穿過村子,走上去后山的小路。英子美滋滋地騎在驢背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這是她來到羅家后第一次走出羅家的院子,羅家人對她并不是沒有戒心,蹲茅房杏兒都會守在外面,是不是以后就自由了?

  ?秋日的天空高遠(yuǎn)遼闊,太陽像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俯瞰眾生,成群結(jié)隊的鳥兒在陽光下扇動著翅膀,在天空與大地間自由自在地飛翔。英子在中國生活了八年,她知道那些常見的鳥兒的名字,黑色的燕子這時已飛往南方越冬,只剩下灰色的麻雀和黑白相間的花喜鵲在田野里覓食,當(dāng)然還有花色的山雞藏匿在草叢中。

  這個季節(jié)應(yīng)該能看到大雁,大雁是飛得最高最遠(yuǎn)的,能飛過高山和大海,可天空中卻看不見大雁的蹤影,難道大雁早已飛到了南方?英子悵然若失地收回羨慕追尋的目光,心中隱隱作疼:自己是只折斷了翅膀的大雁,什么時候能重新飛起來???

  ?走到半山坡,英子的臉色忽地沉了下來,眼神中透出悲涼與仇視來。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愿意再見到的小山坡,那塊經(jīng)過霜打后葉子已經(jīng)枯萎的地瓜地、地瓜地旁的那條落滿樹葉的深山溝、山坡頂上茂密的槐樹林,經(jīng)常構(gòu)成一幅恐怖悲慘的圖景出現(xiàn)在她的夢境中。

  皎白的月光下,野田家族的人集體跪在羅大槐的腳下,苦苦地哀求他放他們一條生路,那是野田家族難以忍受的恥辱。此時的英子狠狠地盯著羅大槐的后腦勺,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恨意:為了幾根破地瓜,你讓野田家族顏面掃地,把我困在異國他鄉(xiāng),你算不上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能為難落難的女人和孩子嗎?

  ?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羅二槐趕著三頭牛從山坡上下來,英子有些膽怯和慌張,好在有大槐撐腰,不然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如果說她對羅大槐的恨是咬牙切齒從牙根里冒出來的,那她對羅二槐的恐懼便是從心里頭生長出來的。羅大槐想抱她下來,她不肯,冷眼看著羅二槐一步步走近,在驢背上坐直了身子。她沒有忘記二槐對她的冷嘲熱諷,沒有忘記二槐逼得她走投無路,這幾天雖然沒有見到二槐,可她一直覺得背后有一雙凌厲的眼睛在盯著她,令她毛骨悚然。

  耿直的大槐怎么會有這樣一個陰險狡詐的弟弟?英子氣憤難平,決定用嫂子的身份小小地懲治他一下。

  ?羅二槐走到近前,先跟哥哥打了聲招呼,然后眼睛盯上英子,嬉笑著說:“嫂子騎毛驢,真像仙女下凡啊?!?p>  ?英子聽不出這句話是不是嘲諷,只挑釁地問二槐:“你認(rèn)我這個嫂子嗎?”

  ?羅二槐舉起一只手,發(fā)誓般地說:“認(rèn),肯定認(rèn),大灰驢都認(rèn)了我能不認(rèn)嗎?”

  ?英子笑道:“能不能幫嫂子做點事?”

  ?羅二槐一拍胸脯:“能,嫂子的話絕對是好使?!?p>  ?英子指著路旁山溝的對面說:“給嫂子采一束山菊花。”對面溝沿的雜草亂石間,一簇簇的山菊花盛開正艷,黃的耀眼,黃的溫馨,是英子在中國最喜歡的一種野花。

  ?羅大槐說:“我去給你采?!?p>  ?英子說:“我偏叫二槐去,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把我當(dāng)嫂子?!?p>  ?“你真是我的親嫂子?!绷_二槐說完便仰著身子穿行在荊棘灌木間,一步步小心地下到溝底,又躬身往對面溝沿爬去。

  ?羅大槐對英子說:“二槐給人家當(dāng)長工,很累的,你不該折騰他?!?p>  ?英子嘴一撇:“誰叫他說我是個大傻子?!?p>  ?羅大槐笑道:“你還不了解二槐。他說話沖,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他信任誰佩服誰,他會跟人家掏心掏肺。如果誰跟他玩心眼耍心機(jī),他也會鐵石心腸毫不留情。”

  ?英子暗吸一口冷氣,跟這樣一個小叔子相處真的要加點小心。

  ?羅二槐采了一大捧山菊花回來,有些氣喘地遞給英子:“小叔子夠意思吧。”

  ?“小叔子夠意思?!庇⒆优踔骄栈ㄘ澙返芈勚?,那微香帶苦的氣味沁人心脾,讓她暫時忘記了心中的不快。

  ?羅二槐對羅大槐說:“別去后山坡,我剛從那里回來,有兩個死人。”

  ?羅大槐問:“咋死的?你認(rèn)識嗎?”

  ?羅二槐搖搖頭說:“我沒敢走近了看,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好像不是咱當(dāng)?shù)厝?。”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英子一眼。

  ?英子聽了心有所動,看二槐的表情也似乎另有深意,她讓羅大槐抱她下了驢背,慌亂而急切問羅二槐:“是日本人嗎?帶我去看看?!?p>  羅二槐恨自己多嘴,看著羅大槐征求哥哥的意見。羅大槐看著緊張得變了臉色的英子說:“一起去看看,不管是誰,總不能眼看著拋尸荒野。”

  ?翻過坡頂,在山坡后面的一片槐樹林里,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側(cè)身躺在那里。沒等走近,英子便從死者身上破碎的衣服樣式花紋和散亂的發(fā)髻斷定她們是自己的同胞,眼淚刷地一下噴涌而出。

  死者是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孩,女人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把小女孩緊緊地?fù)г趹牙?,眼睛半睜著嘴巴半張著,似乎在臨死前要對小女孩說些什么,扭曲變形的臉上還殘留著痛苦的痕跡,顯得極其丑陋。英子跪下來雙手掩面放聲痛哭,她完全能夠想象得出這對母女是怎樣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這對母女與大隊的逃難人群失散了,孤獨無助地向南挪動著疲憊與傷痕累累的雙腿,沒有食物果腹,深秋的夜晚又極其寒冷,或許還疾病纏身,走到這里時生命力已經(jīng)枯竭再也走不動了,甚至沒有一點點力氣爬過面前的小山坡。爬過小山坡便能看到山坡下的村子,就能找到吃的,或許還能遇到好心人,可她們倒下了,再也爬不起來了。年輕母親緊緊摟著年幼的女兒,想把自己身體的熱量傳遞給女兒抵御寒冷,可她自己的身體卻早已變得冰涼。

  ?英子含淚在這對母女的身上摸索著,想找到一點諸如相片信件之類的遺物,以便確定身份日后如有機(jī)會查找她們的親人和故鄉(xiāng),可什么都沒有。她們的遺體還沒有完全僵硬,死亡的時間并不長,或許就在昨天晚上甚至是今天早晨。如果她們能像自己一樣幸運地遇上羅大槐那樣的人,那她們就得救了,說不定還會跟自己碰面,在中國也算有了伴了??伤齻儾]有像自己一樣的幸運,她們在異國的土地上自生自滅無聲無息地走到生命的盡頭。

  想到這一層,想到自己剛才因此痛恨過羅大槐,英子忽然覺得自己眼界狹窄愚蠢至極,不由得轉(zhuǎn)而痛恨起自己來。她十分清楚羅大槐抓住他們一家人時各自的身體狀況,那已是強弩之末,只靠一口氣硬撐著。如果他不死板不報官不給食物只管放人,自己和母親弟弟妹妹也會像這對母女一樣倒斃在路上,看似生路其實是絕路,看似絕路其實是生路,這是老天爺定下的命啊。

  五天了,無論母親和弟弟妹妹能否順利地到達(dá)旅大,能否順利地回到日本,至少不會餓死在路上。這對母女的遭遇給英子帶來劇烈的沖擊,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凝視著羅大槐,不知道應(yīng)該感謝他的善良還是應(yīng)該感謝他的無情。

  ?羅大槐把英子拉起來問道:“真是你們?nèi)毡救???p>  ?英子點點頭懇求說:“大槐,幫我把她們埋了吧?!?p>  ?羅大槐同意了,羅二槐不大情愿地跑回村拿工具。英子已擦干眼淚,靜靜地和羅大槐并排坐在一塊石頭上。那對死去的母女橫臥在他們的面前,刺激著他倆的視覺和神經(jīng),讓他倆各自的心不同頻率地震顫不止。許久,羅大槐突然問道:“英子,你是咋走到這里的?”

  ?英子虛弱地靠在羅大槐的肩上,毫不隱諱地講起自己一家的逃亡經(jīng)歷。這幾天跟著杏兒學(xué)了不少的口語,加上原有的中文基礎(chǔ),都不足以把一路上的艱辛與苦難完全明白地表達(dá)出來,連說帶比劃,講得急促而顛三倒四。

  即使這樣,羅大槐聽后也覺得渾身發(fā)冷,半天沒言語,雜亂的大腦理不出一點頭緒。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救了英子一家人,不知道把英子留下來是對還是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能心安理得地娶英子做老婆,更不知道以后該拿英子怎么辦。

  ?英子說:“那天晚上你真兇啊!差一點一腳把正雄給踢死,手里還揮舞著鐮刀,眼睛瞪得比月亮都圓都亮,把我也嚇得半死。那塊月餅真香真甜,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味道。”她抱著羅大槐的一只胳膊,癡迷地陶醉在那天晚上的場景中。

  ?羅大槐看著那對死去的母女說:“我沖著老弱和女人耍威風(fēng),相當(dāng)于趁火打劫,做了不是男人該做的事?!?p>  ?英子使勁搖晃著羅大槐的胳膊急促地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沒有遇到你,我們一家會死得很慘。”

  ?羅大槐緩慢地站起身,把走遠(yuǎn)的三頭牛趕回來,當(dāng)英子跟過來時,他看定英子說:“英子,不管你以后愿不愿意嫁給我,我都養(yǎng)活你?!?p>  ?英子垂下眼睛說:“大槐,咱們成親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大槐娘這幾天經(jīng)常跟她念叨的一句話,成親了心會安定或者是心死了,再不會生出那些亂七八糟的折磨人的想法。

  ?羅大槐猶豫著說:“你身體還沒恢復(fù)好,先不急著做決定。”

  英子有些擔(dān)憂地問:“你不是說這是老天爺定下來的?那還做啥決定?”

  羅大槐無奈地笑笑說:“老天爺有時也愛跟人開玩笑?!?p>  是個玩笑,一個天大的玩笑,一個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令人難以消遣的玩笑。英子覺得自己比那對母女還要可悲可嘆。

  ?羅二槐拿了工具回到山坡上,羅大槐征求英子的意見,就地挖墳坑。羅二槐把三頭牛拴到樹上,把大灰驢的韁繩遞給英子:“嫂子,你把大灰驢牽到林子外面吃草,挖好墳坑再喊你。”

  ?英子牽著大灰驢走出林子,羅大槐揮動著鎬頭說:“你想說啥?”他看出二槐是有意把英子支使走的。

  ?羅二槐看著走遠(yuǎn)的英子說:“哥,你是真喜歡她,還是挖到筐里就是菜?”

  ?羅大槐直起腰說:“一開始我是把她當(dāng)成挖到筐里的一棵野菜,現(xiàn)在是真的喜歡她,她跟咱中國女人不一樣。”

  ?羅二槐說:“日本人的心長得跟咱們也不一樣,要不能跨洋過海占了咱們的地盤,橫行霸道這么多年?剛才你也看到了,那對母女死得是挺慘,可畢竟不認(rèn)識,你看她哭得多傷心多凄慘,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你救了她一家人的性命,她也未必對你動過那樣的真心。她是挺漂亮的,能不能跟你一條心可就難說了,你要是跟她成了親,恐怕遭罪的日子在后頭。我不是故意掃你的興,我是旁觀者清,早想給你提個醒,日本鬼子不好惹,日本女人也不會是善茬子,你得多長個心眼?!?p>  羅大槐憤然地回答:“連個日本女人都擺弄不了,東北讓日本人占了十四年真的沒話可說?!?p>  不管面臨多大的挑戰(zhàn),肩上落下多沉的重?fù)?dān),寧可累趴下也不會撂挑子不干,這是羅二槐最佩服哥哥的地方。從十五歲獨自撐起一個家,為了這個家忍痛退了娃娃親,一直到今天還是為了減輕母親和弟弟妹妹的負(fù)擔(dān),輕率地把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日本女人領(lǐng)回家,哥哥付出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重負(fù),精神上的壓力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他已長大,該為哥哥做點什么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哥哥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賭去冒險。

  看到英子騎在大灰驢背上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察到一種無法預(yù)測的危險正在降臨。大灰驢是家中唯一的有形資產(chǎn),是全家人的眼珠子,精心飼養(yǎng)舍不得讓它過度勞累,而一個日本女人卻洋洋得意地騎在驢背上,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哥哥被這個日本女人迷住了。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他不能坐視不管。趁著相處的日子不長,哥哥還沒有完全被迷惑,必須想辦法把這個日本女人從家里趕走。他閑談一般地說:“咱以前都沒接觸過日本人,可沒吃過豬肉不等于沒見過豬跑。我在城里打短工,經(jīng)常聽人議論日本人,日本鬼子不用說了,單說日本女人都是勢利眼白吃飽。日本女人啥也不干,全靠男人養(yǎng)活,男人滿足不了她們的生活欲望還會跑風(fēng),不肯吃苦不講婦道。這樣的女人娶到家里啥用不頂,聽你擺弄也沒多大意思,說不定還是個白眼狼?!?p>  ?羅大槐讓弟弟給說蒙了:“你是說放她走?”

  “放她走。”羅二槐堅定地說:“咱家養(yǎng)了她五天,身體恢復(fù)得差不多了,還給她做了身新衣服,也算是仁至義盡,留下來只能是禍害?!?p>  ?羅大槐瞪了弟弟一眼:“她要是不想走呢?她剛剛才說要跟我成親。”

  ?羅二槐滿不在乎地說:“她是走投無路才虛情假意地要跟你成親,她能像小美姐那樣實心實意地對你嗎?她不走也要把她趕走,現(xiàn)在狠不下心來,將來受苦的是你自己?!?p>  ?“別跟我提劉小美,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咋就不是一回事兒?不外乎一個中國女人一個日本女人,一個丑點一個漂亮點?!?p>  ?“你根本不懂?,F(xiàn)在把她趕出家門,她還能不能活下去?再遇上劉一刀那樣的人咋辦?”

  ?“哥,你變了,自從這個日本女人進(jìn)了咱家你不是你了。當(dāng)年劉一刀來咱家提條件,我和杏兒都嚇壞了,生怕你答應(yīng)了他,再不管娘和我倆的死活??晌腋缡莻€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毫不含糊地退了親,你不知道當(dāng)時我有多崇拜你,為有你這樣的哥哥感到幸運驕傲?,F(xiàn)在咋變得婆婆媽媽的?你別忘了,她是日本女人。”

  ?羅大槐埋頭干活,手中的鎬頭帶著風(fēng)聲從頭頂畫著弧線,鏗鏘有力地敲擊著堅硬的土地:“日本女人也是女人,我覺得她跟我是一路人,對脾氣?!?p>  ?羅二槐暗自搖頭,打小定的娃娃親說退就退,卻舍不得相處了幾天的日本女人,沒救了。

  ?墳坑挖好了,羅大槐喊回英子。英子想把那對母女分開,抱得死死的怎么也分不開,只好用一塊破麻袋片裹在一起,保持原樣抬進(jìn)墳坑里。

  一座新墳立在眼前,或許是見過更為慘烈的死亡場景,英子此時倒顯得十分平靜,她把手中的那捧山菊花放在墳頭上,鞠了一躬,心說你們母女比渡邊一雄和那些暴尸荒野的人幸運多了。

  ?羅二槐扛著工具趕著牛先行回村,羅大槐牽著大灰驢站在林子外面等候英子。英子獨自站立在墳前,仰著頭低聲哼唱著一支日文歌,曲調(diào)低沉婉轉(zhuǎn)悠長,在光禿禿的槐樹林中盤旋縈繞。羅大槐聽不懂,但能從英子臉上的表情和曲調(diào)中感受到親人離散的哀傷和思鄉(xiāng)的悲苦,似有堅硬的刺一根根地扎在心口上。他環(huán)視著山坡下熟悉的村莊和土地,傾聽著槐樹林中飄出的咿咿呀呀的日本調(diào)子,一種難以言明的陌生的情感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翻騰攪動。那種調(diào)子本不屬于這里,也不應(yīng)困在槐樹林中,還是讓這調(diào)子飛回聽得懂它的地方去吧。

  回村的路上,羅大槐牽著大灰驢走在前面,英子默默地跟在后面??斓酱蹇诹?,羅大槐停下腳步問道:“英子,住在我們家還習(xí)慣嗎?”

  ?怎么可能習(xí)慣?吃的穿的用的和生活方式都不習(xí)慣,英子輕聲回答說:“慢慢會習(xí)慣的?!?p>  ?羅大槐又問:“想沒想過離開我們家?”

  ?英子忽地打了個寒戰(zhàn),直愣愣地瞅著羅大槐,睜大了眼睛一臉的迷惘困惑,過于震驚反倒不敢相信了。

  ?羅大槐輕輕地拽了拽英子腦后的大辮子,語氣跟退了和劉小美的親事時一樣的堅定:“那天晚上說過的話不作數(shù),你隨時隨地都可以走,我不留你。”

  ?每時每刻都想逃離中國,可是路途艱險寸步難行,英子走累了也走怕了,更何況世界之大已無路可走。她一把抓住羅大槐的胳膊,聲音顫抖著:“你要趕我走?”

  ?羅大槐淡淡地說:“我不想難為你,你自個也別難為自個,你想好了我親自送你走。”

  一定是二槐那個大壞蛋跟大槐說了什么,不然大槐不會趕自己走。英子大步往村子里走,狠巴巴地撂下一句話:“你要是能把我送回日本,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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