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雅喝粥的間歇,戚沐九不由觀察起了目之所及的地方。
他們這會兒待著的應是書房兼臥室,臨窗的一角擺有一張書桌,書桌陳舊,應是從別的地方臨時搬來暫用。桌上簡單鋪了些筆墨紙硯,右手邊是一些重要公文,左手邊則是一些日常書函信件之類的東西。
縱觀整個房間,布置簡潔,可以說簡陋,除了一張書桌,一方床榻和一道屏風,別無其他。奧不...臥榻旁側放置燭燈的矮桌上竟出現(xiàn)一簇粉紅色的花束。
只見那簇花根莖纖弱,花葉細長,外形似倒立的花傘,花朵中間有一個白色的五角星,與花瓣外圍粉紅色的五角形狀交相輝映。初看之下,很不打眼,但花朵中間夾雜著幾根毛茸茸綠油油的狗尾巴草,頓時便把整束花映襯得鮮活可愛起來。
待她收起莫名想笑的沖動,轉身看向臥榻之時,陸放雅剛好放下盅碗,戚沐九便起身接了放在茶桌上,順手遞過去一杯熱茶。
熱氣裊裊,一室靜謐。戚沐九竟有點不知所措起來,猶豫片刻,還是決定主動坦白。
“你們...”
“您...”
“你先說。”
“還是您先說吧?!彼舆^茶杯,靜待對方問話,左右都得過這一關。
“你們?nèi)舜舜文茼樌瓿扇蝿?,本相甚感欣慰。然這僅僅是一個開始,疫情只是暫時壓制,并未完全控制,甚至有進一步蔓延的趨勢。你們帶回來的藥材,藥效尚未明確,還需要時間驗證。再者,治療瘟疫的古藥方對如今墉城的疫病適用與否,都是一個未知?!?p> 陸放雅看著沉思中的戚沐九,繼續(xù)道:“分洪去淤已有了初步成效,但再過幾日可能會有不小的降雨,會影響后續(xù)的修筑事宜,工期可能也會因此延長?!?p> “所以,關鍵還是控制疫情。工期延長我們可以補救,然疫病失控,民心動蕩才是最難以補救的。”戚沐九頓了下,“所以,您的安危至關重要。今日我來就是想...”
“你得回去,戚沐九?!彼⒘讼拢值溃骸氨鞠噙@邊有莫羽和老鐘,你無須擔心。更何況,本相答應過攝政王...”
“要保我全須全尾地回到盛京,對么?”戚沐九走至榻前,不緊不慢地將一杯熱茶遞于捂著胸口微微低喘的人。
靜待片刻,見那人只是抬手抿了口熱茶,便不再說話了。微垂的眉眼,好似要睡著了一般。
“你就不問問我為何會以女扮男裝的身份進入盛京城?難道就不懷疑我是安插在攝政王府甚至是你身邊的別國細作?”戚沐九下意識便脫口而出,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竟然對他用了“你”。
然對方卻并未放在心上,靜默了一瞬才和緩而出,“那次你留下書信一別后,我的確沒有過多注意過你。直到得知攝政王受傷,接著王府出現(xiàn)刺客,再到你成為攝政王府琴師,我才逐漸開始了對你的調(diào)查?!?p> “那么,結果呢?”
“你目前并未做出有損龍淵,攝政王府的事情。”
“所以呢?”
“我會暫時相信你?!?p> “所以,你,奧不,還有攝政王還會繼續(xù)監(jiān)視和調(diào)查于我。一旦發(fā)現(xiàn)我有異動,便會將我就地正法?!?p> 好似一瞬,又好像過了良久,才聽他緩緩道:“其實,我更愿意相信你是有苦衷的。我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而后他輕輕抬眸望向她,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欲言又止,“你是想問,我是否將你是女子的身份告于旁人么?”
“我知你沒有?!逼葶寰旁频L輕道。
對方沉靜的面容上似是閃過一絲詫異。
“我的直覺。很好笑,對么?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我就是無端地相信你。上次在河邊你回首望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會。”
見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她想,該為今晚的談話畫上一個短暫的句號了。
“所以,回盛京之前,我們算是暫時的上下屬關系,或者說,是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
“戰(zhàn)友”二字成功逗笑了臥榻上的男子。只見他釋然一笑,手中的茶盞順勢放到她伸向他的雙手之上。
隨后二人相視一笑,竟有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奇妙氛圍。
陸放雅最終同意她留在城南,前提是她做什么決定都須提前與他商量。左相大人的眼中,她就那么我行我素么?
隨她一起走出庭院的莫羽不禁眉梢一挑,好似在說:“‘后會有期’四個字兒,你確定已經(jīng)忘干凈了?”
一語成讖,他們再會得還真夠出乎意料的。
“你女扮男裝來龍淵做什么?暗夜門的人還在追殺你嗎?攝政王為何派你來...”
“你問題真多?!?p> “那就一個一個回答?!?p> “可能要兩天兩夜,你確定要聽?”
“切...好像我有多稀罕似的,你最好不要做危害主子的事情。否則...”
“否則怎樣?”
“哼,不怎樣。你最好祈禱別掉了馬甲,要知道別人可不都是主子?!?p> “那就多謝啦!說起來,都忘了親自跟你說聲謝謝了,要不然,就沒機會認識你這只可愛的小傲嬌了?!?p> “什...什么小傲嬌?”
莫羽頓時有些不自在。“你要謝,就好好謝謝我們主子,況且我也只是背了你一路而已?!?p> 想到當時趴伏在背上的溫熱嬌軟,莫羽的臉莫名紅了起來。隨后想起來什么似的,恨恨道:
“千金難求的護心丸給你續(xù)了命不說,連好不容易得到的赤龍丹也給你熬了藥,你若是恩將仇報,我絕饒不了你?!?p> 戚沐九心中頓時一窒。她就說,自己當時受了那么重的傷,怎么會好那么快,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他對自己有這么大的敵意。估計那么好的藥,作為貼身親衛(wèi)的他都不曾享受過,他的主子卻給了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不生氣那都說不過去了。
戚沐九看著他氣鼓鼓又時不時防備著她的樣子,頓時覺著有點好笑。
“你這么針對我,不就是怕我搶去你的寵愛。放心,我可是知恩圖報之人,絕不做那奪人所好之事。”
轉念一想,她又壞心思道,“還是說,我長得比你好看,你害怕被你主子嫌棄,想要我離你主子遠點?!?p> “你長得比我好看?”
“嗯哼,難道不是?”
“我可以打你么?”
“來呀...”
戚沐九轉身,微撩面紗,抬眉挑釁地看著莫羽,態(tài)度相當惡劣。
莫羽自覺退步十萬八千里,忽覺太沒面子,于是惡狠狠撲向猶自得意的戚沐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