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天盛六年六月十日夜,距離盛京百里之外的鏡縣,突發(fā)礦山崩塌事故。
鏡縣兩百余名礦工被壓礦底,鏡縣縣令派人八百里加急,請求朝廷增援。
鏡縣地處龍淵京畿重地,鏡山的鐵礦歷來是供應(yīng)盛京所需兵器的主要來源。
現(xiàn)如今,礦山出事,礦工遇難,兵器斷供,影響之大,可謂深遠。
工部尚書深夜入宮覲見,工部侍郎更是連夜趕赴鏡山組織救援調(diào)查。
此次礦山崩塌前后,有兩名駐礦衛(wèi)兵無故失蹤,兵部侍郎次日一早便帶人前去追查問責(zé)。
不到兩日,整個盛京竟是流言四起:
沈黎硯命中帶煞,剛傳出成婚消息,龍淵子民就無辜受難,圣上應(yīng)下旨對其予以驅(qū)逐。
為保龍淵國運昌盛,百姓安康,攝政王應(yīng)顧全大局,取消大婚,還盛京一片祥和安寧。
明眼人一聽就知道,這是有人借礦難事故,發(fā)難于沈黎硯,從而阻止攝政王大婚。
然難窺內(nèi)里的百姓卻不會這么想,甘愿充當(dāng)幕后之人的工具人,甚至聯(lián)名請愿驅(qū)離沈黎硯。
傅乾、戚暮煙幾人聽說后,希望沈黎硯能先回西涼暫避風(fēng)頭,姬冥修自然不允,直接在早朝上宣布,要親自前往礦區(qū)查明實情。
他特意登上城樓,對請愿的百姓提出警告:若他此次查出并非天災(zāi)而是人禍,待他回京之后,定會重罰栽贓造謠者,為他的未婚妻討回公道。
此話一出,請愿的百姓頓時沒了底氣,這要萬一是人禍,他們豈不成了有心之人利用的炮灰,于是便紛紛回去等待調(diào)查結(jié)果。
圣上雖萬分不愿姬冥修前去,卻最終還是在他的堅持下,下了徹查事故的旨意。
紫宸居內(nèi),姬冥修正同管家吩咐一些府內(nèi)事宜,見沈硯黎端著湯羹入內(nèi),便提前結(jié)束了對話。
他徑直坐到桌前,將湯羹一口氣吃完,才凝眸看向她,“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我不會聽?!?p> 沈黎硯無奈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
他別過頭,語氣有些倔強,“我就是知道?!?p> 她靠著他坐下,輕輕掰過他的頭與他對視,“你知道的,我在王府根本坐不住。”
“坐不住也不許你同我前去。你在家好好休養(yǎng)身體,我才能放心。”
她放開他的俊顏,從脖頸上解下一條紅線穿著的寒玉,“這是跟隨我多年的觀音墜,你戴著它,可保你平安?!?p> 姬冥修眸光變得柔和,堅持推了回去,卻還是被沈黎硯輕易按住。
她捏住他的臉,執(zhí)拗而認真,“你不戴的話,我可就生氣了,是很嚴重的那種。”
她眉眼微蹙,臉頰鼓起,活脫脫那幅畫上的樣子,他看著,驀然失笑,神色中滿是妥協(xié)。
沈黎硯這才笑逐顏開,俯身靠近他,將玉墜輕輕戴在了他的頸間。
而后,她輕咳一聲,挺直了身體,一本正經(jīng)地對他道:“姬雍,本世子命令你帶著它平安歸來,不得有失?!?p> 姬冥修猛然聽到這個字,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樣叫他了。
他眸中柔軟,笑著與她額頭相抵,而后在她唇上一啄,“本王遵命。”
當(dāng)日下午,姬冥修便整裝出發(fā),帶領(lǐng)兩百精兵奔赴百里之外的鏡縣。
半個月后,鏡縣傳來消息,鏡山一百三十多名礦工成功獲救,四十多名不同程度受傷,二十多名卻不幸罹難。
工部與兵部的初步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此次礦難并非天災(zāi),刑部多名負責(zé)探案審案的官員,更是被圣上派去協(xié)助調(diào)查。
死傷者家屬幾乎每隔幾日就去鏡縣縣衙那里,請求給個說法,雖然朝廷已經(jīng)開始陸陸續(xù)續(xù)進行相關(guān)撫恤,卻依舊寬慰不了那些家屬想要得知真相的悲痛心情。
畢竟他們的孩子年紀輕輕就與他們天人永隔,有的甚至一輩子都會成為缺胳膊少腿的殘廢,這怎能不讓他們悲憤填膺。
一個月后,鏡縣死傷者家屬雖已得到了暫時的安撫,但案情卻依舊毫無進展,除了坍塌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硝石粉末,其余均一無所獲。
兩名下落不明的衛(wèi)兵,顯然是主犯,但也不排除礦山內(nèi)有其他從犯。
姬冥修為調(diào)查真相,一個多月以來都在同刑部官員審訊相關(guān)疑犯,倒還真查到了一絲線索。
為了萬無一失,他親自帶人去往距離鏡縣千里之外的歙縣,追尋其中一名主犯的蹤跡。
盛京這邊,沈黎硯也沒有閑著,她隱約覺得此次事件與拓跋聿脫不了干系,但他離開盛京之前,接觸過的人屈指可數(shù),這讓她想到了蘇靜綰。
于是她特意去找池律密談了此事,竟得知東城兵馬司早就在暗中調(diào)查兵部尚書府,只不過一直沒找到蘇旬與北燕秘密往來的確鑿證據(jù),而現(xiàn)在唯一的中間人王坤,也早已失蹤了許久。
蘇旬近日又一直稱病,閉門不出,這幾乎讓隱在暗處的池律無從著手。
沈黎硯撫著下頜,“王坤明顯是怕滅口,獨自藏了起來?!?p> 她看向猶自沉思的池律,“你確定他沒有出了盛京?”
池律點點頭,“五城兵馬司這段時間的檢查明松暗緊,即便是易容術(shù),也會被輕易識破。”
她微抿唇瓣,腦中頓時有了一個想法,“那我們就將他引出來?!?p> 幾日后,沈黎硯讓夜九將她易容成蘇靜綰的模樣,將池律易容成常鴻的模樣,兩人半個月內(nèi)先后在不同的地點‘約會’了不下五次,也沒發(fā)現(xiàn)王坤的身影。
沈黎硯沒有氣餒,又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與池律易容的常鴻漫步于青年男女經(jīng)常相約的青茗湖畔。
沈黎硯看著池律依舊如前五次一樣,身體緊繃成一根弦,就莫名想笑,不過她還是忍住笑意,低聲提醒他:“池指揮使,你身體放輕松一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人挾持了呢。”
一向不茍言笑的池律被她這么一逗,冷硬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笑意,沈黎硯趁他放松的關(guān)頭,順勢靠在了他的肩頭。
池律猛地一怔,神色驚惶間正要下意識推開她,卻被她一把按住,“不要動?!?p> 池律聞著她身上的幽香,極力控制著緊張慌亂的心跳,僵直的手早已不知如何安放。
“將手放在我的腰上?!倍厒鱽硭牡诙乐噶睢?p> 池律竭力壓制住自己轉(zhuǎn)身奔逃的沖動,掌心幾次攥握又松開,才遲疑地放在她纖細的腰間。
然就在他剛放上去沒多久,一棵粗壯的柳樹后倏然沖出了許久不見的王坤。
“常鴻,你這個無恥小人,快點放開她!”
沈黎硯勾唇,轉(zhuǎn)身莞爾,“你終于現(xiàn)身了?!?p> 王坤明顯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正要旋身逃走,身體卻在一瞬間沒了知覺,竟是消魂散...
返回兵馬司的一路上,池律還是沒從之前的尷尬與不適中回過神來,就連沈黎硯喚了他兩次,他都尚未反應(yīng)過來。
沈黎硯無奈,只能提高聲音,總算將他從懵怔中喚醒。
她笑笑,“你對接下來的事怎么看?”
池律一聽到與案件有關(guān)的事情,立馬收拾好情緒,沉聲回道:“王坤身上應(yīng)該藏有關(guān)鍵證據(jù),否則以蘇旬和北燕暗探的能耐,不可能讓他活到現(xiàn)在?!?p> 沈黎硯輕嗯一聲,“至于他將勾結(jié)的證據(jù)藏到了哪里,接下來就需要你花點功夫了?!?p> 池律淡淡點頭,“此次能抓住他,真是多虧了你?!?p> 她輕輕一笑,“先不要急著謝我,我們要想個辦法從他口中套出有用信息?!?p> “說來聽聽?!?p> 于是她將幾個迂回之法說與了他,池律聽后,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理戰(zhàn)術(shù)。
這比他們尋常使用的審訊手段要事半功倍得多。
而池律也漸漸明白,攝政王為何會那么喜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