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北城區(qū)玄武門門口,沈黎硯牽馬靜立一旁,身邊是翹首以待的王坤。
“她真的會來嗎?”
“會的?!?p> 這么好的機(jī)會擺在蘇靜綰面前,她不會愚蠢地跑去瓊州喂鯊魚。
在圣旨下發(fā)的前晚,她去皇宮面見過姬天盛。
他當(dāng)然不愿意無罪釋放蘇靜綰,虎嘯山那次她明顯是去見北燕使者,如此行徑,已然有通敵之嫌。
退一萬步講,即便她沒有通敵之行,卻也是叛國之臣的唯一嫡女,不管她無不無辜,都要連帶罪責(zé),否則,朝廷法度難立,皇室威嚴(yán)更會蕩然無存。
所以,對蘇靜綰的流放之罪不能撤銷。
不過,沈黎硯既然答應(yīng)了王坤,就沒有食言的打算。
所以,在她的一再游說下,姬天盛最終看在她提供證據(jù)有功的情面上,答應(yīng)了此事。
雖然這么一來,蘇靜綰今后就再也不能回到盛京,但總比流放瓊州要好。
蘇靜綰帶著綠柳出現(xiàn)在城門口時,王坤終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離開時,蘇靜綰最終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為什么要幫我?”
她在虎嘯山營帳差點害得她名聲盡毀,她不相信她會大度到以德報怨,畢竟,她的這種寬容大度并不能讓外界知曉稱贊,搞不好有可能還會累及自身。
沈黎硯淺笑,“沒什么原因。相識一場,你好自為之?!?p> 時間緊迫,蘇靜綰轉(zhuǎn)身走向城門。
城門即將關(guān)上的那一刻,她還是對沈黎硯道:“他選擇你是對的?!?p> 她不會說‘輸給你,我心服口服’那樣的話,就情感而言,所謂的輸贏是建立在姬冥修也對她有意的基礎(chǔ)之上,而她顯然不具備,又何談所謂的輸贏成敗呢?
一直以來,都是她自我感動的一廂情愿而已,此刻的她,徹底地愿賭服輸了。
他不喜歡她,不愛她,并非他的錯。
而她不被喜歡,也不代表她不值得被愛。
至于身邊陪著她的王坤,她內(nèi)心嗤笑一聲。
她不會怨恨沈黎硯,她現(xiàn)在與姬冥修是一體,幫助姬冥修找出父親通敵叛國的證據(jù)無可厚非。
蘇靜綰自認(rèn)并非一個好人,卻也不是一個惡毒之人,龍淵畢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她不希望父親一錯再錯地傷害那些無辜之人。
沈黎硯只是提前結(jié)束了這一切而已,所以她對她沒什么好怨恨的。某些時刻,她甚至覺得,她讓她難安的心,暫時得到了解脫。
而王坤,她從一開始便不喜歡他,也只是單純地不喜歡他這個人而已。
可后來得知,他本就是北燕安排在父親身邊的不義之徒,她對他就更沒有什么好感了。
雖然沈黎硯沒說,但她稍稍動下腦筋就知道,是誰將父親通敵叛國的證據(jù)交了出去,進(jìn)而讓她淪落至此。
她的下場她認(rèn),但他為了一己之私害得她家破人亡,反而還一臉深情款款地憧憬著他們?nèi)チ吮毖嘀蟮拿篮蒙?,她就莫名覺得有些想笑。
智謀皆無的無知蠢貨而已,也不想想,即便他不回天樞,拓跋聿和耶律烏稚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們在盛京的棋子,被他這個北燕密探親自送上的證據(jù)給徹底移出棋局,他們又豈會容忍這種背主的叛徒繼續(xù)茍活于世?
他為了跟她在一起的卑劣做法,讓她覺得惡心,現(xiàn)在她還得忍著這份惡心,隨著他前往北燕。
等到了北燕,自會有人收拾他,無需她臟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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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硯策馬返回王府的一路上,心中思緒萬千。
她已預(yù)見了王坤以后的結(jié)局,卻又不能阻止這一切。
他明知回到北燕之后會面臨著什么,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陪著蘇靜綰踏上了那條不歸路。
他不傻,只是野菜吃多了而已。
蘇旬的事雖然告一段落,卻也留下了一個疑問。
蘇旬只承認(rèn)答應(yīng)拓跋聿在鏡縣的礦山搞點小動作,好利用民眾的輿論將她驅(qū)離盛京。
而礦山事故發(fā)生之后,他分明也大為震驚,甚至還為此質(zhì)問過拓跋聿。
種種跡象表明,那兩萬兩匯豐銀樓的銀票,分明是拓跋聿假借蘇旬之名,以重金蠱惑那兩個衛(wèi)兵炸毀礦山。
兩個衛(wèi)兵才不管是誰給他們的錢,只要銀兩到手,他們就可以為此賣命。
于是拓跋聿就利用這一漏洞,順理成章地制造了震驚京畿的鐵礦慘案,那么多無辜之人,皆成為了他陰謀之下的犧牲品。
他的殘忍冷血,令人心驚。
民怨沸騰,再加上妖女禍國的謠言煽風(fēng)點火,她被迫離開盛京,那是遲早之事。
拓跋聿為了破壞她與姬冥修的大婚,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其心實在可誅。
微不可察的隱憂漸漸漫上心頭,她了解拓跋聿,他定然還留了后手。
可她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拿走一萬兩銀票的另一個衛(wèi)兵尚在潛逃,也不知姬冥修現(xiàn)在追查得如何了。
現(xiàn)在已是八月中旬,他的書信應(yīng)該就快到了,想到這里,她的一顆心便雀躍起來。
她有些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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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丈府書房內(nèi)。
楊宗明看著密信中的內(nèi)容,面上露出了難得的滿意之色。
燈影下,他生了陰翳的老眼愈加顯得陰險森森。
他看向?qū)γ娴陌敌l(wèi),“消息可屬實?”
“啟稟主上,千真萬確?!?p> 他垂首低笑了半晌,臉上一副隱隱期待的暢快之色。
姬冥修,你也會有今日,若非不便離京,他還真想看看他萬劫不復(fù)之時會是何等模樣。
“傳令下去,全力配合北燕此次的行動?!?p> 暗衛(wèi)應(yīng)聲退出。
楊宗明仰靠在身后的太師椅之上,臉上一副愜意自得,他已經(jīng)開始幻想揚(yáng)眉吐氣的日子了。
姬冥修,此次,我定讓你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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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盛京東北部的鏡縣,既是一個鐵礦重地,又是一個邊防要地。
這里雖離盛京只有兩日之距,但離北燕的邊貿(mào)重鎮(zhèn)上陽縣,卻也只是六日的路程。
因此,距離鏡縣百里內(nèi)外皆有重兵把手,具體的兵防位置及其駐守情況,都是龍淵的軍事機(jī)密。
鏡縣的礦山還只是明面上的冰山一角,而冰山下面的其他重要鐵礦,都隱藏在不易察覺的方圓百里之地。
外界只知此次礦山崩塌造成了巨大的人員及其財產(chǎn)損失,卻不知與那兩名衛(wèi)兵一起消失的,還有鏡縣周邊的鐵礦圖與軍事布防圖。
這也是包括沈黎硯在內(nèi)的不宜被外界知曉的軍機(jī)要事,尚在外逃的另一名衛(wèi)兵,十有八九就是兩張要圖的秘密盜竊者。
礦山崩塌之后,鏡縣的絕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去緊急救援,此人正是趁著當(dāng)時守備松懈之際,潛入兵閣盜走了要圖。
此人為何清楚知道兩張要圖藏在兵閣,刑部已經(jīng)審問過包括縣令在內(nèi)的相關(guān)涉密人員,俱排除了他們泄密的可能。
此人明面上是蘇旬暗中派去辦事的小角色,但從蘇旬拒不承認(rèn)雇兇釀造礦山慘案這一點來看,他身為兵部尚書,自然清楚兩張圖丟失意味著什么,所以,他極有可能并非要圖的泄密之人。
那就只有另一人,蘇旬的謀士,王坤。
王坤既然能從蘇旬那里獲取到如此多的通敵證據(jù),那么鏡縣的鐵礦與兵防圖,他自然也可以暗中獲取,畢竟他不是普通人,而是經(jīng)過特殊訓(xùn)練的北燕間諜。
其實,龍淵各地的軍事布防圖,都由各地的太守與都尉共同掌管。
就比如鏡縣。
鏡縣在地理位置上隸屬櫟陽郡,原則上來講,它的軍事布防圖由櫟陽郡太守和都尉掌管,但鏡縣又是一個特別之地。
它不僅在行政級別上隸屬京畿之地,更是因著鐵礦重地的特殊之處,讓它擁有了鐵礦圖與軍事布防圖的專有權(quán)利,于是鏡縣便成為了別有用心之人的覬覦之地。
然而,那個衛(wèi)兵是如何知道兩張要圖就放在鏡縣的兵閣的?既然縣令在內(nèi)的相關(guān)涉密人員并無泄密的可能,那就只有蘇旬身邊的王坤了。
至于王坤是如何得知這一機(jī)密的,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該如何將盜圖之人盡快抓獲。
此等機(jī)密一旦泄露,整個鏡縣百里之地的兵防都將暴露于敵人面前,而作為權(quán)力中心的盛京,也將面臨巨大的安全隱患。
這也是姬冥修帶人不懈追蹤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