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纖柔的手指在琴弦間優(yōu)雅從容的撫動,耶律烏稚就那樣癡癡地看著。
待她一曲彈完,讓他復彈一遍時,他卻彈得七零八落,差點將琴弦都給彈崩了。
蘇靜綰無法,只能手把手地糾正他彈錯的一些地方。
耶律烏稚手上無措,心里卻像喝了蜂蜜的熊一樣樂開了花。
“不要盡盯著我,你要用心體會我教給你的每一處?!?p> 蘇靜綰被他看得不知所措,臺下的孩子們卻是看著傻笑的耶律烏稚和漸漸紅了臉頰的她,低聲偷笑著。
好在下課的鈴聲在此時響起,孩子們急著放學回家,蘇靜綰才減輕了些許的尷尬。
耶律烏稚當時來到花城時,以三倍的價錢買下了她隔壁的房子,從而與她做了鄰居。
她當時想過要搬家,但想著他可能還會故技重施,而她當時初來乍到也的確沒有安全感,便默許了他的這一行為。
畢竟不是在天樞,他與她做了這么長時間的鄰居,倒也不曾對她做過什么出格之事,規(guī)矩得好像換了個芯子。
唯一執(zhí)拗的一點就是,禁止除了阿良以外的一切異性接近她。
阿良所在書院的一個年輕夫子,每次她去接阿良回家時,他都喜歡找理由同她多說上幾句話。
結果自那之后不出三日,那位夫子便再也沒有主動找她說過話,甚至每次見了她,都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躲得飛快。
后來她才得知,是他半夜去了人家住處,用匕首抵在人家小兄弟那里,說要將人家變成太監(jiān)。
人家一介文弱書生,自是嚇壞了膽,發(fā)誓再也不敢對她起非分之想,才最終讓他刀下留根。
如此這樣的威脅,已經(jīng)不止十次八次,演變到后來,附近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身后有一個兇神惡煞的護衛(wèi)。
耶律烏稚雖然對被當成護衛(wèi)而不是夫君很不高興,但只要能將她身邊的狂蜂浪蝶一并驅逐,他就得意得不行。
就像現(xiàn)在這樣,他走在她身旁,犀利的眼神隨時掃描著過往的年輕異性,只要他們看過來,就會收到他的死亡威懾。
“耶律烏稚,我們談談吧。”
男人揪了朵路邊的野花別在她的鬢發(fā)上,唇角翹起:“叫我阿稚。”
蘇靜綰無奈,“我之前同你說過很多次,今日亦是。我們不合適,你快些回天樞吧?!?p> “我們哪里不合適了?我們已經(jīng)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你這是要始亂終棄嗎?”
“無媒茍合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夫妻,所以談不上什么始亂終棄。”
“這就是你當初選擇當外室的原因,對不對?你不想與我,與榮王府有任何意義上的牽扯?!?p> “是又如何?你想得到我的身體,我也給你了。為何你還是要對我緊追不放?你們榮王府欠了我兩條命,我何曾對你們緊追不放過?耶律烏稚,人要懂得適可而止,更要懂得知足?!?p> “我喜歡你,想讓你當我的世子妃,難道這也有錯了?至于你雙親的悲劇,榮王府是有錯在先。如果你恨意難消,那冤有頭債有主,想殺想剮你沖我來?!?p> “若你報了仇,而我還留口氣,你就不能以此為由拒絕我、否定我對你的愛?!?p> 說罷,他兀自拉著她回到他的住處,而后從屋內(nèi)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她手中,“你動手吧?!?p> 蘇靜綰被她一路拽回還沒喘口氣,就被他這一舉動徹底嚇懵了,“耶律烏稚,你瘋了嗎?”
他幽邃的眼就那樣深深地看著她,“是,我是瘋了。我好好的世子不當,偏偏要不遠千里地跑來這里受你的冷落與怠慢,我不是個瘋子是什么?”
他抓緊她手中鋒利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
“來啊,動手啊,刺得深一點,這樣我就不用日日忍受你的憎惡,你的嫌棄,也再也不用忍受抓心撓肝的患得患失了?!?p> 蘇靜綰死死拽緊手中的匕首,卻還是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扯著刺了進去,她看著他胸口漸漸漫溢而出的殷紅,雅麗的眸中淚意翻涌。
“你放手,快放手啊...”
她用力掙脫男人的手臂,卻見男人拔出胸口的匕首,又刺向另一邊。
她瘋了似的沖了過去,卻還是晚了一步,匕首刺得很深,瞬間染紅了她的雙眼。
她雙眸睜大,嚇得失聲驚叫,可理智還是迫使她上前拽住男人的手,防止他再次自殘。
耶律烏稚有些昏眩,他單膝跪地,就那樣定定看著她,“我...不該...那樣對你,我錯了...”
她按住他血流不止的傷口,已經(jīng)顫抖地說不出話來,“不要再說話了,我,我這就送你去醫(yī)館?!?p> 男人卻像個孩子似的,執(zhí)拗地不起來,“綰綰,你...解氣了嗎?”
蘇靜綰徹底崩潰,“你這個混蛋,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你快起來...”她用力攙扶著他起身,纖弱的身體就那樣馱著高大的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被虎背熊腰的他壓扁的時候,外出辦事的兩名暗衛(wèi)終于趕了回來。
三人一路乘車到了就近的醫(yī)館,大夫在室內(nèi)診治,蘇靜綰等在門外,心急如焚。
今日發(fā)生的事太過意外與震撼,腦子昏昏沉沉的她,一時還沒有轉過彎來。
如此血腥的表白,她生平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她無法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心中只惦念著他會不會有事。
她遲滯地看著兩個醫(yī)童端進端出一盆又一盆的熱水與血水,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兩個時辰,又或許是一個時辰,大夫終于汗流浹背地走了出來。
“大夫,他怎么樣?”
大夫輕嘆一聲,“命算是保住了,就是傷口太深,失血過多,恐怕要將養(yǎng)很長一段時間了。”
蘇靜綰這才松了一口氣,緩聲道:“辛苦大夫了?!?p> 大夫擺擺手,“無礙,你現(xiàn)在可以進去看你夫君了?!?p> 夫君?她尷尬而無措地看向大夫,正要解釋,卻見大夫已經(jīng)走遠。
她無奈輕嘆,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了內(nèi)室。
耶律烏稚靜靜地躺在那里,雙眸輕闔,平日里的兇戾與邪肆不再,讓他整個人顯得分外乖順和安寧。
他寬厚的胸膛上裹著厚厚的紗布,鮮血將紗布染紅,是那么刺眼。她驀地別過身,低聲抽泣起來。
此時此刻的她,并沒有大仇得報后的快意與舒暢,反而有一種沉重的東西不上不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喜歡耶律烏稚這種類型的,更沒有嫁人的打算,她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將弟弟撫養(yǎng)成人,看著他成家立業(yè)子孫滿堂,她就人生圓滿了。
可她的人生中偏偏出現(xiàn)耶律烏稚這個變數(shù)。
他雖看著兇殘乖戾,卻是個心思簡單而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直白之人。
他不會拐彎抹角,很多時候赤誠純澈得像個孩童。
不管是曾經(jīng)身為尚書府嫡女的她,還是如今落魄無依而心境平和的她,他都不可能是她的選擇。
她喜歡的是那種與她勢均力敵又互有默契的慧達之人,比如常鴻。
雖然她對他充其量也只是欣賞多一些,可他們在成長背景、閱歷見識等方面卻是有共同語言的。
不像耶律烏稚,她真的不知該與他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雖然他已經(jīng)在竭力提高琴技,甚至在她的推薦下看了很多書,可很多時候那些東西不是說想填補就能夠馬上填補得起來的。
她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相反,她對他能夠堅持這么久有些由衷地欽佩,可她就是沒法接受他。
然而他九個月來如影隨形的相伴,卻慢慢動搖了她一直以來的堅持。
雖然他對待別人都很兇惡,可對待她,卻稱得上是和顏悅色了。
她以為,以他那樣暴躁的性子一定堅持不了多久,用不了幾日就會故態(tài)復萌,可他沒有,竟是硬生生撐到了現(xiàn)在。
不過,有些時候,他對她也并不是千依百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