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在假期結(jié)束后沒多久,我竟忽然得知了將有機會一睹外面世界的風光。
回練兵營那天我出門比較晚,再加上出門前爹娘反復(fù)嘮叨,等我到練兵營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只剩幾許殘留的余暉染紅了練兵營門口寬敞的平地,一眼看去感覺空蕩蕩的。當時練兵營眼看就要關(guān)門,想想著實讓我有些后怕,畢竟我也不知道遲到了會怎么樣。而正當我準備加快腳步進去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后有漸響的馬蹄聲,回頭一看,一輛金絲包裹,外表華貴的馬車緩緩?fù)T诹司毐鵂I門口,馬車廂又高又大,簡直像一間可移動的小屋。接著我就見蔡小辰就從馬車里走了出來。
我看到這陣勢,雖然有所猶豫,但還是遠遠地揮手跟她打了打招呼,她看到我后也挺高興,還連連招呼我過去。誰知我剛走兩步,就見蔡城主也從馬車里走了下來,并且拍了拍蔡小辰,似乎是在囑咐什么。
突然見到城主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一時不曉得該不該上前。蔡小辰見我站著不動,便又招招手叫我過去。
眼看不能再躲,我便趕緊小跑過去,然后畢恭畢敬地對城主說了聲:“城主好?!?p> 蔡城主點了點頭,微笑著說:“你好?!?p>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城主,不知為何,他的舉止明明看起來都很平易近人,可站在他身邊就是會莫名地感受到一種壓力,即使他只是隨意地看我一眼,我都仿佛有種被他看穿一切的感覺。
當時我默默站在一旁,心想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自己應(yīng)該有所表現(xiàn),可無奈腦子空白,完全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反倒是蔡小辰主動推薦起我來,笑著對城主說:“他叫林丁,很厲害的,今年新兵獎?wù)戮褪撬玫?。?p> 城主聽后又看了看我,稍帶贊許地說道:“小伙子不錯,這獎當年在我年輕那會兒可是很難拿到的,好好干,將來必成大器?!?p> 我聽后受寵若驚,想到參加比賽的一共也只有八人,深感有愧,不過還是連連點頭,以表決心。
蔡小辰聽了城主的話后也很高興,又問道:“那么他既然得過那個獎,是不是守夜時會被安排在外圍?”
蔡城主看了看自己的女兒,點了點頭說:“按理應(yīng)該如此,不過這還是得看你們教官的安排?!边@時一直在馬車上的車夫走過來恭敬地對城主道:“城主,待會你還有場會議要參加?!?p> 城主嗯了一聲,隨后便對蔡小辰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在練兵營里多注意身體?!?p> 蔡小辰見狀淡淡地說:“知道了?!比缓笪覀兙痛掖腋侵鞯懒藙e。
目送蔡城主的馬車離去后,我們便進了練兵營。路上我對蔡小辰說:“你爹對你真不錯,日理萬機,還特地把你送過來?!?p> 蔡小辰沉默了一會兒,說:“這是我放假以來第一次跟他說話,這還是因為他要開會,所以才順便送我過來的?!?p> 我看著她略顯委屈的樣子,試探地問道:“難道他過年也不在家嗎?”
蔡小辰點了點頭,說:“過年他要參加跟那些富商的聚會。”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不禁想起出門前爹娘拉著我反復(fù)叮囑,以及使勁往我包里塞干糧的場景。
因為練兵營的大門距離其中心地段比較遠,所以我們一路上始終沒見到一個人。就這樣各自沉默地走了片刻,我突然想起剛才蔡小辰與城主的對話,便問道:“你剛才說守夜是什么意思?”
蔡小辰這才像是忽然反應(yīng)過來似的,抬起一直低著的頭,說:“你不知道今年我們會有守夜的任務(wù)嗎?”
我問:“守哪里?”
蔡小辰說:“就守練兵營。每個人晚上都會被安排在一定的時段去守夜?!?p> 我有些擔心自己的睡眠質(zhì)量,不禁問道:“練兵營有什么好守的?難道安城還能打到練兵營來不成?”
蔡小辰看起來很是隨意地說:“我也覺得沒什么好守的,但叫我們守我們也沒辦法。不過如果守的地方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遠遠瞭望一下白城外的風景。”
我聽后瞬間來了興趣,趕緊問道:“真的嗎?哪里能看?”
然而蔡小辰卻說自己也是聽說的,具體情況她也不知道。之后我們沒再多聊,在送她回去后,我終于將身后的大包裹背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讓我沒想到的是,雖然只有七天沒見,不過楊成竟然在他原本身材的基礎(chǔ)上又圓了一圈,一看過年在家就過得特別滋潤。我走進寢室時他們正聊著春節(jié)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楊成一臉自得地伸出三根手指,總結(jié)道:“吃,喝,睡?!?p> 我說:“真沒想到你竟然還能長胖?!?p> 楊成說:“這不是很正常嗎?本來在練兵營天天鍛煉,然后一下子連著七天不鍛煉,吃得又好,誰不會胖?你跟沈天也胖了啊?!?p> 我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為這些天在家里有爹娘好吃好喝地供著,我確實也胖了不少。沈天雖然也是,不過他很明顯不太愿意接受這個事實,他說:“你們胖是你們,別拉上我,我可是身材依舊。”
楊成說:“胖就胖了,還不愿意承認,像個姑娘家?!?p> 這時龐靈插嘴道:“其實我覺得我也胖了?!?p> 楊成在一邊說:“你就算了,那一定是你的錯覺?!?p> 我看著龐靈依舊單薄的身板,點了點頭說:“你注定就輩子就只能長那么多肉了?!?p> “其實最近我在家也吃了蠻多東西?!饼嬱`還不死心。
楊成說:“這更證明了你就是那種怎么吃也不會胖的人,接受現(xiàn)實吧?!?p> 龐靈有些無奈,相反沈天則略有羨慕地搖頭感嘆道:“我要也是這樣該多好?!蔽覀兟犃思娂娍此?,于是他又解釋說:“我是說在我目前這個身材的基礎(chǔ)上?!笨粗蛱旌妄嬱`互相羨慕的眼神,我們也只能笑著感慨命運捉弄。
后來他們問我這幾天都干了些什么的時候,我就隨便講了件爹娘帶我探親的事。春節(jié)期間親戚間的走動總是在所難免,雖然大多數(shù)都只是一年見一次,談不上有太多感情,不過我爹說形式還是要走一走的。而當我剛表達出一絲自己不太想去的意思時,我爹就開始異常不滿地指責我,說我長那么大卻還不懂事,不知道為家里做貢獻。
我雖然不知道探親跟為家里做貢獻有什么關(guān)系,不過為了避免我爹再滔滔而論,我只能馬上改口答應(yīng)。這次去的是我三叔家,他家的孩子跟我同歲。去之前我爹叫我跟他家孩子多聊聊,不過到三叔家后,三叔告訴我們說他孩子去學(xué)堂了。
我爹問:“都春節(jié)了怎么還去學(xué)堂?”
三叔滿臉驕傲地說:“他們那個是重點學(xué)堂,在成績上抓得緊。”
我爹說:“那也不能春節(jié)都不放假吧。”
三叔正色道:“所以說是名校啊,當時為了進這個學(xué)堂我可是拖了很多關(guān)系的。只要是從他們學(xué)堂出來的,將來個個都是商界精英!”說完他還豎了豎大拇指。
我爹在一旁笑著道:“那不錯,那將來好啊?!?p> 三叔聽后笑得合不攏嘴,半晌才想起來問:“那你們家孩子現(xiàn)在在哪上學(xué)呢?”
我爹說:“他現(xiàn)在在練兵營呢?!?p> 三叔重復(fù)了一遍:“練兵營?”
我爹說:“對,將來出來就是上前線打仗?!逼鋵嵁敃r我看我爹的神色也挺驕傲的,只是他沒有豎起大拇指。至于三叔,他聽后臉上的驕傲則越發(fā)澎湃了,不過他還是象征性地笑了笑,說:“練兵營也是不錯的?!?p> 后來他們又隨意聊了些家常,我也沒在意聽。然而等到那天回到家后,我爹突然滿臉嚴肅地問我:“你在練兵營都學(xué)了些什么?”
我回答說:“就是鍛煉和一些理論知識?!?p> 我爹又說:“你給我好好練,將來當個大將軍,也給家里爭點氣!”
我一時有些愣神,我爹見我不說話,又問道:“聽見了沒?”于是我只好無奈地答應(yīng)了一聲。
楊成聽到這里笑著道:“正常,沒幾家人愿意自家小孩進練兵營的,肯定會帶有歧視的目光?!?p> 沈天不解地說:“我就不明白練兵營有什么不好?保家衛(wèi)城啊,要沒我們這些人,他們別的方面再好有什么用,還不都得被安城人掠奪光?”
楊成冷笑了一聲,說道:“人家出去以后是安居樂業(yè),你出去以后是生死未卜,你說哪個好?”
我聽后不禁說道:“你這話也太消極了?!?p> 龐靈跟著道:“就是啊,太消極了?!?p> 楊成攤了攤手說:“可這是事實啊?!?p> 于是沈天干脆搖搖頭,露出一副雞同鴨講,多說無益的表情。
隨后我開始整理帶來的東西,在我將它們一一拿出來進行擺放的時候,龐靈湊過來問:“你都帶了些什么啊,那么一大包?!?p> 楊成也過來看了看,驚嘆道:“那么多吃的!”
接著沈天也走了過來,說:“這大晚上的,簡直是在誘惑我。”
我邊放東西邊問道:“難道你們爹娘都沒讓你們帶吃的嗎?”
楊成說:“帶也沒你帶得那么多啊。你爹娘對你真好?!?p>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一旁的沈天跟著說道:“就是啊,像我爹娘就什么也沒讓我?guī)?,他們就給了我些銀子?!?p> 我說:“這不是一樣嗎?只是表達方式不同而已?!?p> 楊成笑著說:“那我還是寧愿要銀子?!?p> 第二天教官向我們講述了新一年的訓(xùn)練計劃,在這新的一年里,我們的訓(xùn)練量將比去年增加很多,其中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們將開始系統(tǒng)地學(xué)習功夫,格斗,槍法,劍法等技能。老實說在此之前雖說也是一直在訓(xùn)練,不過我一直說不清自己身為練兵營的一員與外面的普通人究竟能有多大區(qū)別,除了身體好些之外。因此對于此類訓(xùn)練,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第一反應(yīng)都還是感到興奮的。
不過很快興奮就被勞累所取代,繁重的訓(xùn)練讓我們每天幾乎都沒有空閑時間,再加上理論課時間的縮水,我們基本就是在不停的訓(xùn)練中度過。
訓(xùn)練時教官經(jīng)常會找人上去配合演練,說是配合,其實就是挨打,而且有時底下如果有人說一次沒看懂的話,那配合的人可能還會被一樣的招式摧殘第二次。當然,如果你經(jīng)常看不懂,教官就會親身將其示范在你的身上。
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總是有人會自告奮勇地上前配合教官演練,楊成說這些人是天生受虐狂,將來打仗沖在第一排的就是這些人。而龐靈則樂此不疲地把這當做笑料,每一次教官成功擊倒與之配合的人都會使他暗自笑上半天。不過有次他笑的時候被教官發(fā)現(xiàn),結(jié)果不出意料地被請上去配合演練。那天他被摔得一身灰,在那么多人面前他顯得十分尷尬,臉色忽青忽白,并且在結(jié)束后悻悻地對我們說:“我討厭這個教官?!?p> 而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招式訓(xùn)練后,我們逐漸開始有了對抗練習。為了安全起見,在對抗練習中我們唯一的武器就只有木棍。
所謂的對抗練習也就是找人進行實戰(zhàn),不過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關(guān)鍵不是于在實戰(zhàn)而是在于找人。找熟悉的人往往不會真下手,只會隨意地揮舞或是擺弄出一些姿勢而已,而找不熟悉的人則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彼此客套,在擺弄姿勢的同時談天說地,交個朋友,另一種則是找到那些平日里總是認真落實訓(xùn)練任務(wù)的人,與之一戰(zhàn),而結(jié)果就是基本免不了有受傷的一方。不過這一類人早就自覺地形成了一個群體,一般人也不太會主動加入。沈天曾在那個群體里呆過一段時間,但沒多久就退出了,理由是太傷感情。不過我猜傷感情是一部分,傷身體才是更大的原因。
有一次我在跟楊成對練的時候沒收住手,一下子重重打在了他頭上,還沒等我道歉,他就劈頭蓋臉地向我襲來,結(jié)果那應(yīng)該算是我最有長進的一次實戰(zhàn)。于是我就發(fā)現(xiàn)如果你真的想起到實戰(zhàn)的效果,就去稍微激怒下別人。當然這得挑關(guān)系牢固的人,這樣事后才不會有太多芥蒂。
我把這個理論告訴了沈天,當時他正為對抗練習沒什么效果而發(fā)愁,聽了我的話后大為贊同,我剛想問他怎么感激我,他就一棍子打在我肩上,痛的我肩骨都麻了,我罵了他一句后立馬還擊,并將所學(xué)招式一一盡施,那一刻我倆棍子擊打相碰的聲音響徹操場,惹得平日打得最六親不認的幾個人都不禁側(cè)目。
后來在對抗訓(xùn)練時我不得不有意識地遠離沈天,可即使這樣還是多次遭到暗算,并無奈與他相搏。同樣有此遭遇的還有楊成,雖然他曾無數(shù)次地責怪我將那樣的理論告訴了沈天,不過已然無濟于事。我們甚至因此被私下評為最不和諧的寢室。
在這期間只有龐靈幸免于難,其瘦弱的身板完全被沈天所忽視,他每次進行對抗訓(xùn)練都會自覺地去找同樣瘦弱的吳斗,因為只有這樣看起來才算和諧。
我們就這樣一直訓(xùn)練到了夏天,然后教官才跟我們講起了關(guān)于守夜的事宜。
守夜可以算是身為軍人的一項不可缺少的技能,而守練兵營正是為了讓我們能先有個適應(yīng),畢竟練兵營并不會有什么真正需要防范的危險。
守夜分為上半夜和下半夜,每個地點會安排多人輪流值班,分配下來每人基本兩天守一次夜。因為守夜的緣故,我們上午的訓(xùn)練量有所減輕,這也算是一個好處。
我始終記得蔡小辰跟我說過,如果守夜的地方好的話,就可以看到城外的風光??晌也恢朗裁吹胤剿闶呛梦恢?,所以教官分配守夜地點時我也不知道是否該開心。不過我倒是注意到當教官告訴我守夜地點是練兵營角落處的圍墻時,蔡小辰和陳梓華都不約而同地看了我一眼。
晚上躺在床上時,楊成終于忍不住抱怨起教官的分配,他被安排守的地方是食堂,這讓他感到頗為委屈,他說:“食堂有什么好守的,難道會有人來偷東西吃嗎?”
我安慰他說:“說不定還真會有人偷東西吃?!?p> 楊成說:“要偷吃也是我第一個偷吃。叫我守那里實在是大材小用?!?p> 沈天說:“守哪里不是一樣?又不會有敵人。”沈天被分配到了離練兵營大門不遠的廣場上,也算是個不錯的地方。
我跟著說:“就是啊,能有什么區(qū)別?”
楊成說:“我真擔心半夜會睡著?!?p> 沈天說:“教官說過會半夜巡邏的,發(fā)現(xiàn)你睡覺你可就完蛋了。”
楊成說:“誰叫我是去守食堂,如果我是守龐靈那個位置,肯定不會睡著?!?p> 本來龐靈躺床上都快睡著了,聽到楊成叫他又清醒了些。龐靈被安排守的地方是離女兵寢室最近的一個操場,這確實讓人忍不住羨慕。他自己也嘿嘿地笑了笑,說:“別羨慕了,有些事是羨慕不來的?!?p> 楊成說:“你趁機多觀察觀察,看到什么別忘記跟我們講講?!?p> 龐靈睡意朦朧地說:“那當然,你們盡管放心?!庇谑俏覀円矝]再所說,畢竟我們對于其分享消息的能力是充分信任的。
至于我守的地方則被公認為是最差的,因為是在練兵營角落的那片樹林邊,去一次可以說要橫跨大半個練兵營,這也就意味著我要比別人更早起床更晚回來。不過直到后來我才意識到,其實越是邊緣的地方,才越是有守的必要,所以把我安排到那么遠的地方守夜,反而還算是對我的一種認可。
第一次守夜前教官給我們每個人發(fā)了一把佩劍,然而當我們躍躍欲試要拔劍時,卻發(fā)現(xiàn)根本拔不出來。教官見狀淡定地說:“這劍連同劍鞘都是假的,只是一個鐵制的道具,目的是增強你們守夜的儀式感。怎么樣,你們腰間別了把劍后有沒有覺得自己更像是一位守夜的將士了?”本來配把真劍的話確實會有不少感覺,不過知道劍是假的后反而感覺有點像小孩子玩過家家,但我們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第一次走到守夜地點確實花了我不少時間。這片樹林我也只有在剛進練兵營那會兒,利用空閑時間跑步經(jīng)過幾次,然后就再也沒來過。而當我真正走進這片樹林后,才發(fā)現(xiàn)它比想象的還要大上許多,繁密的樹木層層疊疊,讓人一眼看不到邊。
我也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才見到樹林盡頭的圍墻,總之當時我松了一口氣,心想總算沒在這樹林里迷路。隨后我又沿著圍墻走,沒多久便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入口,發(fā)現(xiàn)入口的同時另一個人也恰巧走了過來。當時我嚇了一跳,不過很快我就在月光的照射下認出他是跟我一屆的男兵,只是平時沒有過太多交集。
我主動示好說:“你也在這里守夜啊?!?p> 他嗯了聲,就從入口走了進去,然后我們沿著內(nèi)部的樓梯爬上了圍墻頂端。在這沉寂的夜里,我依舊試著跟他套套近乎,心想也許守夜能有個伴。我說:“真不知道這守夜有什么好守的,安城人又打不到這來,白白浪費我們的睡覺時間,你說是吧?!?p> 本來我以為他會抱有同感,誰知他嚴肅地對我說:“教官叫我們守夜就一定有守夜的道理,我才不會像你這樣抱怨?!闭f完就轉(zhuǎn)身走了??瓷先ニv守的是圍墻的另一端,因此我也就放棄了與它作伴的念頭。很快他高風亮節(jié)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而我也直到此時,才開始注意到圍墻上的風景。
圍墻外面是另一道圍墻,相距不遠,大概百米不到的距離,中間是條河,借著月色能隱約看到地下波動的水面。我馬上反應(yīng)過來對面就是白城的城墻,再聯(lián)想到練兵營附近的建筑格局,我才明白原來練兵營就坐落在白城的一個角落,而我竟然來到這一年后才意識到這一點。
第一次從幾乎等高的位置觀察白城的城墻,確實有不一樣的感覺。以前小時候我都只是從墻邊仰視,感到的全是城墻的宏偉堅固,以及遙不可及。如今站在幾近等高的位置,可以看到頂部城垛的輪廓,隱約還能看到上面有守夜士兵的身影。
一想到不遠處就算是戰(zhàn)爭的第一線,那里站著的就是用生命保護白城的士兵,一股敬畏之情便油然而生。不過隨即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自己將來出了練兵營后,僅僅是被安排守城,那出城的機會不還是一樣渺茫?我趕緊搖了搖頭拋開這個想法,心想就算再不濟,在這兒練了那么久也不能只被安排守城吧。
越過城墻往前看,我隱約能看見一大塊黑影,看了好久我才判斷出那是一座山的輪廓,同時也驚喜地意識到這里就是蔡小辰口中守夜的好位置。在這兒我第一次看到了城外的事物,雖然只是在夜色下,且隔著很遠,模糊不清,不過當時的我已是萬分興奮,說得簡單些,那可以算是一種努力后獲得成功的喜悅。要知道我從小就想出城看看,而在那一刻終于第一次看到了外面世界的景象,雖然人還身處城中,且看到的事物也很模糊,但仍有種心中所想終于得到回應(yīng)的滿足感。
抬頭望去,夜空中的星星一顆顆璀璨地閃亮著,與我的心情交相輝映。記得小時候我經(jīng)常躺在屋頂上,靜靜地看著星空,欣賞每一顆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星星,它們總是很安靜,可每一顆都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專屬的故事,散發(fā)出獨有的魅力。那時候我總在想,外面世界的星空會是什么樣子。
那天晚上,我時不時看看天上的星星,又看看遠處的山脈,好幾次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也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來練兵營的選擇是正確的。
要說那段時間最為我們所樂道的必然是龐靈的守夜經(jīng)過,然而每次談?wù)摃r他都說沒看到什么好說的。我和楊成都說不可能,怪他沒有好好觀察,其實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能觀察的,但總還是希望龐靈能看到點什么。
楊成則不再那么排斥在食堂門口守夜了,因為如果被安排守下半夜的話他就正好可以吃到食堂一天中出產(chǎn)的第一份早飯。他說每次一個人坐在剛開的食堂里都感覺自己是個勤奮刻苦,早起訓(xùn)練的好兵。唯一不足的就是在食堂開門前的那段時間,里面飄出的香味常讓他餓得站不穩(wěn)。
至于沈天,他始終是盡忠職守,沒什么好說的。
而我在經(jīng)歷最初守夜時的興奮后,一切也隨著一天天過去不可避免地變得有些乏味。即使是城外的山,看多了心里也不得不說,它也只是座山,甚至可以說它只是塊黑影,我都不知道它究竟長什么樣子,畢竟我只能在深夜看到它,白天練兵營的圍墻是有專人看守的。
我覺得人就是這樣,那些你曾經(jīng)向往的事物在你習慣它的存在后,便會不自覺地認為它跟身邊別的事物一樣順理成章。有時我看著河對面一塵不變,安靜沉穩(wěn)的城墻,甚至有些希望對面城墻上能發(fā)生次一交戰(zhàn),讓我開開眼界。不過那并沒有發(fā)生過。
然而有些諷刺的是盡管我經(jīng)常希望守夜時能發(fā)生點什么,讓我不至于睡著,不過當真有事情發(fā)生時,還是著實嚇了我一跳。
那個夜晚本來與平日并沒有什么差別,我登上圍墻守上半夜,如往常一樣百無聊賴地看著前方,筆直地站著只等有人來換我的班。
然而兩個身影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份平靜。當時我正打著哈欠,突然看到圍墻上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第一反應(yīng)是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那一刻我腦子一片空白,要知道教官教過我們守夜該如何站立,何時交接班,見到巡查教官應(yīng)如何敬禮等等,可還沒跟我們講過遇到特殊情況該怎么辦,也許他們也認為在練兵營內(nèi)不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我看著那兩個身影,心想自己應(yīng)該有所作為,于是緩步上前,說道:“你們在干什么?”本來我想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顯得威嚴點,可一出口聽起來卻有些顫顫巍巍,以致那一刻我心里充滿了對自己的不滿。我猜想他們可能是安城派來潛入練兵營的,他們也許會殺我滅口,甚至毀尸滅跡,我開始后悔自己方才的沖動之舉,忍不住覺得或許躲在一邊等他們走更好,接著我又開始惋惜自己還沒報答爹娘,惋惜自己還沒看到外面的世界,那一刻我想了很多很多。
而那兩個身影在聽到我的聲音后,身子不約而同地一抖,后退了兩步看向我,明顯也是嚇了一跳??吹竭@一幕我便不再多想了,我感覺到也許我害怕的東西其實也怕我,底氣不覺地又足了一些,我又問了一遍:“你們在干什么?”說完還把右手放在了腰間佩戴的假劍上,以顯氣勢。
那兩個黑衣人相互對看了一眼,然后其中一個便向我沖來,我慌亂之下連忙去應(yīng)。那人招式之間銜接流暢,行云流水,而且都是些我從沒見過的招式,我在勉強接下了幾個回合后,終于還是被他一拳打在了左胸口處。
我不禁后退兩步,站定,并考慮起了是否需要大喊求救。不過這人招式雖好,但拳卻不重,這讓我在害怕之余心里又有些莫名的興奮,心想目前的情況還算能掌握,等另一個人也來攻擊了再喊也不遲。
那人見我似乎沒什么事,便又朝我攻來,很明顯這一次他已經(jīng)有些急躁起來,招式也更快了,而在這期間我始終要分心去注意站在一邊的另一個人,擔心他會偷襲,結(jié)果一時招架不住,又被他一拳打在左胸口處。
而當他第三次打向我左胸口時,我已是輕車熟路。當時我完全看清了他的招式,于是一把從側(cè)面將他的拳推開,同時接上一掌把他推到了五步之外。
這次成功的防御也讓我有了些自信,我揉著自己的左胸口,看著他說:“你就不能換一招嗎?老是盯著一個地方打?!?p> 黑衣人不說話,反倒急得開始跺腳。我心態(tài)上放松了一些,開始覺得有些好笑,又問:“你不會只會這一招吧?”
結(jié)果這一問讓他完全亂了陣腳,他開始連連看向另一個始終站在后面的人。我剛想笑,就看到這時另一個人走了上來,于是又趕緊收斂笑容準備迎戰(zhàn)。
與我打斗那人見另一人走了上來,便輕輕地問:“怎么辦?”
雖然聲音很輕,但由于四周寂靜,我還是聽得很清楚,那聲音沙啞且柔軟,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猶豫著上前一步試探地問:“陳梓華?”
我這一問那兩人皆亂了陣腳,一會兒互相看看,一會兒看向我。我又緩緩向前一步,問:“不會真是你吧?”
那黑衣人猶豫了一下,低著頭說:“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而這時她旁邊的人干脆摘下了面紗,不出所料是是蔡小辰。
我長舒了一口氣,隨后罵道:“你們來這兒干什么?剛才嚇死我了!”
蔡小辰淡淡地說:“剛才你也嚇死我們了。”
我強壓怒火,又問:“你們鬼鬼祟祟的,到底來這兒干什么?”
兩個人聽后都不說話,任我怎么盯著她們看也沒人理我。我們就這樣任圍墻上的風吹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我率先打破沉默道:“你們再在這里等下去,下半夜接我班的人可就要來了?!?p> 陳梓華聽了越發(fā)焦急,她支支吾吾地說:“我要下去拿個東西?!?p> 我問:“下哪兒?”
陳梓華猶豫地指了指圍墻外,又看了看我。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擅自離開練兵營被發(fā)現(xiàn)的話肯定是要被開除的,我問:“什么東西,而且怎么會在那啊?底下可是一條河?!?p> 陳梓華輕聲說:“我知道的?!?p> 而后我又問了幾遍可她就是不說究竟是什么東西。一旁的蔡小辰看不下去了,對我說:“你就別管是什么了,讓她下去拿一下就好了?!?p> 我想了想,說:“不行。”
陳梓華聽了立馬急得跺腳,并連連搖起了肩膀,好像很是不甘愿。我見狀忍不住笑著說:“我平時看你還以為你跟蔡小辰一樣是個特冷靜的姑娘,沒必要急成這樣吧?!?p> 蔡小辰略顯嚴肅地說:“你就讓她下去拿一下吧,很快就好了?!?p> 陳梓華跟著說:“是啊,很快的?!?p> 我又問:“究竟是什么東西?”
陳梓華說:“什么東西真的不能告訴你?!彼穆曇艉茌p,但聽得出立場堅定。
蔡小辰說:“你就讓她下去吧,越拖越麻煩。”
我看著兩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我,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我心里也明白再這樣耗下去他們早晚被別人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于是我也沒再堅持,問道:“圍墻那么高,你們怎么下去啊?”
兩人聽后臉上的表情立馬舒緩開來,尤其是陳梓華,不知為何,見到她笑我覺得自己內(nèi)心的擔憂也不禁少了許多。其實那時候我還感覺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我甚至幻想自己站在對面的城墻上想要出城的場景。
之后我們走到最初我發(fā)現(xiàn)她們的地方,我看到墻垛上綁著一條粗繩,繩子垂下去,在夜里看不到盡頭。
我看了說:“我下去幫你拿吧,你那點輕功能不能爬上來?”
陳梓華聽了立馬搖頭說:“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說著給我看了看她事先綁滿布帶的雙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拉著繩子從圍墻邊下去了。由于光線太暗,很快我就看不清她的身影了,而隨之而來的則是極度漫長的等待,因為我確實覺得距離下半夜有人來換班的時間不遠了。
我頻繁地看向圍墻下方,不過始終沒有任何動靜,相比之下站在我身邊的蔡小辰則依舊是泰然自若,沒有半點焦急的樣子。我試著說些話來打破這漫長的沉默,便隨口問道:“你們今天不用守夜嗎?”
蔡小辰說:“我們請了病假。”
我問道:“我看你們也不像生病的樣啊,而且不是說練兵營里的假條是很難拿到的嗎?”
蔡小辰說:“可我們?nèi)サ臅r候很容易就拿到了?!?p> 我問:“你們用什么理由???有空我也試試?!?p> 蔡小辰有些害羞地說:“這是女生才有的理由?!?p> 我不知道什么是女生才有的理由,不過我猜關(guān)鍵還是因為她是城主女兒的緣故,于是也就沒再多問。就在這時我發(fā)現(xiàn)繩子再度被拉緊,于是趕緊探頭向下望,沒過多久便見到陳梓華爬上來的身影。她到圍墻頂時蔡小辰拉了她一把,隨后兩人便快速解開并收好了繩子。
我發(fā)現(xiàn)陳梓華手里并沒多什么東西,便問道:“東西有沒有找到?”
陳梓華說:“找到了,謝謝?!?p> 我緩緩點了點頭,又問:“下面不是河嗎,你怎么衣服都沒濕?”
陳梓華笑著說:“又不是只有河,也有岸邊的?!?p> 我又點了點頭。而她們倆顯然也不知道還該說些什么。我們站著彼此沉默了片刻,最后陳梓華看向我慢慢地說:“那我們先走了?!?p> 我說:“好?!?p> 陳梓華又說:“謝謝你了。”
我說:“不客氣。”可其實我心里總覺得還想再說點什么,于是在她們準備離開時我隨便又問了一句:“你上次在書院借的《鄭俠客游記》,看完了沒?”
陳梓華愣了下,回答說:“差不多了。”
我接著問道:“那你看完了能借我看看嗎?”
陳梓華看了看我,說:“好的?!?p> 我笑了笑,說:“那沒事了,再見?!?p> 陳梓華說:“再見?!?p> 然后我目送她們下了圍墻。等我再次筆直地站到守夜的位置后,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背上的衣服都已經(jīng)被汗?jié)窳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