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的時候龐靈已經(jīng)睡了,楊成和沈天看上去也正準備上床。見我進屋,楊成瞬間興奮起來,走到我面前說:“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p> 我說:“我倒是也想不回來,可誰敢???”
沈天也走過來問我:“有沒有見到城主?城主跟你講什么了嗎?”
我淡淡地回答道:“沒見到城主,他沒來?!鄙蛱毂緛硪荒樒炔患按獑柡芏鄦栴}的表情,聽我這么一說,熱情瞬間減了一半。
我指了指床上的龐靈,輕聲問:“他睡著了?”
楊成說:“上床有一會兒了,應該睡著了。”
我點了點頭,然后便跟他們大致講了講今天發(fā)生的事。原本我以為他們會跟我一樣表現(xiàn)出對于蔡小辰缺乏親情關愛的同情,但結果兩個人關注的重點完全不在這方面。
沈天輕嘆了口氣,說:“我也想去前線啊?!?p> 而楊成則是非常驚訝地說:“你不是喜歡蔡小辰嗎,怎么又跟陳梓華搞到一起了?”
我忍不住道:“我什么時候說過喜歡蔡小辰了?”
楊成笑著說:“噢,原來你喜歡陳梓華啊?!?p> 我不滿地說:“更沒有啊,難道我送她回寢室就算是喜歡她嗎?”
“那當然了。”楊成扭頭問沈天:“你會不會隨便送一個姑娘回家?”
沈天說:“當然不會?!?p> 楊成說:“你看。”
我說:“看什么看,我不過是順路送她回去,這是身為男人該有的風度吧。”
沈天說:“男人的風度怎么說都應該是用來在戰(zhàn)場上展現(xiàn)的,對女人能展現(xiàn)多少?而且說起來陳梓華有什么好的?我怎么一點都沒覺得?!?p> 我感到有口難辯,皺著眉頭說道:“我又沒說她好?!?p> 楊成聽了故作批評的表情,對沈天說:“這你就不懂了,你覺得好不好沒用,關鍵是他覺得好就行?!?p> 我說:“我們好歹進練兵營也一年多了,有必要晚上說來說去就是你喜歡誰,他喜歡誰的話題嗎?就不能聊點正經(jīng)的?”
沈天顯得有些無奈,說:“剛進來時我想多聊聊前線那些大將軍的事,可你們又不跟我聊。”
楊成說:“漫漫長夜,當然得聊些有意思的話題。前線的事離我們太遠,總歸不如聊聊身邊朋友的感情生活來得實在。”
沈天認真地說:“其實離我們也不遠了,明年夏天我們可能就要陸續(xù)被派去前線開始適應起來了?!?p> 經(jīng)沈天這樣一說,我驚覺確實是這么回事,忍不住道:“突然感覺時間過得好快啊,我怎么覺得自己還沒學到什么,可在練兵營的日子就快過了一半了。”
楊成說:“我也感覺沒學到什么?!?p> 沈天說:“其實學到了很多啊,就比如說騎馬,射箭,近身攻防的招式,以及很多理論知識,不都是進了練兵營才學的嗎?”
楊成說:“學是學了,但學得不精,都只是懂個皮毛,能有多大用?”
沈天說:“我聽上一屆的幾個老兵說,其實關鍵還是在于今后被分配到什么隊伍,然后你可以根據(jù)你所在隊伍的需求情況再強化你自身的技能。”
楊成問:“那就是進了隊伍再現(xiàn)學的意思?”
沈天說:“也稱不上現(xiàn)學,畢竟在練兵營里你總歸也接觸過一點,不過其實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p> 楊成說:“那我現(xiàn)在在練兵營學的有什么用?直接把我分配到隊伍里,早點開始練習隊伍需要我會的技能不是更好?”
我感嘆一聲,說道:“這就叫體制。人家就是那么規(guī)定的,我們有什么辦法?”
楊成抱怨說:“可是這樣不合理??!”
沈天說:“不管怎么說,多學點東西總歸有好處的?!?p> 楊成皺著眉頭:“你說你花兩年時間學很多東西,而我花兩年時間專門練習一項技能,到時候誰進隊伍里作用更大?”
沈天搖了搖頭說:“你應該這樣想,現(xiàn)在多學點東西,以后發(fā)展空間就會更廣一些?!?p> 我覺得這實在不是一個適合深夜探討的話題,一來聊不到頭,再來聊了也沒用,于是說道:“現(xiàn)在聊這個有什么意思,又不是聊了明天就能不去訓練了?!?p> 楊成說:“我只是抒發(fā)一下我內(nèi)心的不滿意?!?p> 我說:“才沒有人會管你滿不滿意,你只能接受現(xiàn)實?!?p> 沈天說:“確實如此,不過我們到底是怎們聊到這個話題上的,剛才我們在聊什么?”
楊成瞬間恢復了興致,說:“在聊他跟陳梓華?!?p> 我對楊成說:“你現(xiàn)在怎么跟龐靈一樣?就知道聊這些?!?p> 楊成說:“我聊這些只是用來打發(fā)寂寞的夜晚,龐靈他是無時無刻都想打聽別人的事情,我們是有本質區(qū)別的。你別再轉移話題了,快說你是不是對陳梓華有意思?”
我說:“沒有?!?p> 楊成說:“那你對蔡小辰有意思?”
我說:“沒有。”
楊成說:“不對,你肯定對其中一個有意思?!?p> 我正準備罵楊成無中生有,誰知這時龐靈突然從床上探出頭來,瞇著眼問:“誰對蔡小辰有意思?”
我嚇了一跳,說:“你什么時候醒的?”
龐靈說:“剛醒,正好聽到有人說對蔡小辰有意思。”
我說:“醒了就接著睡,沒你什么事兒?!?p> 龐靈說:“暫時睡不著了,誰對蔡小辰有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平日早晨起床訓練時也沒見你清醒得那么快。而楊成和沈天見狀則是相視一笑,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把解釋權留給了我。于是我假裝打了個哈欠,隨意搪塞幾句,便趕緊說要睡覺了。
在蔡小辰不在的日子里,陳梓華并沒有顯得形單影只,相反她很快融入了新的集體,這讓我對她的交際能力刮目相看。除此之外,日子依舊像往常一樣有規(guī)律地飛速重復著。直到隨著年末的臨近,大家的心才又有些躁動起來。一年一次的放假,任誰都會期待。
而對于我來說,期待的不只是放假,還有一個據(jù)說是剛從城外考察回來的地質調(diào)查員的演講。地質調(diào)查員專門負責探測野外地形,尤其是那些未知區(qū)域,從而幫助軍隊打下制定出更多戰(zhàn)術的基礎。
這些是吳斗在我們寢室閑聊時提到的,對于練兵營內(nèi)各類活動的消息,他比龐靈還要清楚,當然這主要是因為龐靈關注的不是這個方面。
我從來沒聽過還有這種職業(yè),突然覺得這似乎才是最符合我的工作,便驚嘆道:“這工作真不錯?!?p> 吳斗說:“你就別想了,做這個的都是那些資深老兵中的精英,不是隨便就能做的。”
我不禁道:“說的也是,出城玩這種美差肯定是給那些上面有關系的人來做的?!?p> 吳斗說:“這哪里算是美差?你出城是會碰到很多未知的危險的,你需要各種野外生存的技能,而且還有可能碰到野獸或者敵軍,所以一般只有老兵中的精英才會被選上?!?p> 我聽后覺得有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沒深入了解過關于野外生存的技能,于是更加想去聽他的演講了。我看了看另外幾人,但他們都稱對這個演講不敢興趣,所以后來只有我一個人去排隊取票。在我問要不要一起去時他們還驚訝萬分,問我什么時候對這類演講感興趣了?不過我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到了美食廣場的取票處,負責發(fā)票的人對我說:“其實你不拿票子也能進去。”
我問道:“這次演講那么人性化?”
那人說:“我的意思是根本沒人去看,我連票子都發(fā)不掉。要么我多給你幾張?”
我趕緊擺手說不用。反倒是不遠處今年的聯(lián)歡會也已經(jīng)開始發(fā)票了。看著長隊中那些興奮的面孔,我意識到這之中已然有許多新一屆的兵了。
回去之后我講起了新年聯(lián)歡會開始發(fā)票的事,吳斗聽了立馬說要去排隊。
楊成笑了一聲,說:“只有那些剛進來什么都不知道的新兵才會去排隊,我們好歹也在練兵營混了一年多了,都是有地位的人了,怎么可能還要去排隊?”
吳斗說:“你有什么地位?”
“去年就是沈天找人帶我們進晚會的?!闭f完楊成看了看沈天,問:“今年也沒問題吧?”
沈天想了想,說:“不確定,畢竟上一屆的人現(xiàn)在很多都不一定在練兵營了?!?p> 楊成恍然大悟,嘆了口氣說:“那還是把機會讓給那些剛進來的小孩子吧?!?p> 吳斗說:“如果你們不去我就自己去了?!?p> 這時龐靈說:“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沒事。”
隨后兩個人就出門了。我看著楊成和沈天,問:“你們今年不去了?”
楊成說:“實在是懶得再去排那么長的隊了?!?p> 沈天也顯得沒什么興趣,說:“馬上都要考試了,還不如抓緊復習復習理論課。”
幾天后我獨自一人去了那個地質調(diào)查員的演講,到門口時正好見到幾個人站在那兒向屋內(nèi)張望。
我聽到有人問門口負責收票的人說:“這里面是什么演講?”
收票的人說:“是一個野外地質調(diào)查員的演講,據(jù)說挺厲害的,你們要聽的話不要票也可以進去?!?p> 那人不禁道:“不用票也能進去?”
收票的人顯得十分友好,說:“是的。”
誰知這時又有人說:“不要票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演講。”
另外幾人本來有些猶豫,聽后紛紛點了點頭,說笑著就走了。收票的人嘀咕道:“不要票讓你們進還不好,什么人啊。”
我在一旁聽了忍不住打趣道:“待會兒再有人來問你是什么演講,你就連看都別看他們一眼,只說是要票的,沒票免談,讓他們覺得這是一場格調(diào)很高的演講,然后你再勉為其難地放他們進去,這樣他們肯定就會對你萬分感激了?!?p> 收票的人接過我手里的票,說:“有道理,等會兒試一試。”
我對他露出了充滿智慧的微笑,然后便進去了。
屋內(nèi)前兩排坐滿了人,有些人還帶著紙筆,似乎是要做些筆記。這跟上理論課時的情形差不多。不過除了前兩排以外,后排就幾乎沒多少人了,只有零星幾個四散坐著。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就在這幾人之中,我竟然看到了陳梓華。
陳梓華看到我后有些興奮地向我招手,我見是她也驚喜萬分,立馬向她走去。
我問她:“你竟然也對這個演講有興趣?”
陳梓華說:“也不算是有興趣,就是隨便過來聽聽?!?p> 我點點頭說:“我也是隨便過來聽聽?!?p> 陳梓華看了看我,問:“就你一個人?”
我說:“是啊。”
這時門口有兩個姑娘一臉興奮地走了進來,進門后還不忘回頭連連向門口收票的人鞠躬致謝。陳梓華見狀說:“你看那兩個人,來聽個演講都那么開心,平時一定是認真學習的好兵?!?p> 我聽后便笑著跟她講了之前在門口發(fā)生的事,陳梓華聽了有些不太相信,笑著看了看我說:“不至于吧?”
我說:“當然至于?!辈贿^還沒等我再多感嘆一些,演講便開始了。只見一位略顯精干的中年人快速走到臺上,將頭頂?shù)狞S色草帽放至講臺,然后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地講起了他跟另外幾人探索野外叢林的經(jīng)過。
演講結束后我突然想起來問陳梓華:“放假后你是準備坐船回家嗎?”
陳梓華準備坐船回家這件事是龐靈告訴我們的,因為在城中走水路的不多,所以他聽說后便告訴了我們,而這也是我時隔好久之后,再一次重新覺得龐靈打探消息的能力算是一個長處。
陳梓華聽后瞪大了眼睛,問:“你怎么知道的?”
我說:“我碰巧聽別人說的?!?p> 陳梓華說:“可我都沒跟別人說過,你怎么會知道?”
我心想自己也不知道龐靈從哪兒打聽來的,便說:“你肯定跟誰說過吧,是不是你忘了,否則我怎么知道的?”
陳梓華想了想說:“你到底聽誰說的?”
我認為龐靈怎么說也算是提供了個好消息,不應該把他供出來,便笑笑說:“反正我就是知道。說來你家住在河邊?”
陳梓華點了點頭說:“嗯?!?p> 我又問:“那到時候你一個人回家嗎?”
陳梓華接著說:“是的?!?p> 我心血來潮地說:“那我送你吧?!?p> 陳梓華問我:“你也坐船回家?”
我說:“不是,不過可以送你到渡口啊?!?p> 陳梓華猶豫了一下,說:“那好啊?!苯又樕下冻隽诵θ荩坪跬Ω吲d。
說完這些后我們便道了別。至于在我跟她說這些話之前,我其實并沒有任何打算與計劃,只是想單純地送她一段路而已。然而在之后的幾天里,我突然領悟到自己已經(jīng)是時候需要做出一些改變了,然后我才對送陳梓華回家這事有了重新的定義。
那天我跟寢室里另外三人外加吳斗聊著關于放假在家都做些什么的問題,得到的答案自然都是走親戚。
我問:“除了走親戚之外呢?”
楊成說:“那當然就只剩吃喝了?!?p> 我忍不住說:“我怎么感覺這對話好像曾經(jīng)進行過一遍?”
龐靈說:“好像你去年放假前聊的也是這個話題?!?p> 我說:“不至于吧,怎么可能每年聊的話題都一樣?”
楊成說:“這不就跟你每年過年都要走親戚一樣嗎?”
我驚訝地說道:“你這樣一說,我怎么我突然覺得我每一年過得都是一樣的了?”
楊成似乎對我的話感到不滿,皺著眉頭說道:“什么叫每一年過得都一樣?首先你每年吃的東西就不一樣?!?p> 吳斗聽了說:“你別說,每年吃的不也都是那些菜嗎,魚啊肉啊的,真沒多大區(qū)別?!睏畛傻皖^想了想,似乎沒法反駁。
我又問沈天放假準備做什么,沈天不知為何神情有些暗淡,說:“差不多都一樣吧?!?p> 龐靈說:“每年過年走走親戚不是理所應當?shù)膯?,這有什么好驚訝的?”
我說:“過年確實應該走親戚,我說的是平時,我真的感覺平時也都是千篇一律啊?!?p> 吳斗說:“還好吧,至少你每年學的理論課,以及訓練的內(nèi)容都是不一樣的?!?p> 我解釋道:“我也說不清,就感覺一年又一年,就這樣過去了,日子好像一直沒什么變化?!?p> 吳斗說:“日子本來不就是一天一天這樣過的嗎?你能要多少變化?”
楊成微笑著對我說:“你這種心態(tài)我完全理解,每個人到了一定年紀都會有一段比較叛逆的時期,總渴望自己與別人不同,或者是希望有不一樣的生活。不過到最后你就會發(fā)現(xiàn)你沒法與別人不同,慢慢習慣就好了?!?p> 我略顯驚訝地看著楊成,實在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極具深意的道理,不過我還是說道:“我早就成年了,哪來的叛逆期?”
楊成說:“誰說成年就不能叛逆了,年齡又不是問題。”
我說:“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也有過這樣的心態(tài)了?”
楊成悠悠地說:“那當然,有一段時間我就特別想與眾不同,可結果是別人吃飯我也是吃飯,別人睡覺我也是睡覺,別人逃課我也是逃課,實在找不到有什么與別人不同的地方,然后我就漸漸不去想了,你懂吧?”
我低頭思索了片刻,感覺從他的話語中找不到半點可以反駁的地方,只好掙扎道:“其實我說的不是與別人不同,而是與自己不同,是與過去的自己不同。”
這時一直沉默的沈天一掃之前臉上的暗淡,有些意氣風發(fā)地說:“再過半年就要去前線看看了,到那時不就有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了嗎?”
楊成責怪沈天道:“放假前不要說這些掃興的話,多沒意思?!?p> 沈天說:“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走的流程,說不說它都在那里,有什么掃興的?”
之后我沒有再接他們的話,不過我想說的其實也就是這“流程”二字。我感覺我從小到大都是在按著流程走,小時候上私塾,大了點上學堂,之后進了練兵營,再之后就是去前線,這一步一步的流程不知從何時開始,似乎都已經(jīng)被寫好了,這增強了我對于未來的把控力,但同時也讓我十分驚恐,仿佛我的人生明明才剛開始,我就已經(jīng)知道了會走向何處。
而這就是我決心要改變的緣由。我感覺那段時間我總能從一些生活瑣事中領略到些許的人生哲理,就比如那天陪蔡小辰坐在城主府的天臺上時,我突然領略到了人生其實很簡單的道理一樣。
只是當時的我還不知道,人生本來就是知易行難,你知道的那些道理其實并不會給你帶來太大的幫助,而真正有能力改變你的,只有你親身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
在下定決心盡快做出改變后,我便開始尋找一個突破口,以便一舉顛覆自己現(xiàn)在一塵不變的生活狀態(tài)。思索再三,我得出結論,認為最直接的辦法或許就是去做那些自己想做而從未做過的事。
于是我就又開始思考有什么事是自己想做卻又從未做過的。出城當然是首當其沖,不過理智告訴我出城暫時是做不到的,否則我也不會把它視作自己的人生心愿了。
隨后我接著回顧自己過往的心愿,而讓我有些無奈的是,除出城之外我?guī)缀踉僖蚕氩坏接惺裁雌渌胱鲇謴奈醋鲞^的事,明明感覺平時生活中有許多,但如今真的準備去做時,卻一件都想不起來了。
于是我又變得無從下手,也正是在無從下手的這段時間里,我成倍地感覺到了時光的飛逝。這就像早上急著趕去訓練而你卻蹲在茅廁感覺有些便秘一樣,在這種有力使不出的情況下,片刻的時間流動都會讓人萬分焦急。
在放假前的一天,我找陳梓華確認到時一起回家時約見的時間地點。然而那天她卻又突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你真的要送我嗎?”
我忍不住說:“這有什么真的假的,上次不是說好了嗎?”
陳梓華微低著頭,說:“我只是覺得沒那個必要,你又不是也要乘船回家。”
我略有不滿,心想明明說好的卻又變卦,因此皺著眉頭對她說:“我是送你到渡口,然后我回家,正好順路。”其實我說這話并不假,因為練兵營地處城中角落,出了大門一半以上的方向都可以算是順路。
陳梓華看了看我,說:“原來是這樣。”
我問:“不然還能是哪樣?”
陳梓華趕緊說:“沒哪樣?!?p> 我接著說:“我看你一個人回家好心送你一程,怎么感覺你好像有點怕我?”
陳梓華低著頭笑了笑說:“沒有,我為什么要怕你?”
我說:“我不知道,所以問你啊。”
陳梓華說:“才沒有。”
我接著說:“那到時候我們在哪里碰頭?”
陳梓華想了下說:“船是下午開,吃好午飯我們就在美食廣場碰面吧,然后一起走?!?p> 我點了點頭說:“好,那到時候見?!?p> 陳梓華看了看我,說:“嗯,那到時候見。”
那天晚上,我們寢室四人去美食街吃了一頓慶祝放假。因為預料到當天晚上美食街人會爆滿,所以我們特意晚了很久才出門。
那天在店里吃飯的也有許多新兵,他們有些正討論著剛結束的考試內(nèi)容,有些則豪情萬丈地講述著來年的目標。
看著他們楊成忍不住感慨道:“轉眼我們也都是老兵了?!?p> 我說:“是啊,去年這時候還都沒什么壓力呢?!?p> 沈天說:“明年去前線看看不是也挺好嗎,就當開開眼界了。”
楊成問沈天:“記得去年這時候你還在說要當大將軍呢,最近怎么都不太聽你說了?”
沈天說:“我說了你們又不聽,老是說給自己聽也沒什么意思?!?p> 我和楊成笑而不語。龐靈說:“怎么會沒人聽,你說了就有人聽?!?p> 隨后楊成問:“那龐靈你最近有沒有什么有趣的消息,跟我們分享一下。我怎么感覺現(xiàn)在在餐桌上都沒什么好聊的,我可不想跟那些新兵一樣還在那兒討論考試內(nèi)容?!?p> 龐靈顯得也有些無奈,說:“最近確實沒什么勁爆的消息,關鍵是大家進來都一年多了,很多事情已經(jīng)趨于穩(wěn)定,一般也不會再有什么變化?!?p> 楊成感慨道:“感覺現(xiàn)在的日子確實有些無聊啊。”
沈天說:“無聊就應該找個寄托,找到寄托就不無聊了?!?p> 楊成問:“找什么寄托?”
沈天說:“這就要看你自己了?!?p> 楊成又問:“那你的寄托是什么?”
沈天沒說話,我搶著說道:“那肯定是當個大將軍了?!?p> 楊成笑笑,說:“反正不過是再無聊半年,去了前線就真的再也無聊不起來了?!?p> 我點點頭道:“你們說我們到時候會被編排到什么隊伍?”
沈天說:“這誰知道?!?p> 我說:“我覺得龐靈要是能進情報部,那絕對完美了。”
楊成聽后連連點頭。
龐靈說:“你確定有這個部門嗎?”
沈天說:“應該有吧,現(xiàn)在教官也沒說。不過其實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多想的,因為關鍵還是看到時候的評估,評估過后上級把你編排到哪里就是哪里。”
我不禁問道:“怎么評估?”
沈天說:“當然是得進行考核了,不過具體的考核內(nèi)容暫時還不知道,我也只是聽說,到時候教官應該會講的?!?p> 我說:“那只能到時候再說了?!?p> 楊成贊成道:“就是啊,到時候再說?,F(xiàn)在趕緊吃飯,吃完飯明天就放假了,這才是重點。”我們聽后紛紛點頭,舉杯慶祝。
酒足飯飽之后我們回了寢室。由于吃飯的時間比較晚,回到寢室時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睡覺的時間。沒多久他們便紛紛爬上了床,各自無話。我因為吃得太飽睡不著,所以一個人站在窗邊看著月亮,隨后一股憂思習慣性地纏上心頭。
在我剛想起朱櫻后,我便立刻堅定地甩開了這份思緒。我反復告訴自己,不應該再去想念一個我明知已經(jīng)不適合自己的人。同時我也再次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能再等了,需要趕緊做出些改變。然后我就想到了陳梓華。
為什么想到她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其實根本說不上了解她,但在那一刻我腦海中確實是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了她的身影,覺得她能幫我走出目前的困境??呻S后我想了想,覺得如果說是要改變感情狀態(tài),那朱櫻的例子依舊擺在眼前。那時我跟朱櫻都還在學堂時,哪怕是距離我進練兵營也都還有三年多的時間。但那時候我就因為自己要出城的心愿,對自己說:“反正最后也一定會跟她分開,不如不要在一起。”
而如今就算不考慮半年后我們可能會被編排到不同的隊伍,派往前線實踐,哪怕算上所有還能在練兵營的時間,我和陳梓華也就還能相處一年半而已。我怎么都覺得沒理由在當年選擇放棄之后,如今面對還不如當年的局面,卻要選擇開始。
這便是我想到陳梓華后的第一個念頭,可以說是油然而生。這種瞬間在心里出現(xiàn)反對聲音的感覺讓我有些熟悉,思索再三,最后發(fā)現(xiàn)在我想到我出城的心愿時也會有這種感覺。
記得以前進練兵營前,我天天在想著要出城。而在進了練兵營后,我發(fā)現(xiàn)我想起出城這個心愿的次數(shù)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原因或許是當這個夢想越發(fā)接近的時候,我也終于不可避免地意識到實現(xiàn)這個美麗夢想所要付出的巨大代價。
比如說我是否真的會甘愿去做個逃兵;比如說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做了逃兵后會怎么想,鄰里又會怎么看他們;再比如說我出城后還能不能回來,還能不能再見到城中的家人與朋友?這些念頭不知從何時起,早已悄悄地與我想要出城的心愿綁在了一起,只要我想到出城,就不免會想到這些。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在做那些想做而從未做過的事情之前,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許多勸阻的理由?而這些理由,或許也正是我們從未做過這件事情的原因。
接著我更深一層地領悟到,其實你心中那些自認為入情入理的理由,也許它們將會發(fā)生,但事實是它們還從未發(fā)生過。而結果就是在沒人阻止你的情況下,你卻因為自己的顧慮和那些從未發(fā)生過的事而選擇了放棄。
想到陳梓華與想到出城時,我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許多將要面臨的問題。這讓我意識到如果我處理不好前者,那到時候我要出城時很可能也會變得猶豫不決。
為了解決當下的問題,我大膽幻想,開始試著思考起如果我跟陳梓華在一起后,以后的日子將會如何,多久能見一次面,我們?nèi)チ饲熬€后如何還能在一起,等等。我試圖將這些問題一一解答出來,心想這樣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去找陳梓華了。然而我很快發(fā)現(xiàn),這些問題幾乎都需要我花費漫長的時間去仔細斟酌,不是片刻間就能倉促得出結論的??墒菚r間卻不等人,等我真正思考出來,準備好的時候,跟陳梓華見面的時間不知又已經(jīng)少了多少,想到這里我就萬分著急。我抬頭看了眼夜空,之前朦朧的月色不知何時已幾乎被方才還不存在的云朵遮擋住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攥了攥拳頭,開始逼自己將事情簡單化。我告訴自己,將來的問題到了將來再說,只要是在問題來臨之前,什么時候都可以未雨綢繆,再說生活本就是不可預測的,明天戰(zhàn)爭就宣告結束或許也不是沒可能,所以真正重要的還是眼前。而眼前的問題是,我跟陳梓華并沒有在一起。
于是我就在送陳梓華回家那天跟她表了白。
然后我就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