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虛弱之因
“看著我,紅衣?!?p> 世界依舊搖搖晃晃,遙遠(yuǎn)的天際已經(jīng)可以看見破洞的黑夜。
紅衣已經(jīng)醒來,這個(gè)幻境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的眼神依舊無光,似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風(fēng)雪越來越大,崔玨摟著懷中的女子,看著城樓下幾乎染成血衣的陸蘇,眼神漆黑不見底,身子僵硬無比。
越來越多的風(fēng)雪聚集在紅衣身旁,然后聚攏成一個(gè)模糊的人影。
一個(gè)小女孩兒從里面緩步走出來,她眼神明亮,早不見當(dāng)初的迷惘。
“阿盲?!?p> 崔玨低聲喚她。
阿盲一步一步走向紅衣,抬眼看向抱著紅衣的崔玨。
“把她給我?!?p> 崔玨看著她清澈見底的眼神,緊抱著的手松了松,將紅衣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她俯下身,將額頭抵在她被削冰封的臉頰上,閉上了眼睛。
紅衣凍結(jié)成冰的睫毛顫了顫。
“小雨姐姐,你終于回來啦~阿盲等不到你,便自己來找你了?!?p> “不……”
紅衣輕聲呢喃,話語到唇邊細(xì)微地沒有任何聲音,只是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就算是意識不清醒,也在排斥著這件事。
阿盲的身子漸漸變得透明,她唇角掛著天真,滿足的笑意。
“小雨姐姐,我也回來啦…”
她的身子終于消失在漫天飛雪中,紅衣緊閉的眼角滑下一滴滾燙的淚來。
崔玨握緊了她的手。
將身體中所剩不多的靈力都渡到了她身上,一張冰冷的臉變得煞白。
“你再走近一步,我殺了你?!?p> 他抬起頭,看著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城墻上的陸蘇。
他渾身散發(fā)著冰涼的煞氣,唯有掌心那一點(diǎn)熒光,是暖的。
“呵,我本就是個(gè)死人,又有何懼?”
他身子上不斷溢出血來,每一步,都會在地上落下一個(gè)猩紅的腳印。
陸蘇卻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昏睡中的紅衣,一瞬間也不敢錯開。
“砰”
崔玨掌心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道紅線,重重甩出,落在陸蘇的膝蓋上,他便直直往前跪了下去。
再抬起頭的時(shí)候,臉上卻是帶著瘋狂的笑意:
“看樣子,你是已經(jīng)回不去地府了,你以后,那什么跟我爭?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道疾風(fēng),那根貌似細(xì)軟的紅繩像是有著千斤的重量一般,落在陸蘇身上,他悶哼一聲,緩緩倒下,不再出聲。
“謝必安,你帶她回去。”
崔玨喚了一聲。
一直背靠在墻角的那人才沉著臉轉(zhuǎn)身出來。
無邊的黑夜已經(jīng)快要到眼前了,這個(gè)世界馬上便會化作虛無。
幻境中原本的人,都化作了風(fēng)雪的一部分,消失不見。
偌大的城樓上,便只剩下幾人。
“你呢?”
謝必安自然是已經(jīng)想起來了,而且他方才,又一次看著顧仲消失在眼前。
此時(shí)恨不能跟著再死一次。
“與你無關(guān)?!?p> 他沉著臉,手指拂過她微涼的臉蛋,低頭吻了吻她的唇。
“等我回來?!?p> 謝必安從他手中接過紅衣,整個(gè)世界終于崩塌。
他抱著紅衣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府黃泉之路上。
崔玨沒有回來。
沒多久,閻君便聞訊趕來,心事重重地帶走了紅衣。
地府之中,便像是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兩只鬼一般。
三個(gè)月后。
奈何橋頭一如既往地?zé)狒[,孟婆四平八穩(wěn)地端著手中的長勺,一勺又一勺地喂著路過的小鬼。
習(xí)慣性地往望鄉(xiāng)臺上望去,卻比那邊一道紅色的身影一震。
手中的額湯都抖落了下來。
“湯…湯…”
跟前的小鬼不滿地埋怨起來,僵硬的爪子都跟著伸過來,孟婆連忙回頭拍了他一下,重新遞了一碗給他。
再回過頭的時(shí)候,那抹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
地府·黃泉路·彼岸花河岸
紅衣靠在河岸邊,她醒來有一陣子了,閻君那老頭今日總算是答應(yīng)將她放出來透透氣。
她嗅著空氣中熟悉的血腥味,抬頭看向暗無邊際的天際。
眼神依舊有些空空的,可不至于無神,至少現(xiàn)在看到的她,有魂。
“小霽?”
謝必安的聲音帶著些微微的顫抖,與不可置信,腳步也放得很輕,生怕嚇走了眼前之人。
“哥。”
她的聲音很輕,也許是還未恢復(fù)過來,有些虛弱。
可這一聲,卻叫謝必安莫名紅了眼眶。
她不再調(diào)笑著叫他小謝,也不會小心翼翼地揣摩過去的自己,叫他皇兄。
而是熟練而自然地喚了他一聲,哥。
上一次聽到,是什么時(shí)候?
謝必安上前兩步,蹲下身,抱住了她。
她雙手撐在背后的花海之上,任由他抱著,許久,伸起了一只手,搭在了謝必安背上,寬慰似的輕輕拍了拍。
動作輕緩,叫人幾乎感受不到,謝必安何等靈敏。
他身子輕輕顫了下,溫?zé)岬臏I便落在了紅衣肩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年少時(shí)候也曾這么說過,只是現(xiàn)在,抱著懷中這似乎馬上就要消失的女子,一雙眼睛便熱辣辣地根本止不住淚水。
“小霽…”
“哥,他呢?”
謝必安抱著她的手緊了緊,身子卻是一瞬間僵硬了,若是她知道他有個(gè)好歹,會不會…
“他叫你等他?!?p> 他斟酌了一番,想起崔玨臨了在紅衣耳邊的呢喃,她大抵是沒有聽見的。
“嗯?!?p> 她淡淡應(yīng)了一聲,靠在他肩頭,微閉雙眼。
“我等他?!?p> 謝必安陪著紅衣在河岸邊吹了一會兒風(fēng),紅衣始終安安靜靜的,事實(shí)上,反應(yīng)也有些遲鈍。
至少謝必安偶爾與她輕聲說上一句,她需要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
他將她送回閻君殿之后,便徑直去找了閻君。
閻君倒是沒有瞞著他,
紅衣原身是仙,是戴罪之仙,在地府受罰一千年。
孟婆湯帶走了她的記憶,崔玨封印了她的仙術(shù),故她得以在地府安然長存八百年。
可如今,崔玨失蹤,她又找回了記憶。
這破敗的魂軀,如今是承不住她了。
“那她原本的身子呢?”
謝必安急急的問。
“前世戰(zhàn)死,她的尸骨,是誰收的?”
閻君倒是反問他。
按理說,世上沒有一具尸骨,能躲過他的眼睛。
可偏偏紅衣的仙身,便如同失去了蹤跡一般,天上地下,無跡可尋。
“我大概知道是誰。”
謝必安咬著牙,雙手緊緊握拳,沉著臉走出了閻君殿。
他從未想過紅衣的前身,居然是仙。
真正的她,已經(jīng)死了八百年了,若是那人有心,誰能從他手中,奪走尸骨?
謝必安一拳落在一旁的柱子上,幾乎將自己的唇咬出血來。
“哥,怎么了?”
紅衣披著厚實(shí)的披風(fēng)從側(cè)門走來,秀氣的眉頭擰在一起。
“沒事,你好生休息。”
“若是我的仙身,你不必在意,你們尋不到,我能。”
她的聲音淡淡,除了微弱,不見別的情緒。
她如今的模樣,比起為鬼時(shí)候,顯得更加冰冷,就好像沒有任何事能叫她的心情波動一番,就連說道自己的尸首,臉上都沒有波動。
“你身子太虛?!?p> “那是我的身子?!?p> 執(zhí)拗這一點(diǎn),倒是一點(diǎn)也沒變。
謝必安垂下眼,看著身前小小的姑娘,抬手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fā)。
“那你需得允諾我,讓我與你同去,嗯?”
“你太弱了,會拖累我。”
謝必安的手有些僵硬。
嗯,毒舌這點(diǎn),也沒變,只是好像更加直接了。
謝必安看著她慘白的唇色,還未來得及多言一句,手便被她握住。
“不過有我在,你不會出事,所以我允諾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