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差爺，不知您有何貴干？”
走進(jìn)風(fēng)滿樓，還不等顧小年四下看看，一個小廝打扮的伙計就過來問詢。
沒有江湖人的那種神態(tài)，反而像是一般酒樓里的店小二。
顧小年抿抿嘴，問道：“你們掌柜的在不？”
伙計一愣，回道：“您是要找我們樓主吧？”
顧小年點(diǎn)頭，這個稱呼倒是有點(diǎn)出戲。
“請稍等?！被镉嬒肓讼?，還是招了個人過來，低語幾聲，后者匆匆上樓。
等了不一會兒，那人在樓梯處，沖他們略一點(diǎn)頭。
“五樓，別亂走?！被镉嬚泻纛櫺∧暌宦?，轉(zhuǎn)身離開了。
顧小年深吸口氣，抬腳上樓。
他的身子弱，爬樓梯雖然不至于很累，但也難免喘氣，尤其他知道這里是江湖人的地方，即便他有官差的身份，自然也不會多看、多聽。
所以在經(jīng)過每層樓的時候，顧小年都是毫不猶豫地直接走一側(cè)樓梯，因為他不想因此而生什么事端。
五樓，臨窗一張方桌，桌上一個紫砂壺，一杯清茶，一個中年人端坐看向窗外。
其余，再無他人。
顧小年四顧看看，隨后用手指輕輕在身側(cè)木板上敲了敲。
中年人轉(zhuǎn)過頭來，眼里帶著幾分意外，大概是意外于這個年輕人的舉動。
顧小年暗自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對方性格如何，但長相并不兇，這樣起碼見第一面時眼里倒是不會見怵。
不然的話，碰上一個實(shí)力和背景都強(qiáng)，且長相兇惡的人，初見第一面即便心里平靜，但眼神還會失態(tài)，不免讓人小看。
畢竟，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心中的情緒有時可以控制，但眼中的慌亂卻難以阻止，而自己現(xiàn)在代表的是府衙。
顧小年以眼神問詢，待對方輕輕點(diǎn)頭以示同意后，他才抬腳上前。
“請坐吧?！敝心耆苏f道。
顧小年第一時間沒有坐，反而抱拳道：“在下顧小年，不知該如何稱呼？”
“你不知我名？”中年人奇道。
顧小年赧然，見他神色，中年人輕笑，“秦鐘?！?p> “秦前輩?！鳖櫺∧曜鸱Q一聲，隨后才坐下。
“你是衙門的人，此番姿態(tài)也做了，找我何事？”秦鐘淡淡問道。
他的相貌雖然不兇，甚至有些普通，但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場，給人以壓迫的感覺。
顧小年暗自給自己鼓勁兒，第一次見這種起碼是能雄霸青河郡一方的江湖大佬，難免有些哆嗦，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腦海里閃過的卻是曾看過的閱兵式直播。
眼前的這種壓迫感，在那種震撼的場面前，實(shí)在是太小兒科了。
“在下是為這個而來?！?p> 顧小年將手里的早報遞過去，不過對方只是斜睨了一眼卻沒有接，他便放到了桌上。
要說心里沒有點(diǎn)怒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明白，對方能讓自己坐在這兒還是看的自己現(xiàn)在這身捕快的官服，如果自己只是一介白人，連面都不可能見到。
這一切，不只是地位，更是實(shí)力的差距。
顧小年神情不變，沉穩(wěn)坐著。
“這是我風(fēng)滿樓的江湖早報，怎么了？”
秦鐘瞥了眼，事實(shí)上早在顧小年進(jìn)來的時候他就看到對方手里拿著的早報了，只不過對于衙門里的人找上門來他早有預(yù)料就是。
顧小年抿了抿嘴，要說對方不知道自己來的目的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看現(xiàn)在的樣子，自己能怎么做，要對方給一個交代？
別說笑了，這根本不可能，或許那位六扇門的陳陵名捕來的話，說不定能跟對方扯幾句，但自己還不夠格。
“沒什么，”顧小年輕笑一聲，開口道：“只是六扇門的陳大人差我來問一句，將官府已經(jīng)封鎖之事訴于早報之上，是否有欠妥當(dāng)？”
“欠妥？”秦鐘笑了笑，看向窗外，一片青磚黛瓦，半個西坊盡在眼中。
“風(fēng)滿樓做的是風(fēng)媒買賣，已經(jīng)發(fā)生之事諸于早報有何不可？就像是你們朝廷的邸報一樣，在說哪位官員因何入獄的時候，難不成還要去天牢問問對方同不同意？”
秦鐘淡淡道：“這是我風(fēng)滿樓的規(guī)矩，看不慣的話，可以讓陳陵親自來?！?p> 顧小年眼簾低垂，起身道：“既如此，就不打擾秦樓主看景了?！?p> 說著，他便要直接離開。
“慢著，”秦鐘看著他的背影，淡淡道：“你的東西帶走。”
耳側(cè)傳來一道風(fēng)聲，帶一點(diǎn)尖嘯，便讓耳膜有些刺痛。
顧小年向外一偏頭側(cè)身，那份早報正好擦著他的耳畔而過，然后明明仿佛彈射而來，卻霎時像失了動力，卻又被拍了下一樣，竟然直接向下墜去。
而此時，顧小年看起來似乎來不及在半空接住。
他的雙眼微瞇，有些病態(tài)白的臉上涌上一絲潮紅，左手迅速回?fù)疲谶@一刻，以往在街?jǐn)偵峡催^的那些‘武功秘籍’里劃拉的一些招數(shù)在心中閃現(xiàn)。
左手傳來真實(shí)的觸感，顧小年在紙報快要落地的時候接住了，雖然是以一個有些別扭的姿勢。
顧小年喉間有些發(fā)癢，他沒再做停留，直接下樓。
身后窗前，秦鐘譏諷一笑，病癆鬼一樣還不通武功的小子，最后的那句話竟然讓他聽出了些嘲諷的意思。
再者，本身他也有意要給對方一點(diǎn)教訓(xùn)看看，因為對方是朝廷的人，而他屬于江湖。
……
顧小年臉色有些漲紅，他從五樓直下到底樓，隨后在門口牽馬，不緊不慢地走出數(shù)十步，待拐進(jìn)一條無人的巷子后，這才扶著墻大聲咳嗽起來。
他方才一直忍著，不在秦鐘的面前，不在對方的地盤丟人。但剛才強(qiáng)行扭轉(zhuǎn)身子去接住早報，不知怎的，以往比劃過的招式在剛才用出來的時候竟然讓體內(nèi)一陣翻涌，就好像身上突然壓了重物一樣不堪。
顧小年扶著青磚墻，咳得舒服了這才靠在了墻上，手指在嘴邊一抹，殷紅的血絲。
“難不成自己以前買的那些書真是武功秘籍？”
他自嘲一笑，現(xiàn)在終于確定即便是有點(diǎn)能耐的招式自己也不可能用出來的，而剛才施展出來，就像是掛在樹上的蘋果，自己跳起來夠不到，但跳起來伸手卻能夠到一個性質(zhì)。
無非就是在某些需要的時候，一些形體的動作可以幫自己達(dá)成目的罷了。
但終究，那不是武功，只是將一些花架子招式運(yùn)用到了日常生活中而已，而恰好，自己虛弱的身子承受不住這種突然的動作。
這一點(diǎn)，顧小年很清楚。
他擦了擦嘴角，看著手里的那份早報，搖搖頭，翻身上馬，慢悠悠地往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