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很大，伴著凜冽的冬風(fēng)，漸漸駛離港口。
這是顧小年第一次坐船，前世今生，這種并不是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有些惶恐。
在那個世界，他時常想過坐船會是什么滋味，不比乘坐汽車和飛機，在大江大海這種無天無地之所，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里面隱約模糊倒映出的自己，一下變得慌張起來。
“你怎么了？”一旁，柳施施從船艙里出來，連忙問道。
顧小年的臉色有些難看，更顯蒼白，倒是皮二遠遠看到了，跑了過來。
“顧大人這是暈船啦?！逼ざ皇强戳搜郾阌辛伺袛?，從腰間的皮囊里取了個瓷瓶出來，“應(yīng)該是第一次坐船吧？很多人都會這樣的，這個，聞一聞就好了。”
柳施施看了眼，倒是沒有接過，她從腰間香囊里取了片好似樹葉的東西，先是在顧小年鼻下晃了晃，隨后貼到了他的額頭上。
顧小年雙手用力扶著欄桿，忍住胃中的不適，他自然是看到了皮二和柳施施的動作，卻是不想開口說話，他怕一開口就失態(tài)了。
一股刺鼻的清涼從鼻孔里傳過，隨后整個人便像是在炎熱的天氣里喝了一大口冰水一樣，渾身透爽。
惡心感和不舒服盡去，他睜開眼，伸手摸了摸額頭上傳來陣陣清涼的東西，暗暗稱奇。
那邊，皮二倒也不顯尷尬，將瓷瓶收了，左右看了眼，悄默聲地走向遠處甲板。
柳施施就這么看著顧小年，問道：“好點了嗎？”
她的臉上隱有憂色，此時見顧小年笑了笑，這才放下心來。
“以前沒坐過船。”顧小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柳施施淺淺一笑，雙臂搭在欄桿上，眺望著遠處已經(jīng)看不真切的碼頭。
“笑什么？”顧小年倚在邊上，隨口問道。
“沒有啊，就是覺得，現(xiàn)在的小年好像更輕松的樣子?！绷┦┠抗馊月湓谶h處，話語輕柔。
“輕松么。”顧小年一怔，隨后笑笑，“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太累了吧?！?p> “不是哦，以前的你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心里藏著東西?！绷┦┛催^來，長長的睫毛在風(fēng)里顫動，嘴角噙著笑，“我能看出來的，總之是，讓人覺得很沉重的樣子。”
顧小年看著她被江風(fēng)吹的有些發(fā)紅的臉頰，移開目光，“應(yīng)該是那個時候想要改變，卻沒有能力吧?！?p> 他的手不由按到了腰間雁翎刀的刀柄上，冰涼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顫。
顧小年拍了拍額頭上的草藥葉，說道：“江上風(fēng)大，咱們還是回艙里吧?！?p> 柳施施轉(zhuǎn)過身來，“好啊?！?p> ……
這艘船當(dāng)然不單單是為了送顧小年一程的，它上面還有不少商貨。
陸上有鏢局，明鏢暗鏢營生，這些吃海的幫派自然也做這種業(yè)務(wù)。因為對于巨鯨幫這種水上幫派來說，運個鏢送個東西只是順道的事兒，不用費多大功夫，還能把銀子賺了，很輕松。
再者，大周朝的海運買賣歸朝廷管，可這疆域內(nèi)九州之地的每條大江大河的買賣卻大半是天下漕幫的生意。
一般而言，其下屬類似巨鯨幫這種二流勢力不少，在水上幾乎沒有什么爭端。當(dāng)然，這要陸地上每個域內(nèi)的地頭蛇不搞事才行。
而顧小年乘坐的這艘船上的商貨，就是在沿途走的鏢。
在顧小年看來，這就像是快遞一般，順躺著，把自己捎了一程。
當(dāng)然，本來就是別人幫忙，他只是在船上閑著無聊才想想。
此時已是夜里，他們在一處郡縣的碼頭暫時修整，也是讓已經(jīng)約定好的商戶過來取貨。
天上的云很淡，露出明亮的星星，這個時候的夜空自然不像后世那般晦暗，月亮高高掛著，照亮了甲板。
顧小年和柳施施在艙室里吃了飯，雖說送他們是順趟，可也不會讓他們跟船上的纖夫幫眾坐在一塊吃，那樣就是折辱了。
他現(xiàn)在是錦衣衛(wèi)，雖然還沒上任，在外的身份也是府衙捕快，江放既然讓他乘船，就不會少個順手的照拂。
飯菜都是皮二送來的，這個中年男人雖然很壯實，卻很是油滑，舉止很有分寸，這種人在巨鯨幫里地位應(yīng)該不低，因為他會做人。
說起來顧小年還是有些意外，因為在皮二將飯菜端進來后，等他走了，柳施施便取了三根顏色深淺不一的細針，挨個在飯菜上試了試，然后才讓顧小年放心吃。
看到這，顧小年不由覺得自己連這點常識都沒了，以往還時刻警醒著別讓人下了藥，現(xiàn)在卻接著就掉以輕心了。
因為在潛意識里，他忽略了皮二會下毒的可能性，也有對巨鯨幫的信任。
當(dāng)然，也不由感慨，柳施施一個弱女子，竟然已有這般老江湖的覺悟，不過，在他發(fā)出這聲感慨的時候，就看到了當(dāng)時坐在對面的女孩有些無語的眼神。
“我是醫(yī)者，行走江湖，這已經(jīng)是習(xí)慣了?！?p> 望著浩渺的星空，顧小年撫了撫額，果然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可取之處啊，行走江湖，自己這才是剛剛上路。
柳施施從艙室里走出來，夜晚風(fēng)更涼，她披了件厚實的錦衣。
船下江水聲響，不等顧小年說話，岸上卻是亮起火把，接著便聽到同船的巨鯨幫漢子的說話聲，原來是取貨的商戶到了。
“怎么不在里面待著？”顧小年一邊看著開始搬貨的眾人，一邊問道。
柳施施站的離他稍近，風(fēng)將耳邊的發(fā)絲吹拂，幾縷沾在了唇角，她伸手挽了挽。
顧小年不經(jīng)意間看到，眼神微亂，移開目光。
“里面悶，想出來走走?！绷┦┚o了緊衣領(lǐng)，“再說，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吹吹風(fēng)也是好的?！?p> 顧小年搖頭，不等開口，心神忽地跳了跳。
他眉頭一皺，連忙回頭，四下看了看。
此時甲板上已經(jīng)無人，大概船艙里還有打雜收拾的人在，其余人都到了岸上?；蚴墙唤迂浳?，或是趁著這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去附近找找樂子等等。
寂靜的黑夜里，顧小年兩人站在甲板上，四周除了風(fēng)聲，就只剩下汩汩的江水聲。
“怎么了？”柳施施不解問道。
“沒什么，可能是錯覺?！鳖櫺∧觌S口說了句，可按住刀柄的手卻是一直沒有放松。
怎么會是錯覺，他一向相信自己冥冥中的那一絲感應(yīng)，如同福靈心至一般的感覺，從未出過差錯。這一點，在他通習(xí)‘登仙劍章’之后，尤為甚之。
就在方才，他心神錯亂的剎那之際，一道凜然的殺氣在附近突兀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