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娘掀開那厚厚的帷幔,里面毫無睡像的人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她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殿下,殿下,小閻殿來了”
床上的人顯然不想動,嘟囔著“管誰來呢,別吵我”
暹娘習以為常的嘆了口氣,又頗為無奈的插著腰,大聲說道“天帝陛下來了”
床上一陣動靜,迅速一瞬間將自己收拾的利落舒整,將自己渾身打量了一番之后才恍然大悟,嬌嗔斥道“暹娘你又誆我”
暹娘風情萬種的捂嘴笑道“殿下,誰家的殿下像你這么貪睡,說出去又得讓那些個天上的看笑話”
她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本該是一雙玉手,偏偏十個指頭尖都是畸形,讓人見不覺得不堪入目,她笑了笑,宛若月下芙蕖“由得她們笑去,我本只有三百余歲,你瞧著那些個兩三百歲的小仙童哪個不是貪吃又貪睡”
“行了祖宗,小閻殿在外等候多時了”
引闕樓想來年歲已久,樓梯踩著都會發(fā)出木板硌吱的聲音,那人一襲白衣,半束的頭發(fā)散落在背上,面如冠玉,文質(zhì)彬彬雙眸中也不盡然都是溫潤如玉,還帶著幾分凌厲,手中的扇子時不時的扇一下,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坐著喝茶,尋聲望去,人未到,聲先到。
“閻王殿今日沒鬼哭訴喊冤嗎”粉衣女子踩著慢慢悠悠的步伐走了下來。
他朝她招了招手里的扇面“伽闔,我有要事要與你說”
自從三百年前與這閻王成了鄰里,倆人平日里走動頗多,主要是這閻王不是她想的那般兇神惡煞鐵面無情,但是她竟沒想到閻王會是一副白面書生且還是自來熟的性子。倘若被世人知曉,這可真叫人間那些整日編排杜撰和懼怕閻王爺羅剎面目的凡人失望透頂。
“你平日里尋我不是吃喝玩樂就是拉我去你的閻王殿里觀賞什么千年一遇的厲鬼下油鍋,今日又是要做什么”她看了他一眼,一雙比天河里所有的星星加在一起都沒有它燦爛的雙眸毫不掩飾的表示著鄙夷。
他揮手將扇子仔細折了起來,像紅塵里撫弄凡心的書生“瞧你說的,我難道就沒找你有過正經(jīng)事嗎”
她急忙駁道“你哪次的正經(jīng)事沒有害我被天帝責罰”
整個九重天向來不乏生來就是仙身的仙童,但像她那樣,生來就比旁的仙胎要尊貴許多,但卻是在人間正正經(jīng)經(jīng)一五一十經(jīng)歷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才應劫而飛升的只有她一個。
身為天宮的三殿下,她卻是不太受待見,飛升那日,九重天西邊祥云籠罩,象征著吉兆的仙鶴圍繞著祥云發(fā)出的金光,等待著祥瑞降臨。
九重天的平靜就像一潭死水,絲毫沒有波瀾平靜的度過了好幾萬年故而養(yǎng)成了仙家們愛湊熱鬧的習慣。在她那道貌岸然的親爹的帶領下,眾仙家齊聚在天邊,等待目睹這一奇景盛世。
卻沒想到從金光里緩緩走出的是一個將將褪去凡骨的小仙。不僅狼狽,還傷痕累累,絲毫沒有其他人飛升之時的仙風道骨,氣勢浩蕩,唯有身后那坨祥云能證明,此人真真是仙。
此后的記憶大部分如太液池氤氳的霧氣一般,總是模糊在腦海里,但是盡管如此,她也記得威武大將軍的兒子搶她的仙桃,蓬萊仙人的徒弟故意將三日墨抹在她臉上害她平白無故上大殿被責罰,也記得初上天宮時那些仙家總時不時在背后竊竊私語她的身世。她覺得仙界的老仙君們真是食古不化,不去怪她那個紅鸞星動控制不住的爹,反而時常針對她。
天帝向來公私分明,為君公正,哪家仙君要是發(fā)生口角,他不論仙階品級,會一碗水端平,這要是放在人間,絕對是一個清正廉明受萬民敬仰的好官。雖說她是天宮三公主,但是走在仙道上對她嗤之以鼻的仙十有八九。她那受萬仙敬仰的好爹絲毫沒有偏袒于她,反而時時教導她為仙不要與人斤斤計較,為了顯得他廉明公正,從未將處罰過那些人,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倒好,兩只眼睛閉了個干脆。伽闔每每受了欺負,總在背后怨念天帝。直至她二哥兩百年前從南?;貋?,才震懾住那些人,總之初為仙的那一百年,她混的怎一個慘字了得。
剛上天宮五十年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了兩個仙途比她還要坎坷的人,一個是當時為小閻殿下的柳子閻,還有一個就是天門將軍的兒子,武爍。
“你與我去凡間走一遭吧”
她一口水嗆在喉嚨里,差點將手里的白玉茶杯摔了出去。
手里捧著她的寶貝杯子,驚魂未定般說道“你可別胡說八道,嚇人就算了,摔了我的東西你賠”
如果是一副普通的茶具他又如何賠不起,這副杯具乃是二殿下從南海帶回來贈與她的,那塊雕琢的玉石在南海吸收了三千年的靈氣才有了今日這般晶瑩通透,再加上是二殿下親自淬煉出的,更是天上地下難得的寶貝,她歡喜的不得了,日日都要拿在手上把玩欣賞一番。
“有個人,還請你幫忙渡一下”他雙手托拳,甚是嚴肅的向她行了一禮。
她收起了嬉笑的嘴臉,嚴肅道“人?有什么人是你黃泉的孟婆湯不能渡的”
他面色一沉“你不知道我黃泉已經(jīng)沒有孟婆了嗎”
伽闔流轉(zhuǎn)的眼波驀然一滯,抑制住滿心驚詫,裝作若無其事?lián)]了揮廣袖“你于我說這作甚,向來陰司行事從不向三界給個說法緣由”
黃泉作為三界陰氣最盛的地方,向來行事手段狠厲,剛正不通人情,任憑是誰家在凡間的情緣,都在這里討不到半分薄面,她一直覺得當之無愧三界之中人緣最差的。
見他緘默不言,她笑著打趣道“不會是你在人間沾花惹草了哪家的姑娘,讓別人耿耿于懷怨念散不去吧,你也知道,我向來不愛招惹那凡塵厲鬼”
“我知道,但是這次要是你幫我的話,我就借你萬魂令”
她迅速的站起來,看著他,清冷的眸子死死的盯著他“一言為定,小白臉,你也應該知道騙我是什么下場吧”
“萬魂令于你而言是道劫,我知道你不得到手是不會罷休的,與其在我爹幾百年退位之后你來搶,倒不如現(xiàn)在我直接給你,讓你趁早死心”
暹娘將桌子收拾好,走到門邊,忘川于烈日之下波光粼粼,仿佛一條人間的天河。一聲“暹娘”讓她收回了正欲傳遞消息的手。
她慢悠悠的上前走到她身邊,望著忘川邊一排開的正盛的桃花“暹娘,你陪著我有多久了?”
“有兩百年了,殿下”
“你看這忘川如若不是危機四伏,暗藏波濤洶涌,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人間仙境吧”她輕笑著,似乎遠處枝頭上千簇斗艷的花朵霎時間都黯然失色。
“殿下,忘川雖屬人間,可也連接仙界,也算是仙境了”
那雙瑩瑩發(fā)光的雙眸看著風情萬種嬌俏美艷的她,尋常的目光,一下子讓她覺得壓抑窒息“忘川,還連通魔界呢,我兩百年沒有入凡塵,此番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威脅,若是有人看見了,我就只能戳瞎那只眼了”
兩百年來,她從未看透過眼前這個在天宮被人鄙夷的三殿下,每每想要打探虛實總像進了迷霧陣。那只丑陋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像是身處冰山,從腳底往上一陣寒冷結(jié)冰的感覺,雙手在袖子里忍不住的顫抖。
她又笑容可掬的一副憨態(tài)樣,眼睛都彎成了一輪新月,亮盈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暹娘,快去做飯啊,我餓了”
她慌亂的仿佛那個陰晴不定的人下一瞬便會捏碎她的骨頭,立馬說道“好的,我這就去”
回頭望了一眼那個粉衣女子,任憑怎么看都應該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但實際發(fā)起狠來,怕是和當年的魔尊不相上下。
她走到樹前,輕輕折斷一根盛放著嬌艷花朵的枝丫,自顧的嘆息道“哎,看把她嚇的花容失色的,這三界又有幾人畏懼我這肉骨凡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