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敢——”
赫成祿捂住心口。
但他還沒來得及質(zhì)問夏侯衡,忽然被人用東西迎面砸了個正著,鼻尖嗅到一股腐爛的臭氣。
“砸死這個殺人犯!”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接著噼里啪啦飛過來一大堆菜葉子雞蛋殼。
“……肅靜!肅靜!”易澤后知后覺地大聲呵斥起來,拍驚堂木拍得手腕都麻木了,好容易才把場面控制住。
夏侯衡已經(jīng)將那片長命鎖收回袖中,臉上神情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恢復了冷酷的模樣。
在身邊自家小廝的幫助下,赫成祿狼狽地把頭頂和肩膀上的穢物清除,委屈地看著上座的順天府尹,只得跪下道:“大人,我是冤枉的呀——”
易澤已經(jīng)沒力氣再為他找借口。
現(xiàn)在就算安鄉(xiāng)伯府給再多的錢,沁安長公主施加再多的壓力,他也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
赫成祿看到他這副表情,心里已經(jīng)涼了大半,待要再掙扎幾句,身后忽然傳來赫成瑾的聲音:
“芙蓉苑后的小苗圃里,果真種的是荊花?”
衙差們表示,今天審的這個案子實在是職業(yè)生涯中最難捱的。
不斷的有證人出現(xiàn),不斷的有案犯出現(xiàn),他們得不停地轉(zhuǎn)頭又轉(zhuǎn)回來,搖擺如墻頭草。
一身禁衛(wèi)服飾的青年長身玉立,手中卻提著一只小竹籃,其中躺著一大簇鮮綠的草葉,幾朵粉色的花兒點綴其中,卻已經(jīng)有些蔫了。
赫成祿惱羞成怒,幾乎要站起身向這個吃里扒外的兄弟撲過去,“你這個混蛋——”
即將撲出去的身形,卻在看到青年身邊嬌小的身影時滯住。
赫安茜含淚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小手抓著赫成瑾的衣角,貝齒死死咬著唇,已經(jīng)滲出淡淡的血漬。
“茜兒,到舅舅和表妹這兒來?!毕暮钛軓娙虘嵟蚝瞻曹鐟z愛地招手道。
赫成瑾把少女牽了過去,用陌生的視線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兄長,將手中竹籃遞給了一邊的商夢桐和仵作老黃頭。
商夢桐看過,肯定地道:“這就是荊花,與小女在夏侯三姑奶奶腹中找到的一樣——小女也在她腹中找到了尚未消化的魚肉……”
“嘔——”旁邊的赫安茜臉色遽變,忽然嘔吐了出來,直接吐到了西陵毓的裙擺上。
但這時西陵毓也不計較,忙和夏侯衍一起將這小娘子扶住,讓她靠著自己坐在了地上。
“這是從……世子的住處后院找到的,他單獨開辟了一塊小苗圃,種植的正是荊花?!?p> 赫成瑾的聲音有些疲憊,但還是堅持繼續(xù)說了下去,“末將也能證明,犯婦熊氏,其丈夫之表兄正是安鄉(xiāng)伯府的管家?!?p> 赫成祿重新跪倒在地,他很想再爭辯幾句,但他至今沒有想明白,為什么他和母親精心設(shè)計的這一切,卻在正式行動起來之后,這么快就土崩瓦解?
他緩緩抬起頭轉(zhuǎn)向一邊的夏侯衡,夏侯衡仍然目視前方,袖中偶有銀光一閃而過。
赫成祿垂下頭,目眥盡裂。
那把長命鎖……是他在婧娘的孩子出生時特地命匠人打造了送去的,絕無僅有的樣式,他絕對不會認錯。
他根本不知道,這片長命鎖是如何到了夏侯衡的手中;
但他很清楚,夏侯衡現(xiàn)在就是在赤·果·果地威脅他……
夏侯家,在用他如今最珍視的東西,對他進行致命一擊!
“是……是我做的?!?p> 雖然聲音輕如蚊蚋,卻足以令周圍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剛剛從嘔吐中緩過來的赫安茜,聽到這四個字,淚水卻忽然止住了,漠然看著前方那個幾乎癱軟在地的男人。
她的母親,當真是死在父親的手中。
真的,就是為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父親便能狠心斬斷與母親十數(shù)年的夫妻之情,甚至奪走母親的生命?
赫安茜死死地盯著赫成祿,從頭到腳都似已麻木,忽然嘴角勾起,輕輕笑了出來。
“表姐?”西陵毓拍了拍她的肩膀,赫安茜卻一把推開了她,絲毫不忌諱地踩著自己剛剛吐出來的穢物,一步步走向赫成祿,笑容卻越發(fā)熾烈。
終于,她仰起頭,放聲大笑起來。
“茜娘!”赫成瑾想過去抱住她,又恐男女之妨。
遲疑一瞬,夏侯衍已經(jīng)飛快上前將赫安茜抱住,轉(zhuǎn)向上面叫道:“老顧!”
顧大夫費力地拼命跑過來,讓夏侯衍先將赫安茜控制住,便用銀針對著赫安茜扎了下去。
少女的狂笑戛然而止,癱軟在了舅舅的懷中。
……
夏侯氏的案子,終于了結(jié)了。
京城的百姓們在茶余飯后又多了一份談資,而那些曾經(jīng)參與過現(xiàn)場的人,更是興致勃勃地把所見所聞更添油加醋地講了出來。
什么“財神爺雙目炯炯,一瞪便令犯人伏法”,什么“夏侯二爺神算子定乾坤”,什么“女仵作開膛破肚尋真相”……
其中還摻雜著一條,安鄉(xiāng)伯府庶子大義滅親,幫助順天府找出關(guān)鍵證據(jù),擒住首犯安鄉(xiāng)伯世子。
稱贊之余,也有人酸道:“有官職就是不一樣,如今世子沒了,就算他不是嫡出,將來這伯爺?shù)木粑徊灰簿吐湓谒^上了?”
自然也有人反駁:“人家庶出又如何,天策衛(wèi)鎮(zhèn)撫使的官職可是陛下親封的,那是自己靠著軍功掙回來的,將來指不定還飛黃騰達呢,看得上一個破伯爺?”
這些傳言隨著百姓們的口耳相傳,街頭巷尾議論不休,在將來的幾個月內(nèi)都不曾消停。
自然,這些話夏侯府也聽到了不少。
赫成祿伏法的當晚,夏侯府一大家人便聚在了一起用飯,鬼手商父女也被請到了上座,挨著莫老夫人右手邊坐下。
但沒有人任何人有異議。
而緊挨莫老夫人左手邊的位置,卻是空的,只擺放了夏侯薇的牌位。
這一次的家宴,眾人并未將喜色盡露,只都沉穩(wěn)地坐著,靜靜地看著莫老夫人。
保養(yǎng)得當?shù)膵D人,終于在今日顯出了老態(tài),目光落在身邊的牌位上,淚珠便撲簌簌而落。
“薇兒啊……以后就留在家里,不走了,啊?!?
璧月堂
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