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開一間繡館?”楊氏聽了霽歡的話驚得一口熱茶差點沒噴出來。
“是?!膘V歡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點點頭。
“你說你這女兒家的怎么會想要去做生意呢?出去拋頭露面的多不合適,況且我們府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你……”楊氏蹙著眉,眼底滿是不贊同。
霽歡聞言挽過她的手,撒嬌著靠在她肩上搖晃著:“母親您放心,歡兒絕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您就幫幫歡兒罷,好不好……”說著還朝她嬌憨地眨了眨眼:“況且這又不丟人?!?p> 楊氏被她晃得頭昏眼花,敗下陣來連聲道;“好好好,你這丫頭別晃了……”
霽歡狡黠地揚了揚唇角,暗喜。
楊氏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恨恨地在她光潔的額上輕敲了幾記,道;“你這鬼精的丫頭喲,你是吃定我對你沒法子了吧?!?p> 霽歡吃痛地捂住額,隨即又笑開了。
仿佛只有在母親面前,她才能放下一切偽裝和滿腹心計,放松得如同一個稚兒一般只需在她懷中親昵即可。
可惜這種時候在霽歡的人生中占得太少了,少到她有時會以為自己是打不倒的錚錚鐵骨,無需任何柔情。
霽歡眼底彌漫上一層濃重的霧氣,霎時間覆住了原本還滿含笑意的清眸。
她看著母親吩咐巧云下去清點嫁妝,心里暗暗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依靠母親,以后就讓她來做保護母親的臂膀,絕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她!
“歡兒,你跟母親說實話,怎么會突然生出要開繡館的想法?”楊氏安排好后,轉(zhuǎn)頭又擔憂地問道,“是不是有人唆使你的?”
霽歡失笑地素手輕覆上母親的:“母親,在您心里歡兒就這般蠢笨?”
“自然不是,歡兒在母親心中永遠都是最好的。”
“母親就別太擔心了,歡兒心中有數(shù)。”霽歡見楊氏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樣,又補充道:“歡兒就是覺得多些錢財傍身總是好的,要是他日有用得上銀子的地方也不至于走投無路不是?”
“可堂堂大學士府怎么會落得如此境地呢?”楊氏聽了不免覺得霽歡太過杞人憂天。
霽歡眼底的冰冷一閃而過。
前世就是如此,爹爹被誣陷落獄,家中的銀錢被三姨娘寧氏卷走了一大半,本可用來救急的母親的嫁妝也被吳氏給吞入囊中,導致府里根本沒有一分錢去幫爹爹疏通關系,最后還是王尚書幫了一把才費盡心力地將爹爹給弄出來了。
她永遠都記得在獄中受盡折磨的爹爹還剩一口氣被人抬著回府的場景。
那種痛就如同一道驚雷深深地劈在柔軟的心上,血肉模糊,痛徹心扉。
而這一世她定要未雨綢繆,搶得先機,不讓前世的慘禍再次發(fā)生……
從血淋淋的前塵往事中抽離出來,霽歡揚起一抹燦爛的笑道:“是歡兒太過多慮了,母親就當是歡兒的一個小樂趣罷?!?p> 以母親以夫為天的守舊性子,若是與她說得多了還會徒增她的憂慮,對她原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不利,還是先糊弄過去為好。
“對了母親,歡兒怎么從未見過外祖和外祖母他們呀?”霽歡似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瞧著楊氏的臉色詢問道。
氣氛一下便凝固了起來。
站在旁邊的巧云拼命地朝她使著眼色,想讓她不要再問下去,可惜已經(jīng)晚了。
而楊氏溫婉端莊的眉眼間籠罩著層淡淡的愁色,一雙葇夷緊緊地揪著帕子,過了半響才開口:“因為母親和他們……斷絕關系了?!?p> 說完這句話仿佛已經(jīng)用盡了她所有的氣力,她扶著旁的紫檀炕幾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巧云見了急忙過去攙著她。
霽歡也慌了,她原本只是想試探地問問,沒想到外家的事情對母親的影響如此深重,一時間愧疚盈滿心頭。
“對不起,母親,歡兒不該多嘴的……”她不知所措地想過去牽楊氏的手,卻被巧云有些埋怨地制止住了:“小姐,您這是在剜我們夫人的心吶……”
霽歡低下頭躊躇著,訥訥地道:“我真的不知道……”
楊氏安撫地朝巧云搖搖頭,繼而向霽歡伸出手道:“來,歡兒。母親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如今提起來還是有些傷心罷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母親都可以說給你聽……”
……
原來,楊氏當年是京郊有名的望族楊家的嫡長女,名靖柔。外祖和外祖母自小便將她捧在手心里嬌養(yǎng)著,這一切本來和和美美,直到她十五歲那年。
那日楊氏一行人到京城不遠處的寺廟上香,誰知路上遇到了劫匪,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書生經(jīng)過并拼死救下了她。
或許在那時她就已經(jīng)芳心暗許,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家族是不會允許她嫁給一個一窮二白還無功名傍身的窮書生的,于是她便偷偷開始典當自己的首飾換成銀錢去資助那個上京城趕考的書生,還與他經(jīng)常書信往來……
不久便被外祖發(fā)現(xiàn)了,外祖大發(fā)雷霆,將她鎖在閨房里。那時的楊氏年輕氣盛,不顧一切地想要去見那書生,最后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里逃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外祖和外祖母知道后的沉痛可想而知。再后來,楊家便放言出去說楊家的嫡女重病過世了,從此再無楊靖柔這個人。
而那個書生便是霽歡的爹爹,如今的承宋國大學士李和安。
霽歡沒想到母親和爹爹在一起的經(jīng)歷竟如此曲折,更想不到看似柔柔弱弱的母親的內(nèi)心甚至比男子還要果敢堅強。
母親放棄了顯赫的家世和疼惜她的親人和爹爹在一起,可是爹爹卻負了她……
霽歡望著淚眼婆娑的楊氏,心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多么好的母親……
外祖和外祖母當年的不諒解就像是母親的一塊心病,是她內(nèi)心最深處的痛,倘若不化解,那道潰爛的傷口就會一直存在。
若是母親當初沒有與外家鬧翻,前世的結局也不會如此悲慘……
霽歡垂眼思忖著。
或許也是時候該去登門拜坊一下她的外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