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云舟的回憶

　　　　“楊嬤嬤好！”宋瀟雅上前福了福。這幾天認(rèn)真觀察了府里丫鬟們的動作，這行禮的姿勢標(biāo)準(zhǔn)多了，再加上她前世帶來的氣質(zhì)，哪怕還是瘦不拉幾的樣子，卻已經(jīng)是鶴立雞群的感覺了。

　　“小雅好啊！”楊嬤嬤起身迎了出來，“今兒出府玩兒去啦？”

　　“嗯。”宋瀟雅偷偷看了一眼楊嬤嬤的表情，見她并沒有責(zé)怪之意，這才放心道：“我?guī)е〔莺托∪赋鋈ス淞斯洹２恢獘邒呙ν炅藳]？若是忙完了就跟我去幽蘭舍玩兒牌吧，我們買了好些點心呢，就準(zhǔn)備著嬤嬤玩兒累了可以墊墊肚子?！?p>　　“那感情好?！睏顙邒卟唤橐馑螢t雅說話都是我啊我的，這么看著比起苑里的丫鬟們鮮活多了，況且人家本來就不是真正的丫鬟。“小蝶，昨兒少爺從宮里帶出來的幾罐茶葉放在隔間的架子上，你去拿出來給宋姑娘看看?！?p>　　小蝶答應(yīng)了，不一會兒就用盤子端出幾罐子茶葉來。宋瀟雅一看，好家伙，石獅龍井、閩州碧螺春、東嶺銀針、翠湖鐵觀音……雖說地名都是陌生的，茶名卻是耳熟能詳。

　　“昨兒見小雅那里都是普通的茶葉，這些都是今年新上的茶葉，小雅挑兩罐去喝吧?！睏顙邒咝Φ?。少爺考慮不到的地方還得靠我這個老太婆頂上啊！

　　宋瀟雅不是愛茶之人，只不過跟著外公嘗過不少好茶，還是最喜歡鐵觀音帶著淡淡的花香。她看了小蝶一眼，只見她對著一罐毛峰努了努嘴，于是在謝過楊嬤嬤后取了一罐毛峰和一罐鐵觀音?！靶⊙啪筒豢蜌饬?，先拿兩罐喝著，若是不夠了再來叨擾楊嬤嬤?！?p>　　“鐵觀音倒是年輕孩子們愛喝的茶，卻沒想到小雅還喜歡毛峰呢！”楊嬤嬤笑道，“那我們這就出發(fā)吧。”

　　楊嬤嬤自然知道宋瀟雅為何取了毛峰，若她為了討好自己只取了毛峰，那便不值得自己看重了，幸而這孩子并不掩飾自己的喜好，這才是個真性情的。

　　小葉和小蝶一人捧了一罐茶葉，跟著楊嬤嬤和宋瀟雅一起到了幽蘭舍。只見小草和小雀兩人已經(jīng)擺好了牌桌，牌桌旁一張小幾上擺了各色點心和零食，還泡好了茶。

　　“嬤嬤好！”坐在桌邊的莫流離趕緊站起來跟楊嬤嬤拱了拱手。

　　“莫公子也在??！”楊嬤嬤淡淡的答道，瞥了宋瀟雅一眼，卻見她臉上并無異色，“莫公子隨意出入女子的閨房，似乎不太好吧？”

　　莫流離心頭咯噔一下，他是江湖中人，平日里男女之防沒那么嚴(yán)格，自是隨意慣了。昨兒晚上人多還不顯什么，今兒就他一個男子還早早就坐在人家屋里，在宮中出來的楊嬤嬤眼中那可是大逆不道?。?p>　　正急的不知如何開口之時，卻聽宋瀟雅笑道：“嬤嬤可冤枉莫公子了。莫公子知道今兒嬤嬤要來玩牌，專程的跟著我們出府，這些點心和零食都是莫公子掏的銀子呢?；貋砗笥职桶偷牡仍谶@兒，就怕嬤嬤玩牌時人手不夠。莫公子是要孝敬您老人家呢，一時沒想到男女之防也是有的。況且我們也沒哪個女子單獨跟莫公子呆在一個房間，嬤嬤就別介意了?！?p>　　莫流離聽得直點頭。

　　楊嬤嬤聽了宋瀟雅一席話，正色道：“雖說沒跟丫頭們單獨在一起，總還是要防著一些，免得被不知情的人知道了，還說我們隨寧苑不講規(guī)矩，壞了名聲?！?p>　　“是，流離下次一定注意了。”莫流離那個汗啊。

　　“今兒就算了，”楊嬤嬤又換上一副笑臉，莫流離這小子還真是俊啊，性子也比阿箏那家伙好得多，老人家看著就是開心，“你就坐老婆子對面吧?！?p>　　“誒，”宋瀟雅清脆的答應(yīng)著安排了兩人的座位，又吩咐小草換了茶來，這才坐下來道：“今兒我教大家一個新的玩兒法，叫拖拉機(jī)，需要四個人?！?p>　　“拖…垃圾？”楊嬤嬤愕然的看著宋瀟雅，“倒垃圾有什么好玩兒的？”

　　“咳咳……”宋瀟雅嗆了一口口水，“不是倒垃圾啦，嬤嬤。是拖拉機(jī)……”呃，好吧，怎么聽都跟垃圾有關(guān)……“就是個名字而已，要不改個名兒叫趕馬車怎么樣？”

　　“嗯，趕馬車比倒垃圾聽著好?！睏顙邒邼M意的點點頭，“還差一個人呢！”

　　宋瀟雅在桌下狠狠踢了捂著嘴憋笑的莫流離一腳，剛看向泡了茶出來的小草，小雀就迫不及待的沖過來舉起了手，“我來我來！”

　　“就小雀兒來，”楊嬤嬤笑道，“她玩得最差，正好讓老婆子好好贏她?！?p>　　小雀翹起了嘴巴。

　　小葉和小蝶幫著小草給大家端上了茶，宋瀟雅和莫流離的是鐵觀音，楊嬤嬤的是毛峰。然后小草坐到小雀身后幫她看著，小葉幫宋瀟雅這個半殘廢拿牌，小蝶則幫楊嬤嬤看著。

　　宋瀟雅拿出兩副牌來，教大家玩趕馬車，她跟小雀一家，莫流離跟楊嬤嬤一家。莫流離頭腦靈活，很快就入了門，而宋瀟雅這個老司機(jī)雖然有小雀這個豬隊友，卻還是贏多輸少。

　　清愿堂，葉箏在書房中練字，每個字都包含悲憤。

　　英招一步一步的蹭了進(jìn)來，跟正在磨墨的陸吾和角落里盡量減輕存在感的白澤對視了一眼。

　　“他們在干嘛？”葉箏問得云淡風(fēng)輕，寫了狠狠的一橫。

　　“回少爺，宋姑娘今兒去七絕木器鋪看洗衣機(jī)樣品了?！庇⒄袧M臉狗腿的笑容。

　　“跟誰一起的？”

　　“小草和小雀?！?p>　　“沒其他人了？”

　　“……莫……莫公子……”

　　“還有呢？”

　　“然后他們逛街了?！?p>　　“一次說完?！比~箏非常冷靜的放下了手中的筆。

　　“呃……宋姑娘改良了洗衣機(jī)的做法，還偷偷告訴了劉掌柜鵝毛筆的做法。然后他們一起逛街，宋姑娘吃了東市的紅油混沌，陳記桂花湯圓，趙寡婦家的牛肉面，酸酸鋪子的酸梅湯，還買了流沙包、葉兒粑、火腿酥餅、綠豆糕、龍須酥、椒鹽花生、怪味瓜子，都是莫公子付的銀子?；貋砗螅喂媚锶フ埩藯顙邒叩接奶m舍玩牌，莫公子也在。今兒玩的牌叫倒垃圾，楊嬤嬤嫌不好聽，改成趕馬車了?！?p>　　葉箏聽得那叫一個心酸，憑什么莫流離就可以陪丫頭去逛街？是不是故意氣他不能隨便上街？哼，誰讓自己就是比他帥，比他更有風(fēng)采呢，哪怕戴面具出門都會引來圍觀！

　　“我們也玩趕馬車?！比~箏下了決心。

　　“可趕馬車需要兩副牌?！庇⒄刑嵝训馈?p>　　“那就斗地主！”葉箏不淡定了。

　　……

　　“宋姑娘，為什么二比一大，一又比K大呢？”白澤飛了過來。

　　“就是這么規(guī)定的?！彼螢t雅白了他一眼。

　　“你們臉上是怎么回事？”白澤繼續(xù)問。

　　“輸了的就畫一道?！边@次是楊嬤嬤回答的，一張從來都慈中帶威的臉上也畫了三道杠，卻一點兒都沒失禮的自覺。

　　“宋姑娘，三可以帶二不？”白澤又飛了過來，臉上畫著兩道杠。

　　“可以?！彼螢t雅不看他。

　　“三個五帶一個六一個七也可以吧？”

　　“不可以，只能帶一對?！?p>　　楊嬤嬤立刻打出了三帶對，宋瀟雅無奈的笑道：“我說的是斗地主，咱們這兒是趕馬車呢，嬤嬤！”

　　“老太婆都被你攪糊涂了，”楊嬤嬤嗔怪的瞟了白澤一眼，“不準(zhǔn)再飛來飛去的。”

　　……

　　整個隨寧苑從來沒這么熱鬧過，就顯得沁梅園越發(fā)的靜謐了。

　　云舟坐在梳妝臺前，默默的看著鏡中的如花容顏，她的思緒飄回到十一年前的那個春天。那時她剛剛六歲，還是不知愁的年紀(jì)。

　　扎著兩個丸子頭的小云舟輕輕推開師兄的房門，探頭探腦的左右看了看，師兄不在。她氣惱的跺了跺腳，師父只知道研究藥物和武功，林叔走了好多天了，現(xiàn)在連師兄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些人真是討厭。她才不要跟同兒玩兒，那個丫頭什么都不會，縮手縮腳的看著就讓人討厭。

　　云舟嘟著嘴坐在師兄門口的臺階上，看著遠(yuǎn)處山巔還未融化的白雪，看著蔚藍(lán)天空上飄著的絲絲白云，點了點頭，“你們都不陪我，我就離家出走。”

　　她回屋用一塊小包袱布包了兩件衣服，然后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好像沒什么好帶的了。于是系好包袱，用一根小樹枝挑著出了門。

　　同兒被她指使著到谷中深處的藥田去澆水捉蟲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那么她就往谷外走吧。雖然從來沒出去過，方向還是知道的。

　　于是，云舟離家出走了。她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卻原來師父早就知道了，派了鬼影跟著她。以鬼影的脾氣，她若是還有一口氣都不會撈她一把的，必須是只剩半口氣了才行。

　　云舟一路吹著清風(fēng)，采著野花，走得好不愜意?？墒莿傞_始的愜意很快就被疲累和饑餓打敗了，她一屁股坐在路邊，谷口還不知道有多遠(yuǎn)呢?；厝グ桑瑳]面子，繼續(xù)走吧，她餓得走不動啊，是覺得少帶了什么，現(xiàn)在才想起來她沒水沒雞腿?。?p>　　左右為難的云舟正準(zhǔn)備開哭，卻聽得一陣馬蹄聲響，遠(yuǎn)遠(yuǎn)的兩騎從谷口的方向奔來。她收住了眼淚，呆呆的看著兩匹馬越來越近，“林叔叔，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