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失控
人群漸漸疏散,錐坊只剩下了執(zhí)案衙役和毀為一旦的羅氏米鋪。
“都愣著干嘛?還不快扶羅老板起來?”巡撫大人怒喝,一班衙役才靈醒過來,沖入米鋪翻找傷患。最后在里屋柜臺后找到被打的鼻青臉腫瑟瑟發(fā)抖的羅老板。
看著眼前一襲絲綢綠袍,跟個蟈蟈似趴在地上的羅老板,連衙役都得費力憋著才沒笑出聲。
“抓住他們!那幾個雜碎!都抓起來!”被攙扶著的羅老板怒吼!
徐有桂并不知自己麻煩將近,還不緊不慢拎著錢袋在路上晃悠??煲叩椒豢谥H,兩側(cè)瞬間冒出數(shù)個衙役將其層層圍堵,還沒等回過神,已經(jīng)被摁在了地上。手中纂著的銀錢也灑了一地。
心想,這是要秋后算賬嗎?
沒有枷鎖,只有鐐銬。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然以他的身板,不死也要蛻層皮??蓜e看不起那枷鎖,并不是只有一個木板那般簡單。枷重至百五十斤,多帶幾日直接壓死都是有可能的,就算壓不死也會傷了脊椎。他徐有桂還沒打算因公殉職。
不過也不是誰都有資格戴那東西,畢竟他現(xiàn)如今還未過明審,沒有判決,也不曾被判發(fā)配。
但慫恿鄉(xiāng)民攻擊并搶奪米鋪,此罪可大可小。說小了,不過聚眾鬧事擾亂市規(guī);說大了,那就是威脅朝廷命官,形同造反。
這大小之間就看他的身份為何了。
所以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些當(dāng)官的懷疑他背后有什么大人物的影子,不然不僅救不了他,還會死的悄無聲息。
“進(jìn)去吧!”
被衙役推進(jìn)牢門的瞬間,抬頭一瞅,好嘛,果然今日沖在前面的愣頭青一個都沒少。顯然,他忘記把自己也算進(jìn)那群愣頭青里面了。
“兄弟,你也被抓了?我叫劉大勇,今天還謝謝你幫我說話?!?p> 對著羅大勇抱了一拳:“好說,在下徐有桂。”
“這幫狗官的果然可惡,才立下誓約說要放糧,回頭就把我們?nèi)甲チ?!?p> 羅大勇拍了拍身邊兄弟的肩膀,嘆了口氣:“算了,早猜到他們不會放了我們,如今這樣也算是意料之中。只要明日他們愿意按時放糧便好,我等弟兄也算是為民做了好事。”
“大哥!”一群人拿著崇拜的眼神看著中間光芒萬丈的劉大勇。
徐有桂無奈的搖搖頭,找了個有干草的無人角落和衣躺下。心想,明日,呵呵,這位巡撫大人還是沉不住氣呀。
見了這幾位鄉(xiāng)勇被抓,尤其是中間那位名叫羅大勇的大漢,他突然不怎么擔(dān)心了。
此人這般豪氣,一看就很有影響力。長平倉里根本沒有糧食,這幫當(dāng)官的就是為了疏散群眾而后誅首惡,殺雞儆猴。但他抓了劉大勇就會讓性質(zhì)全變。
看來,明個有好戲看了。
第二日一早,饑民們?nèi)宄扇旱奶嶂状糁淄?,擁向糧倉??稍菊f好的的平糶卻剎那間杳無音訊,只見糧倉重兵把守、大門緊閉,一問才知從昨個至今根本沒有長平倉的糧食進(jìn)城。
于是群情激奮。
正在這時,忽然得知昨日率眾動手搗毀碓坊的劉大勇被捕,數(shù)千名要求平糶的饑民立即如潮水一般涌到巡撫衙門,要求立即釋放劉大勇。
巡撫司衙役們也突然慌亂,他們料到民眾會有憤怒,卻沒料到不過是抓了一個劉大勇卻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聞訊的巡撫大人率隊前往彈壓,卻被群眾摘掉官帽翎頂,捆吊在廟側(cè)的大樹上,飽受痛打。副將上前救護(hù)也被毆傷,所帶差勇皆被驚散。
徐有桂一行人趴在牢房的窗口向外張望。
“誒,大哥,外邊這是怎么了?咋這么熱鬧!?”
劉大勇也不明所以,撓頭道:“好像是在打架。”又看到旁邊的徐有桂,趕緊問道:“小徐兄弟,你人聰明,知不知道外邊是怎么了?”
徐有桂明亮的眼睛盯著外邊:“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p> 果然,這句話沒說完多久,就看到遠(yuǎn)處的黑點越來越清晰。大量的民壯沖過了內(nèi)堂,向他們這邊跑來,邊跑還邊喊:“劉壯士,昨日幫忙的壯士們可在里邊?聽見的話吭聲氣!”
“哎,是昨天一起的鄉(xiāng)勇!嗨!我們在這兒!快放我們出去!”
牢頭獄監(jiān)眼看抵擋不住,立馬跪地求饒,交出鑰匙,讓鄉(xiāng)勇們帶走了劉大勇、徐有桂等人。
但徐有桂卻突然有一種難以言明的不安,他總覺得這一切沒那么簡單,肯定還會有更大的、更出乎意料的事情等著他們。
果然,還沒等跑出府衙,形勢卻陡然生了變化。
民眾攻擊急促,被惹惱的衙役抽出砍刀殺死數(shù)人。原本雙方都沒有拿出兵器,就算是下手再重也不會死人。但如今官差殺人,矛盾徹底激化。
饑民見惹不了班差衙役,直接沖上了街頭。
這場鬧劇持續(xù)了一日一夜,整整700間米店、整個碓坊存米,都被搶得干干凈凈。還有不知道是誰點起了火把,一時間火光攢動,一間間鋪子被燒毀。好多住在鋪子里的活計、長工、掌柜都沒能跑出來,被活活燒死在了里面。
得救的徐有桂等人看著這一切,面面相覷,他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其中一人瞪著通紅的雙眼看著那些火光映照下猙獰的面容,其中不少人都是他們的熟悉的街坊鄰居。
但如今,那些人舉著火把,殘忍的將其投入還有活人的店鋪。甚至還有人從鋪子里拉出女眷,當(dāng)街強(qiáng)奸。這哪里還是饑民,簡直就是土匪,是畜生。
徐有桂沖過去就是一拳將那個饑民打翻在地,旁邊的同伙卻上來對他拳打腳踢。邊打邊喊:“他們不買米給我們,逼得我們活不了,你還玩英雄救美?老子打死你個不長眼的!”
“就是,看著跟我們一般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哪一邊的。兄弟們,打!”
徐有桂抱頭蜷縮,卻透過毆打的縫隙看到自己這般拼命救下的女孩兒,還是不堪受辱,撞墻自盡。
于是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錯的這般離譜,卻又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發(fā)生到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