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元吃完早飯,沒有去城門口查看是不是有小二說的告示,也沒有做其他的什么準(zhǔn)備,慢慢悠悠的就走向冷杉齋宸國分號,在冷杉齋門口略停了一停才走進(jìn)大門。
管事的換了一位,見他進(jìn)來便客氣的詢問客人有什么需要。與之前門縫里看人的傲慢管事,態(tài)度上天壤之別。
看來那玄衣少年一定被昨天那個管事氣的不輕,事后好好的規(guī)范了這些人的行為舉止。
韓天元覺得和自己年紀(jì)差不多的少年單單在做事上面的殺伐決斷就比自己強太多了。
韓天元告知管事自己是來赴宴的,管事態(tài)度立馬更加恭敬,滿臉堆笑的親自帶著韓天元向樓上走去,領(lǐng)到一間客房內(nèi)讓他稍等片刻,這就去請他家少爺前來,還不忘吩咐門口的婢女為貴客奉上果盤和香茶。
韓天元挑挑揀揀的吃著不知名的果子,確實是汁多肉嫩,比自己吃過的那些山上野果更加滋味甜美。
吃著的時候就覺得身體里有微弱的靈氣流轉(zhuǎn),很是舒服。果然有錢人家的日子是窮苦人家想象不到的。
天天吃這種具有靈氣的水果想不延年益壽都難。
再看那盛著香茶的白瓷碗,玉石般的瓷釉毫無雜質(zhì),薄薄的杯身握在手里小巧精致,素凈的白色更顯的大氣。
杯中茶水熱氣騰騰,茉莉花的香氣與綠茶的親密結(jié)合聞著就是享受,喝下一口,茶水無聲的滋潤著心田,如果是修行之人無論武道還是養(yǎng)氣一途受益肯定更深。
果然有錢人吃飯睡覺都是修行啊,用錢堆出來的再差還能差到哪去?
這個躺著就是人生贏家的少年不僅沒有因此而懈怠,反而十分具有緊迫感的忙這忙那,算不算無形中對自己的鞭策?自己還好意思有實在不行就做個富家翁的想法?丟不丟人?
韓天元雖然沒有開辟出氣府,算不得什么養(yǎng)氣修士,按理說對靈氣的感知是沒有的,可是他曾經(jīng)突發(fā)奇想用墨家制造的假業(yè)火把靈氣凝結(jié)的琉璃翠融化后喝了下去,他便對琉璃翠所具有的純粹靈氣有了異常靈敏的感知。
上次對付綠玉杖的佝僂男子時自己也是靠著與琉璃翠的莫名感應(yīng)才敢放手一搏的。
說來也奇怪,那時即便沒有業(yè)火融化琉璃翠,只要自己心念微動就能夠讓琉璃翠的靈氣為自己所用。
墨山之行的因禍得福,讓韓天元更加理解眼前的挫折未必全是壞事,平常心最重要。
韓天元雖然已經(jīng)吃不下了,可是還是覺得不吃下去怎么對得起昨天自己為此選擇耗費的心神,所以硬生生的把一大盤瓜果時蔬吃的什么也不剩。
還讓門口的侍女續(xù)了許多次的茶水,門口的侍女雖不知道此人來歷,但能夠上了二樓的絕非一般人,不敢表現(xiàn)出來什么不滿的情緒,可是看著這少年的吃相實在太過不忍直視,索性低眉順眼盯著地板掩飾自己的吃驚。
“哈哈哈,韓賢弟這么早就來了真是出乎兄弟我的意料啊,好久不見,韓賢弟別來無恙啊?!?p> 玄衣少年還沒進(jìn)門就熟絡(luò)的和韓天元寒暄道,不知道的人還道二人是什么多年未見的至交好友,其實不過連一面之緣都不算,至多算是陌生人之間的擦肩而過。
“你費這么大勁到底想干嘛?我一個無關(guān)你大局的小棋子也有用?”
韓天元語氣平淡,看不出喜怒來,但壞就壞在這個時候打了個飽嗝,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這股士氣變得蕩然無存。
玄衣少年更是笑意吟吟的不說話,韓天元翻了個白眼無奈的繼續(xù)喝茶水也不說話。二人僵持了一陣還是玄衣少年先開了口:
“綁那書生實在是怕你不來,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韓賢弟莫怪。”
“你既然知道我所在的客棧,何須如此,直接登門拜訪不是更顯誠意?”
韓天元歪著腦袋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用恍然大悟的語調(diào)學(xué)著少年的語氣說道:
“哦,怎么說的這么對,沒想到原來還能這樣???”
少年露出一抹驚訝的神色后很快臉色變得不那么明媚了。杜月衫的表情印證了韓天元的猜想。
起先他還不是太確定,但那么多客人,那個店小二怎么就能一下子記住只是零時入店吃飯客人的衣服顏色?,F(xiàn)在看來那個店小二一定是杜月衫的眼線了。因為他一直關(guān)注著自己,所以也順便記住了隔壁桌的兩個男人。
韓天元又戳著少年的痛處不咸不淡的說道:
“傲慢的人哪里想的到登門拜訪啊,覺得我費些心思就是對你最大的恩賜了,像我這樣的泥腿子應(yīng)該激動萬分感恩戴德才對,應(yīng)該覺得祖上是不是冒了青煙,才讓你這樣身份的人對我都青眼有加了才對,是不是?”
“你這樣覺得心里痛快了?要不要再多說兩句?你知不知道話說的多了容易死人的?!?p> 少年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人,從來都是對別人發(fā)脾氣的主,哪里受過這樣的冷嘲熱諷,面色早就寒了下來,眼中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機。
“呦,這才幾句話都受不住了?那你還雄心壯志的來我們宸國干嘛?干脆回你的東安國做你的大少爺不就好了?”
韓天元抱著膀子夸張的對少年說:
“我好怕啊,怎么這么嚇人呢?冷杉齋再了不起,出了東安國還敢亮出爪子殺人呢?”
他用無辜的眼神看著玄衣少年氣的鐵青的臉笑著說道:
“我怎么就不相信呢?!?p> 少年畢竟是少年,再加上從小哪有什么人敢違逆他,在心胸寬廣上下的功夫?qū)嵲诓辉趺磯颍樕蠈憹M了憤怒,冷笑著說:
“可不是,殺你我現(xiàn)在還做不到,可是殺個無所謂的書生泄泄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p> “你看,你們商賈人家就愛嚇唬人,玩弄人心,怨不得世人皆不喜商人,商家的名譽都是被你這樣的人弄臭了,我這個剛剛相識的大哥不就是說了兩句實話嗎?
你看你就受不住了,還想借著我的名頭給他點苦吃。他若是個不明事理之人,豈不恨死了我?恨我讓他遭了無妄之災(zāi),失去了人生重要的機會?”
韓天元喝了口茶水,毫不在意眼前的這個少年的所思所想:
“可是啊,你想過沒,他能夠發(fā)現(xiàn)你用商賈之術(shù)把那些不怎么識字的武夫們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利用底層武夫們大多比較直爽,不諳文墨這樣的特點,以訛傳訛,擴(kuò)大你們分號的知名度,就應(yīng)該不是個傻蛋啊。
再說了我猜我這個新認(rèn)識的大哥應(yīng)該不是個真的窮酸書生吧,要不然天天供給他什么楊梅小釀你不心疼?”
韓天元想了想覺得自己說的不妥:
“嗯,你肯定不心疼,那才幾個錢,是我太窮酸太狹隘了,如果你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那就算是我此行來這里的意外之喜吧。”
玄衣少年生氣歸生氣,但即便是這樣他都沒有昏了頭,就是這么靜靜的聽著韓天元的冷嘲熱諷,只不過心中殺機已定,不在意他再多說幾句話,多活幾個時辰。
韓天元今天話特別多,估計他這十一年來的所有說過的話都沒有今天這么多,但是他好像還是意猶未盡,還想再說說:
“順便問一句,你是不是想把你家這間分號做到梧州各國?或者野心更大,如果能做到九州是不是就畢生圓滿了?還是有其他更大的更不可告人的陰謀要做?不過我覺得你是想的美。
還沒做成什么事,就用已經(jīng)做成了的態(tài)度來說話做事,你家長輩是不是傻,教出你這么一個蠢貨?”
“說完了?”玄衣少年眼神陰冷,一只手捏著另一只手嘎嘣嘎嘣作響,冷笑的說道:
“我到要看看殺一個小小的馬前卒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不過我改變主意了,那就不殺你好了,省的事后麻煩,你說割舌頭好呢,還是挖眼睛好呢?要不然我們冷杉齋有挖心的秘術(shù),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呢?!?p> “不然你試試看唄,我呢,早就看淡生死了,大家都怕死,所以有人修習(xí)長生大道,有人習(xí)武為了多活那一二百年,我就不是,早死早托生,我死了或者殘了呢,你在宸國的謀劃必然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值不值得你自己看,為了一時痛快把到手的利益全都送出去,你舍得就行?!?p> “你就那么確定這個新上來的王上看你的命比我們冷杉齋的牌子更重要?真是不知道誰在做夢呢?”
“對啊,你還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動手啊,你一個指頭就能捏死我啊。”
韓天元學(xué)著客棧那店小二的語氣對玄衣少年說了同樣的話:
“公子,不是我說你,你這樣磨磨唧唧的樣子不改改,以后長大了跟個娘們似的有啥出息?”
玄衣少年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韓天元猜想可能是什么靜心咒之類的。
果然一會兒功夫,少年身上的戾氣沒有了,變得平心靜氣了許多。
“韓兄,好手段啊,差點中了你亂我心智的計策。既然韓兄如此聰穎,不如我們做筆買賣?”
韓天元搖搖頭:
“無欲則剛,我無所求。”
“那你何苦來呢?你不妨先聽聽我給出的價格再吊我胃口?”
韓天元還是搖頭道:
“我就是氣不過你們這樣天生貴胄的傲慢無禮,所以前來出出氣,我一個凡夫俗子,氣出病了還得花錢,不劃算嘛?!?p> “韓兄這心性真是有意思啊?!?p> 玄衣少年啞然失笑,自己內(nèi)心繞了好幾圈,以為各種結(jié)果都在掌握之中,卻想不到這個韓天元費盡心機就是為了出口氣?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有時間和你逗悶子呢?
“既然目的達(dá)到了,杜少爺日理萬機那么忙,就不叨擾了?!?p> 韓天元站起身來扶著肚子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你不見見你那位新認(rèn)的大哥?你也不怕他從此失去一個重要機會?或者忽然失蹤不見了?”
玄衣少年眼神玩味的看著比自己小兩歲的韓天元的背影說道。
“別誆我啦,我略懂道家的相面之術(shù),這大哥就是位列九卿的貴人命,任誰也攔不住的。你要是愿意,就給我捎句話,讓這大哥記得來找我,我還欠他一壇酒呢,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可沒錢,只能喝點最便宜的?!?p> ————————————
房間的夾層里,一個落魄的書生自斟自飲的喝著紅色的楊梅小釀,吧咂著嘴覺得這酒真是好酒,入口濃烈后有回甘,再有具有靈氣的楊梅的果香讓口味更加豐富綿長,本就好這一口的書生,眼神迷離,這個冷杉齋的小少爺心思真是細(xì)膩,看來是早就打聽好我就好這一口。
不過說起來那個冷杉齋的管事還真是聰明伶俐,自己用心語術(shù)對他說了幾句,他就能表演的這么自然而然,把那落魄少年騙得真以為自己是被劫持了。
自己內(nèi)心深處其實是零時起意對這兩個少年同時出了一道考題,至于為什么會想要出個考題,可能就是太無聊了吧!
當(dāng)然內(nèi)心深處還是想看看那個同自己一樣落魄的少年會怎樣選擇,畢竟如果是自己遇到了這種事肯定見死不救??!
“哎哎哎,喝酒誤事,渴酒誤事?。∧切∽诱χ牢覜]被挾持呢?”
落魄書生拿著水晶杯看著里面紅彤彤的酒水內(nèi)心思襯道:
“本來也沒想著他能夠闖入龍?zhí)痘⒀▉砭任?,傻子才來呢?!?p> 書生自己也搖搖頭樂呵呵的說道:
“沒想到這小子心地還不錯?!?p> 韓天元走后,玄衣少年打開了房間夾層,見書生只是喝酒陶醉其中,卻不見動用給他準(zhǔn)備的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疑惑的問道:
“可是這菜品不合胃口?”
“有剛才那一出精彩的下酒好菜,誰還吃這破爛玩意?!?p> “學(xué)生慚愧,讓先生見笑了?!?p> “不敢不敢,何來學(xué)生,何來先生?稱呼可不是亂叫的?!?p> 寒酸男子瞇著眼有些微醺的說道:
“看在你費盡心思想著見我一面和這楊梅酒的份上,勸你一句,凡事慢慢來,飯得一口一口吃,吃快了容易噎死的,太急功近利就不怕心比天高命比紙???
剛才那孩子說的沒錯啊,事還沒做成就把自己的架子端的高了,不是想的美就是死的早了。再說了,你是不是眼瞎,放著這么一塊美玉不要,非得選擇撿那塊鑲著金邊的破石頭?
你家祖宗要是知道了,氣的棺材板怕是都蓋不住咯。真是要被你蠢哭了?!?p> “小生受教?!鄙倌旯ЧЬ淳吹淖隽藗€揖。
書生站起身來走到少年身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朽木可雕。不錯不錯。再接再厲吧?!闭f罷就大步向外走去。
玄衣少年站在屋內(nèi)很久都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