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電閃雷鳴,傾盆大雨覆蓋了整座邛都市,一名身披黃色雨衣的外賣小哥正駕駛著白色電瓶車疾馳在街道上,前面路口突然駛出一輛銀灰色路虎,黑暗及暴雨之中視線極差,加上外賣小哥怕耽誤送餐時間,速度稍快,最終徑直撞向那輛銀灰色路虎。
砰!
沉悶的撞擊聲淹沒于雷雨聲中。
披著黃色雨衣的外賣小哥被撞上半空,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閃電割裂雨夜,瞬間將外賣小哥淹沒其中。
.......
迷迷糊糊中醒來,身上隱隱作痛的葉云,發(fā)現(xiàn)四周輕紗羅曼、煙霧繚繞,透過輕紗看去,自己竟然身處一間古色古香的閣樓之中,微風拂過,鼻間傳來陣陣沉香木的獨特香味。
“這是什么地方?”葉云雙眉緊皺,表情更是充滿了困惑。
努力支撐著身體,想要走出去看看,角落里突然冒出一道軟糯無比的少女之聲。
“少爺,你醒了嗎?”
女孩忽的開口,似乎是洛陽一代的方言,身上更是穿得花花綠綠。
望著正朝自己走來的女孩,葉云滿是懵逼的表情,女孩長得倒是清秀,以葉云的判斷,這個女孩,大概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你是誰?我怎么會在這里?”葉云脫口問道。
清秀女孩雙眉緊蹙,暗道:“難道少爺真的被摔傻了么?”
“少爺,我是夫人身邊的雨荷,你不記得了嗎?”糯糯的聲音,再次傳來。
“少爺?雨荷?”葉云腦子里仍縈繞著雨夜送外賣,而被路虎撞飛的場景,之后被刺眼的強光吞噬,醒來居然成了什么少爺,這尼瑪是在做夢么?
忍著身體傳來的刺痛,葉云強撐著爬了起來,一把撩開床幔就打算往外跑,哪知身體不受控制的撲倒在了床前。
摔倒并引發(fā)身體的劇痛,還是其次,最恐怖的是,撐在地上的那雙手,似乎并非自己原本的那雙手,送外賣是力氣活,他的手絕不可能如此白嫩。
.......
作為偏遠農村長大的葉云,能讀完本科,比城市里的孩子,不知付出多少倍的艱辛和努力,大學畢業(yè),葉云懷揣著年輕人的夢想,一路北上,哪知正應了那句話,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在京城浪跡了兩年之久,別說當初那些美好的愿望實現(xiàn)與否,僅憑一日三餐、及貴得離譜的房租,足以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認清現(xiàn)實的他,最終不得不回到離家鄉(xiāng)不遠的邛都市,干起了外賣小哥的行當,送外賣雖然苦累,但好歹負擔得起相對便宜的物價以及房租,甚至還能存下些積蓄,這一干就是兩年。
大學畢業(yè)后的四年里,葉云不但跑過銷售,做過服務生,甚至在船銷組織混跡了數(shù)月,屌絲經歷不可謂不豐富,最終當理想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之后,他終于明白了務實的道理,這才開始踏踏實實,干上了外賣小哥的行當;
哪知,一場車禍卻將他送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葉云靈魂附身的這具軀殼,名石韜,字遠之;這一年被稱為元康八年,所處的國家叫“晉”,如今的掌權者,一共有兩個,一是明面上的皇帝司馬衷;另一個則是實際的掌權者,賈南風、賈皇后。
業(yè)余時間愛好專研歷史的葉云,僅憑司馬衷、及賈南風這兩個人名,若不能猜出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時代,歷史書他就白讀了。
沒錯,此際正是被后世稱為西晉的這一歷史時期,而如今明暗兩位掌權者,也正是臭名昭著的白癡皇帝司馬衷,以及黑皮皇后賈南風。
嚴格說來,被葉云附身的這位倒霉鬼,家世絕對稱得上顯赫,同時家里堪稱富可敵國,能占據這具軀殼,并且一醒來就成了少爺,原本值得慶幸,可如今的他,卻感到惶恐不已。
原由,卻是這具身體的父親。
石崇,字季倫,西晉金谷二十四友之一,更是歷史上著名的超級富豪。
與外戚賈謐交好的石崇,剛剛被提拔,即將赴任徐州刺史,現(xiàn)如今正在聞名遐邇的“金谷園”中大肆宴請賓客。
石韜,石崇膝下第七子,現(xiàn)年十四歲,正當束發(fā),常被父兄們稱之為小七,含著金鑰匙長大的石韜,皮囊倒也長得不錯,就是身子骨太柔弱了,月前,聽說父親被外放至徐州做刺史,石韜立即囔囔著要隨父親去徐州,之后還非要吵著讓奴仆們教他騎馬射箭,哪知馬匹受驚,石韜墜落馬下,后腦勺又磕在青石之上,再然后,便被葉云莫名其妙的占據了肉身。
元康八年換算成公園紀年,具體是哪一年,葉云不是很清楚,同時,他也記不太清,關于西晉各種事件發(fā)生的具體時間,只依稀記得,自己的便宜老爸,似乎已經蹦跶不了幾年了。
渾渾噩噩過了大半個月,眼前的世界,脈絡漸漸清晰起來,醒來這段時間,多數(shù)時候他都在熟悉周圍的一切,包括這個時代的語言文字,盡管耗費了大把的時間,目前也不過能勉強與人交流罷了,不過似乎也沒什么關系,在旁人眼里,石韜畢竟剛剛摔壞過腦子。
從奴仆們那里探聽來的消息,藩王司馬亮、司馬瑋,在幾年前,被賈南風給滅了。
也就是說,
導致五胡亂華的罪魁禍首:八王之亂,這時已拉開了序幕。
西晉末年,賈南風誅殺司馬亮、司馬瑋,被稱之為八王之亂的第一階段,而賈南風被趙王司馬倫毒死,為第二階段,隨著賈南風的倒臺,石崇因此失勢,很快就被滅了滿門……
雖然不清楚石家倒臺,具體發(fā)生在哪一年,但這才是最可怕的……
好不容易成了穿越人士,就算不能列土封疆、稱王稱霸,好歹也要在這萬惡的舊社會,撲騰個幾年吧,穿越回來,可不是為了讓人砍頭的。
站在閣樓上,遠望金谷園內載歌載舞的景象,葉云非但沒有半分喜悅,反而越發(fā)感到不安……不知哪一天,自己就會被刀斧加身。
這時,他唯一想做的,反倒是如何逃離這紙醉金迷的金谷園,并從此與石崇、乃至石家,劃清界限。
金谷園地處洛陽城西北數(shù)十里之地,快馬加鞭,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便能抵達帝都洛陽,此園隨地勢筑臺鑿地,樓臺亭閣,池沼碧波,交輝掩映,加上此園茂樹郁郁,修竹亭亭,百花競艷,整座花園猶如天宮瓊宇;此刻,鋪滿錦緞的園林中,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此時此刻,他眼中的金谷園,倒像是一座牢籠。
從西晉末年的八王之亂,一直到隋文帝建立隋朝,這才結束了長達300年的動亂和分制,這一時期曾被許多歷史學者認為是漢文化的斷裂帶,或稱“永嘉之亂”及“中原沉淪”,更有許多學者,選擇性的遺忘了這一段最黑暗的時期,可笑的稱這一時期對民族融合有著重要意義。
依照熟讀歷史的葉云的觀點,真正的民族融合,應該是先進文明引領落后文明的融合,而非天下混戰(zhàn),最終先進文明反被落后文明踐踏了長達三百年之久,同時也讓中原文明停滯不前,甚至倒退。
也正是由于葉云那憤青似的想法,這才讓他開始關注這一時期的歷史,但也僅僅只知道一些重要的歷史人物及歷史事件,甚至連那一連串的歷史事件,發(fā)生的具體年限,他也記不太清楚,正是因為只知道大致的脈絡,這才是他最擔心的。
葉云不是沒有想過勸石崇,讓他這位便宜老爹低調做人,并遠離洛陽這個是非之地,躲到偏僻的南方,悶聲發(fā)大財……可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和了解,他放棄了勸說石崇的打算。
從修武縣令,一直到如今的徐州刺史,更聚斂了連司馬家都垂誕不已的巨額財富,在文人之中,同樣有他石崇的一席之地……
這許多的光環(huán),加在一起,石崇自然有他狂妄自負的本錢;石崇的性格如此自負,就連司馬家的人他也敢當面撩撥,只憑他葉云,又如何能說動父親,使其遠離政治中心呢。
以石崇那剛愎自負的性格,這話一旦說出口,非但起不了太大作用,反倒有可能為自己招來禍端。
歷史記載,由于石崇的小妾綠珠,被皇族爭斗中勝出的司馬倫的心腹孫秀看上,這才為石家招來橫禍。
可在葉云看來,這絕對是無稽之談,石崇能夠積攢如此海量的財富,且仕途坦蕩,僅僅從這兩點看來,石崇絕對是一個極會鉆營之人,而非不識時務之輩,為了一個小妾,而葬送整個石家,只有那些文人墨客才會想得出來,反正葉云是不太信的。
葉云推斷,石崇之死,多半源于他那招搖過世的性格、以及富可敵國的財富。
縱觀歷史,像石崇這樣招搖過世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會有好結果;俗話說得好,天狂有雨、人狂有禍,再加上石崇擁有讓皇家都垂誕不已的巨額財富,石崇這一房被當權者抄家滅族,理所當然。
雖然已經有了出門避禍的打算,但葉云卻還想再觀望一陣,戰(zhàn)火即將燃遍整個中原,如果沒有足夠的本錢,即便逃離了石家,即便比旁人多出一千多年的認知,在歷史的洪流之下,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他能活下來的幾率,不見得比別人大多少。
“雨荷!你去將劉家二郎叫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每每喊出這位剛醒來見到的丫鬟的名字,葉云總忍不住莞爾一笑,前世那句“皇上,你還記得夏明湖畔的夏雨荷嗎”實在令他回憶滿滿。
“少爺,雨荷這就去叫劉二郎!”說完,俏麗的丫鬟忍不住多瞄了一眼笑容頗為古怪的少爺,這才搖曳生姿的下了閣樓。
等丫鬟離開,葉云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這一世,原本算是一次華麗的轉身,就連對前世父母的思念,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沖淡,如此美好的金谷園,如此可人的丫鬟,要是在和平年代,那該多好啊,找一方樂土,種種田、搞搞發(fā)明,寫幾句膾炙人口的后世詩詞,裝裝逼;千金小姐、俏麗丫鬟,唾手可得……這一切,前世他可是連想都不敢想的,只可惜,眼前的美好很快就會成為泡影,在即將到來的黑暗時期,異族輪番崛起,甚至在這片中原之地,你唱罷來我登場,漢家男兒幾乎快滅絕,漢家女子不但淪為異族發(fā)泄的工具,甚至淪為異族人的行軍口糧。
生長在和平年代的葉云,雖說會對眼下這個時代感到諸多不適應,可對眼前這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多少有些興奮,同時,也有一絲莫名的期待。
如果按照歷史的軌跡發(fā)展下去,穿越一回,僅僅作為一名旁觀者,作為一名看客,來見證這一黑暗歷史的話,他如何甘心?
另一方面,葉云不是沒有想過招收一幫小弟,躲進崇山峻嶺,避開那即將到來的滅門之禍、以及戰(zhàn)亂年代,哪怕從此笑傲山林。
可前世作為小人物的葉云,并沒有如此樂觀。
前一世,他既沒有做過官,也沒有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甚至連個女朋友也沒有,可他卻懂得屬于小人物的生存之道,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憑著多出千年的認知就能在這個時代橫著走,然后虎軀一震,各種小弟爭相來投,并就此開創(chuàng)一個嶄新的時代。
六韜、三略這類古書精粹,前世在書店里幾十元就能買到,他翻閱這些書籍那會兒,是發(fā)自內心的佩服古人的智慧,里面不但包含了各種軍事理念,同時也是對人性、以及為人處事之道的探索,哪怕生活在一千七百年后的葉云,對里面的知識也沒有覺得任何不妥;由此可知,在技術、及學識方面,古人或許沒有后人那般無限接近于真理,但在人性的探索,以及權謀斗爭方面,古人貌似并不輸給后來之人。
言而簡之,古人沒有想象中那么無知。
在他看來,就憑石韜這幅小身板,一旦脫離石家這棵大樹,可能連洛陽這片天地都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