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起顧府的這位老夫人,張媽媽還是有所耳聞的。
只是聽來的大多數(shù)都不怎么中聽,甚至可以說是夾雜了很多的怨氣。
有說這老太婆就是個愛管閑事的,好好的在那湖州養(yǎng)老不行,非要這么大年紀了折騰一下,大費周折的跑過來攪和攪和,弄得大家伙莫說好日子過不上了,還要跟著這老太婆的性子清湯寡水過那平頭小百姓才愿過得的清貧日子。
也有把她說成是個老頑固,也不看看如今可是什么年頭了,天下太平盛世安康,哪里還是當初的建元年間可比的?更何況顧府這些年來在這云州裕西一帶也算是混得風生水起,莊下各家鋪子的買賣越做越大了不說,便是那南北相通的運河貨商一事,也是或多或少的從一條之數(shù)慢慢的擴充到了三至五以內(nèi)的數(shù)量,一趟下來,其利潤足以抵得上這府上所有鋪子半年所賺之數(shù)。如此家大業(yè)大的顧府,怎能再用舊年間那一套守舊法子?可不是非逼著人勞心勞苦的干完活,賺了錢卻又不犒勞些好酒好肉,還非要拿出些粗菜淡飯惡心人嗎?
對于這些,陪嫁過來也算是在這顧府幽幽過了將近三十載光景的張媽媽當然是心知肚明的,這些人之所以如此怨氣之重,無非就是因為老夫人來了之后,毫不手軟的就斬掉了他們的那些四處勾結(jié)欺上瞞下以致謀取油水的觸手。而作為大房這邊的二夫人身邊的嬤嬤,雖然這幾年來因為大公子的事情與二夫人有了矛盾導致被排擠,但不管怎么說她也算是見識過這府上那些明里暗里的爭奪,甚至可以說是親身經(jīng)歷過。也正是如此,張媽媽更加清楚和明白這看似日益富裕的顧府其實已是到了千瘡百孔的地步了。
且不說大房和二房以及還未成器的三房之間幾位夫人為了那分紅一事爭得回回都是面紅耳赤最后還是三個老爺看不下去了才出面說了公道話才把氣氛弄得稍稍緩和但仍是不歡而散,但其實誰都心里明白,這個家遲早是要分的,只是現(xiàn)如今頭頂上還有個未過世的老夫人,而三位老爺也是礙于情面同時又迫于老母親的威嚴,自然是不可能把分家這一件天大的事情提出來的。
但底下的那些下人卻是不會這么想的,尤其是那些本就不是本家奴養(yǎng)大的只是由于這些年來顧家越做越大,在這裕西買的宅子也是愈發(fā)的多了,導致府上跟著過來的丫鬟隨從護衛(wèi)人數(shù)有些不足,這才只好在裕西當?shù)鼗蛘呤歉浇ㄥX買了些奴才進來。起初這些人倒是本分的很,都是上面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但日頭一久,這些個本地佬似乎慢慢摸熟了這府上各個管事的以及老爺夫人的脾氣,就開始抱團生事了。
要說這府上除了那幾位老爺夫人說話最有分量之外,其他人中,當然也就是老爺跟前的管家亦或是夫人身邊的嬤嬤,再往下,便就是些辦事能力不錯的丫鬟或是扈從了。而這些人中往往都是些跟了老爺夫人很久的本家奴,幾乎很少能有幾個外姓奴能夠擔當?shù)摹8螞r伺候主子,本就是一件小心謹慎揣摩人心的事情,人心多變,誰也保不準說出來的那一句話能不能入了主子的心意,尤其是那些個吹毛求疵的夫人們,若是一不小心說錯了嘴,便是很有可能落得個冷落無人問的地步。
對此,張媽媽可謂是深有體會,所以才更加的吃驚于后院的那位徐老媽子與前院的劉管事是如何暗中往來一步一步在顧府這深宅大院中青云而上的?
倘若這次沒有老夫人這般蠻橫不講理的介入清除,這兩人在這府中的勢力怕是已經(jīng)伸展到了一個令人發(fā)指的地步了吧?
想到這里,張媽媽又是不由得側(cè)過頭去,微微瞥了那名叫墨菊的小丫頭一眼。
個頭倒是不高,長得也是普普通通的,若是從外表來看,丟在那人群之中,怕是也不會有什么亮眼之色。只是讓張媽媽有些說不上來的,這小妮子的那雙眼睛卻是生得極其的動人,說不出到底是哪個地方如何動人,但就是讓人一眼看過去覺得極其的舒服。
看得張媽媽只得在心里暗嘆,都說這老夫人老態(tài)龍鐘,做事迂腐不化,只是倚老賣老罷了。
但如今看來怕是言之大錯特錯了。
這時,也不知從哪個方向,遠遠的傳來了一聲呼喊。
站著的三人皆是一驚,隨之四處張望。
便見一個同樣是跟墨菊差不多打扮,個頭也是差不多高的小丫頭,兩只小手提著下擺,急急地從廊道那頭跑了過來。
一眼就識出來此人是誰的墨菊趕忙招了招手,迎了上去。
“柳兒,你怎的來了?”
“菊……菊菊——”柳兒看樣子是一路跑過來的,這會好不容易總算是找到了人,站在那兒捉著墨菊的手喘著粗氣,張著嘴說了半天卻是連個名字都還沒說出來。
“你這是……”墨菊被這丫頭的那副模樣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扶著她到一旁的圍欄處坐下,輕輕的用手拍著她的后背,待得這丫頭的臉上氣色微微好轉(zhuǎn)了一點,才問道:“究竟是何事如此著急?”
柳兒緩了口氣,急道:“老夫人,老夫人她病倒了!”
“什么?怎會如此突然?”墨菊猛然一驚,有些不敢相信,“我剛才出來的時候,房媽媽不是都說好好的嗎?怎么這才一小會兒的功夫,就突然——突然變得如此嚴重?”
柳兒也是年紀小,哪里知道這些事情,只是房媽媽叫她快些去叫墨菊回來,其它的,她便是一概不知了。
如今被如此追問著,她也是被嚇得不知所措了,只得一個勁的搖頭。
身后的張媽媽卻是站了出來,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墨菊安慰著柳兒說道:“不要著急,慢慢說。”
柳兒低著頭小雞啄米般的點了幾下,細細的說道:“就在菊兒姐出去沒多久,房媽媽便叫我們幾個進去,照顧老夫人起身穿衣,那時老夫人都是好好的。只是衣服穿好了之后,一眾人扶著老夫人出門的時候,老夫人才往前走了兩三步,便突然一下子倒了下去,房媽媽她——”
張媽媽大概明白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忙道:“可通知了大夫?”
柳兒卻是搖頭道:“奴婢不知,奴婢只知房媽媽讓我過來找菊兒姐?!?p> “那好,我這就跟你回去?!?p> 墨菊連忙起身,卻聽到身后的張媽媽說道:“此事來得突然,再加上老夫人年事已高,恐怕是被這多日來的寒氣襲身,若不早點將大夫叫來,怕是有些不妥。”
“這樣吧,香蘭!不如你替她們出門跑一趟,通知前院的小貴子,去那春草閣將那董大夫叫來?!?p> 一頭霧水站在那兒發(fā)愣的香蘭聞言一頓,猛地點點頭,忙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