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龍之卷 第一百零五章 勇者的宿命
看著眼前滿臉震撼的喬尼。
莉迪亞的眼神突然露出了一種奇怪的意味。
那，似乎是……憐憫？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我之所以會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人類現(xiàn)在就處于巨大的危機當中。如果北地不能成功抵擋北方的寒流，對于人類來說，有將會是一場重大的災難?！?p> “而根據(jù)現(xiàn)有的跡象，我們這個時代被選中的人，極有可能……”
“就是你！”
什么？
喬尼目瞪口呆，盡管在莉迪亞慢慢推理的過程中，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些猜測，但真正從莉迪亞口中聽到這個結(jié)論時，他還是難以遏制情緒的劇烈波動。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任何可以反駁的的話。
那么，也就是說，一直操縱自己命運的，就是傳說中的創(chuàng)世神？
喬尼感覺自己的頭開始脹痛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
究竟是什么樣的命運呢？
喬尼腳上一蹬，帶著身下的椅子退開了一段距離。
他閉上眼睛，將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用力按摩著頭的兩側(cè)。
慢慢地，頭部的脹痛減輕了。
喬尼止住了手上的動作，身體陷入靜止，如同一座雕像。
“呼……”
幾分鐘過去，喬尼突然長舒一口氣，抬起頭來，面向莉迪亞。
“那么，你認為，祂的目的是什么？”
昏暗的藏書室里，看不清莉迪亞的表情。
但是，喬尼隱約辨認出，莉迪亞的身體也靜止下來。
喬尼的身體繃緊了，他集中精神，像是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短暫的沉默過后，莉迪亞開口了。
“我不知道?！?p>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不復剛才的自信。
喬尼愣住了，以他在審訊方面的經(jīng)驗，很容易看出莉迪亞說的是實話。
莉迪亞停頓了一下。
“但是，從歷史的記載和民間的傳說來看，我有一個忠告。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沒事的，請告訴我吧，對于我來說，任何一點參考的信息都至關(guān)重要?！?p> 喬尼可以看到，莉迪亞側(cè)著頭看了他一眼。
“那就是——順應祂，按照祂給你安排的軌跡走下去，去承擔歷史的使命，去創(chuàng)造傳說。”
喬尼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反駁。
他對于自己的命運遭到操控這件事情，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抵觸。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誰都不愿意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中，但是請不要忘記，那是何等的存在！還有，如果按照命運的安排，至少結(jié)果是確定的，未來的歷史上將留下你的痕跡，如果盲目反抗，那么你，以及你的家人，未來將走向何方，那就不一定了?！?p> 喬尼沉默了。
“接受吧，這就是你的道路。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以何種方式，但是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你必將帶領(lǐng)人類走向新的希望，中間或許有困難，有犧牲，但結(jié)局必然是光明的。”
喬尼伸手捂住自己的臉，發(fā)出了略顯沉悶的聲音。
“可是，我并不想當什么英雄，不想成為傳說，我只希望，一家人能夠好好的，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p> “如果你希望一家人能夠過得安穩(wěn)，那更要順應祂的安排。因為你一旦被選中，將無處可逃。想想那些傳奇故事，想想吟游詩人口中的英雄。”
“故事的開頭，是什么讓主角踏上傳奇之路？在主角信念動搖時，又是什么讓他堅定了自己的道路？在面對強敵時，是什么給了主角克敵制勝的強大意志與力量？”
喬尼根據(jù)莉迪亞的引導，回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很多傳說。
當他終于發(fā)現(xiàn)某個關(guān)鍵點時，身體突然顫抖起來。
“對，你想的沒錯，是悲劇，是身邊人的犧牲，是浸透了鮮血的仇恨，和燃燒靈魂的憤怒。喬治，告訴我，你希望事情走到這一步嗎？”
“不！我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喬尼松開雙手，又緊握成拳，指尖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他從牙縫中擠出了沙啞的聲音，眼中黑潮翻涌。
“那么，面對現(xiàn)實吧。接受神明的安排，接受屬于你的道路?！?p> 喬尼仰起頭，閉著眼睛。
空氣陷入了安靜。
幾分鐘過去，他突然放松下來。
喬尼睜開眼睛，認真地看著莉迪亞的身影。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p> 莉迪亞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最終沒有開口。
喬尼輕輕地喘了口氣，似乎卸去了長久以來身上的負擔，語氣輕快起來。
“現(xiàn)在這個時候，差不多晝時六點，我要去準備午餐了，瑪麗安那么辛苦，我總得多分擔一點。畢竟生活還是要過下去。至于命運什么的……”
喬尼停頓了一下。
“讓它過來吧，不管多什么殘酷的現(xiàn)實，終究還是要過下去的。呵呵……中午我準備用薔薇花瓣和水果做一盤沙拉，你要不要嘗一嘗？”
面對喬尼的轉(zhuǎn)變，莉迪亞愣了一下，緩緩開口道：
“謝謝，不過我今天并不需要進食?！?p> “那真是可惜，我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信心的。那我先下去了。”
喬尼站起來，將座椅放回木桌前。
走出兩步，他又回過頭來。
“謝謝你，莉迪亞。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助，請直接告訴我?！?p> 說完這句話，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了藏書室。
腳步聲逐漸遠去，微弱的余音被地毯完全吸收，偌大的藏書室陷入了昏暗和寂靜當中。
“哐啷……哐啷……”
莉迪亞動了起來，伸手拿起木桌上的火鐮和燧石，開始相互撞擊和摩擦。
微小的火星迸發(fā)出來，隨著加快的碰撞頻率不斷增加。
火光一明一滅，映照出了精靈少女精致的臉。
“勇者的宿命啊，注定要創(chuàng)造奇跡，人族的未來必定是光明的……”
她并沒有刻意將撞擊的位置放在蠟燭上方，但迸發(fā)出的火星逐漸增加，偶爾有幾顆落到了燭芯上。
隨著落下的火星越來越多，熄滅的蠟燭重新燃燒起來。
“真好……這種被救贖的感覺……”
莉迪亞喃喃自語。
“可是，創(chuàng)世神啊，人族之外的種族，又被您放在什么位置呢？巨人族、亡靈族、蟲族、神族、矮人族、龍族，曾經(jīng)與人類共同生活在這片大陸的種族相繼滅亡，下一個會是精靈族嗎？”
“你的道路明確了，我們精靈族的道路又在那里？”
“創(chuàng)世神的目的……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誰知道呢……”
聲音逐漸低落，最終陷入一片沉寂。
.
午餐過后，晝時八點。
在莉迪亞的解說之下，雖然喬尼還有很多事情都沒弄明白，但他決定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那該死的命運，就讓它來吧。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消極等待命運的安排。
對于安妮的事情，他決定主動去找阿諾德談判。
使館區(qū)在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之后，規(guī)格最高位置最好的幾個房間都被毀掉了，不過畢竟是金宮范圍之內(nèi)，原本的廢墟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
喬尼從莊園里走出來，側(cè)身站在了柵欄的陰影里。
他閉上眼睛，回想著以前通過銅鏡潛行的感覺。
慢慢地，一陣黑霧從他的體內(nèi)散發(fā)出來，將他包裹在內(nèi)。
此時如果有人從旁邊路過，只要不是精神力太強，都會下意識認為這里什么都沒有。
喬尼睜開眼睛。
還是有些勉強，持續(xù)的時間大概只有幾分鐘。
以前都是借助銅鏡的力量，他完全沒有感覺，而離開了銅鏡之后，光靠他自己的力量，達不到原本的效果。
這十年間，使館區(qū)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喬尼憑借著以前巡邏走過的路線，很快回憶起了這個區(qū)域的建筑分布。
喬尼很清楚這里的布防規(guī)則，只有安排了入住的房間附近才有人把守，所以他一眼看過去就發(fā)現(xiàn)了阿諾德的新房間。
這一排房間相比之下有些簡陋，不像之前那樣有獨立的院落。
喬尼繞到房間的后門處，那里是一個公共的花園，他找到對應的房間，敲了敲窗戶。
“進來吧，喬治?！?p> 喬尼心里一驚，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散去了身上的黑霧。
海賓打開了房門，喬尼徑直走了進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來？”
“因為是我讓你來的?！?p> 阿諾德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在他旁邊的座位上，已經(jīng)泡好了一杯茶。
“當然，你也可以不來，但那就不是我認識的喬治·里德了。畢竟，你當初可是為了幾張狼皮都能跟我爭一個下午。”
“其他的話不用多說了，關(guān)于安妮的事情，我們需要做一個了結(jié)，我不希望以后你們再去找她。”
阿諾德喝了一口茶，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頭。
“對于這個問題，也不是不能商量。我考慮了一下，既然這么多年都沒有出現(xiàn)任何的問題，那么也有可能安妮所擁有的并不是邪神之力。但是，只要有一點可能，我們教廷就不能忽視這個問題?！?p> 喬尼聽到前半句話，松了一口氣，但阿諾德的后半句又讓他緊張起來。
“那你們想怎么樣？如果你們敢對安妮出手，那就不要想派人出來傳教了。畢竟從北地到這邊很遠，路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p> 面對喬尼的威脅，阿諾德只是微微一笑。
“那么，你能保證每時每刻都待在安妮的身邊么？”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喬尼的怒火。
他伸手按住木桌，身體微微前傾，雙眼慢慢變成了黑色。
“那你能保證每時每刻都在他的身邊么？”
喬尼瞥了一眼緩步靠過來的海賓。
“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就是伊修達的獵魂者?！?p> 面對喬尼突然的自報身份，阿諾德依然保持著鎮(zhèn)定。
“我已經(jīng)把消息傳回去了，這個時候……”
阿諾德瞥了一眼窗外。
“晝時八點半，訊鳥應該已經(jīng)到科林行省了吧?！?p> 科林行省是北方三省之一，科林行省的北部就是白河要塞。
喬尼慢慢松開了手，坐了下來，堅硬的木桌上已經(jīng)留下了一個手印。
“海賓，不用緊張，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對嗎？”
“你們有什么條件？如果不是想談判，你也不會特地對我說那句話。”
阿諾德放下茶杯，伸手撫摸著下巴。
“只要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可以向圣神立下誓約，不但不主動對安妮出手，而且，只要她不表現(xiàn)出明顯的邪神特征，我會阻止任何針對她的行動。”
喬尼睜大了眼睛，有些遲疑地盯著阿諾德的眼睛。
“什么樣的條件，能夠讓你做出這樣的承諾？”
阿諾德沉默了幾秒，神情明顯凝重起來。
“我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當然，你也能想到，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p> “什么事？”
阿諾德直視著喬尼的眼睛。
“我們需要你的力量，去討伐紅龍，涅格納斯。你可以組建團隊，或者聯(lián)系任何勢力，只要紅龍被解決，就視為條件達成?！?p>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喬尼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轟鳴。
眼前開始閃過一些畫面。
巨大的紅色巨龍墜入伊修達，祂支起雙翼，滑翔著拖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伴隨著如同戰(zhàn)鼓一般的心跳聲，揮舞的黑劍，將體內(nèi)的能量傾出，擊向了巨龍的頸部。
在冒險者協(xié)會的柜臺邊，體型瘦小身穿黑色禮服的老婆婆詢問著隊名，他下意識地開口：紅龍冒險隊。
就在上午，莉迪亞給出的忠告：順應祂，走上祂為你安排的道路……
“怎么？如果你覺得這個條件太難，我們也可以換一個……”
阿諾德的聲音穿透層層幻象，進入了喬尼的耳朵。
喬尼神情恍惚，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前方的虛空，口中卻給出了回答。
“不！我同意這個條件?！?p> 原來……
是這樣！
從開始到現(xiàn)在，自己一直走在預定的道路上。
精靈鳥的嘲笑、紅龍的降臨、冒險隊的組建、布萊恩的委托、莉迪亞的提示……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同一條軌道上。
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何為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