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低垂著個頭,跪著等柳新消氣。
柳新這氣悶,其實一大部分原因還是源于自己,是自己確實還是個孩子,身邊婢女聽命阿娘是很正常的事情。
除了阿娘吩咐的事她不同她說,鈴鈴自己本職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你起來吧。下次阿娘吩咐的事,你同我說一句就是了。你莫名做這些個事,我不知道緣由,說不準就誤會了你。”
鈴鈴抬頭,眼睛水汪汪的,一個勁兒點頭。
“婢子記得了!”
“沉香,鈴鈴,你們兩個以后少拌些嘴。”
他們兩個人爭得厲害,這個時候應該說道說道。
“少了任何一個人,事情都不會更好。”
鈴鈴剛嚇得不輕,連忙點頭稱是。
沉香頓了一會兒才說:“屬下可不稀罕和她爭。屬下只為主子做事?!?p> 柳新幾乎可以想象沉香那不可一世的神情,但是,他這話出來,就是真的不打算和鈴鈴計較了。
馬車距離武德門已經(jīng)不遠了。沉香突然出聲:“于大哥,馬車靠邊停一下,后面有十幾匹馬過來。”
于全遲疑了下,果然也聽見了密集的馬蹄聲,立刻勒住韁繩,往中街邊上靠了靠。
果然一隊人馬過去,帶起一陣風,卷起了馬車側面小窗的簾子。
柳新沖窗口向外望了一眼。
打頭那人,玄衣大氅,墨發(fā)冠玉,微躬著身,打馬飛馳過去時,寒風鼓起袍袖,有獵獵風聲。
柳新望著,心跳聲就在耳畔似的,夾雜著風聲,再聽不見別的。
她想過很多次,她總在夢里見的,是他嗎?倘若夢外見了他,她能否一眼認出來?
現(xiàn)在都有了答案。
簾子落下來的那一瞬間,李濟和回頭看了一眼——柳府的馬車。
剛才那道視線,很熟悉。
然后,那隊人馬就把柳府的馬車遠遠落在后面。
于全把馬車趕回中街上,也向著武德門去了。這回,一路上也沒聽見柳新說話。
袖袋里面,靜靜躺著的銀香球,任由她指尖摩挲,觸感微涼。
若說原來還有什么不確定,此時都不存在了。
那道背影,確是她心心念念已久的。
柳新屏息聽著,直到那馬蹄聲遠不可聞,才松了呼吸,心底有種甜甜澀澀的感覺瞬間滿溢。
“鈴鈴,給我說說安都桑社的事情吧。”
原本是陪著南柯去做掩護的,可是,突然間,她覺得,這對自己也是個機會。
鈴鈴見柳新終于說話了,放下些心來。
安都桑社于啟元八年成立,那時候柳新還沒出生,柳萌剛剛會走路。
南國上下剛剛從戰(zhàn)亂之中緩過勁兒來,安都的夫人們也不用在府中守著,有時間可以消遣。
司農(nóng)孟文津和夫人張傳旭原是農(nóng)戶出身,便有了個主意,在澠谷盤下一片園子,改成了桑社。
安都這些夫人們也不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大多是跟著夫君經(jīng)歷過改朝換代,骨子里就比前朝傳統(tǒng)貴女更多些野性和果敢。
經(jīng)營桑社也得了她們的一致認同,便也時常去澠谷學習農(nóng)桑,打發(fā)時間,聯(lián)絡感情。
時間久了倒也有模有樣,甚至每年還能出兩批料子,在安都中街東市有了專屬的鋪面。
孟司農(nóng)的夫人張傳旭至今也有五十多歲了,但是身子骨硬朗,還是年年組織這這些夫人們親事農(nóng)事。
參與桑社的還中書令崔穎的夫人李倩,驃騎大將軍董建華的長媳蘇鳶,梁國公岑樓的夫人鄭靜姝,隔壁崔九娘的嫡母也在其中。
總的算起來,朝中近一半的官員家里有人在桑社。
也不乏一些上了年紀的,讓家中小輩前去跟著學習。
鈴鈴說完,柳新再次陷入沉思。
也就是說,澠谷現(xiàn)在不禁有很多官家夫人在,一些適齡的小姐們也在?!
南柯去了澠谷,就代表她在柳府是受重視的,并不如傳言一般。
這樣一方面能洗脫嫌疑,另一方面也是為著她以后好找婆家。
她就算再不想離開柳府,外面流言一出,只要她還對柳府有幾分感恩之心,都不會拒絕這樣的安排。
至于府里,哥哥學業(yè)越發(fā)緊了,阿爹整天忙于公事。
去上十天左右,就是年節(jié)。等回來時,大多人就已經(jīng)淡忘這件事。
但是,阿娘會淡忘嗎?自然是不可能的。
男女之情,迷人,也傷人。
這念頭一晃而過。柳新又摸了摸袖袋里的東西。
阿娘說,青青的夫婿不可以再娶。
可是,想站在他身邊最好的理由,就是成為他的妻。
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要有一位側妃了。
……
不知不覺馬車已經(jīng)進了山里,有些顛簸,于全不停地在外面提醒著:“小姐,坐穩(wěn)了!”
她盡管是緊靠著車廂的,還是被折騰得臉色慘白。鈴鈴也束手無策,只能讓于全趕慢些。
“再慢,天黑前就到不了了。”于全為著安全卻不能再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