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也是可以傳染的。
文立萬的冷靜，馬上傳染給了王掌柜，他情緒也逐漸緩和下來。
王掌柜把得月樓爭座風波一五一十講出來，顯然他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更為可氣的是，包間讓給了李天喜，自己又拉下老臉，親自上門，當面向李天喜賠情道歉，但此事并沒有完。
次日蘇州府的衙役上門，要王掌柜的所有店鋪停業(yè)盤點，說是王掌柜有偷漏賦稅的嫌疑。
文立萬聽后并不詫異。
蘇州府衙勒令王掌柜停業(yè)清查，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和現(xiàn)代社會的勒令停業(yè)整頓有些類似。
“文掌柜，你應該知道，蘇州紡織業(yè)長此以往下去，必將造成蕭條。老夫聞知萬鴻發(fā)已是皇店，揣摩文掌柜在紫禁城的勢力，肯定不輸于李天喜，老夫今日獻上旺鋪，以表誠意，愿追隨麾下，與李天喜一決雌雄。”王掌柜話說得很直接，可見已經(jīng)憤怒得有些不擇手段了。
商人處世，以利為先。王掌柜肯獻出旺鋪，以求聯(lián)手抗李，無非是以求自保。這一點與譚令會的手法如出一轍。
這些有錢人，無論政客、商人，概莫能外。
當他們的地位朝不保夕的時候，消財免災是慣用手法。
越是危機，砸出的銀子越大越狠。
銀子對他們來說可以失而復得，基本盤保不住，那就萬劫不復了。
“王掌柜高看文某了。文某不過是一介商人而已，何來紫禁城勢力一說？其實，你的這間旺鋪送錯人了。李天喜如今是炙手可熱的人物，與之抗衡，無異于以卵擊石，王掌柜何不將旺鋪獻給李天喜，與之交好，從長計議？”
文立萬并不輕易表態(tài)，他知道王掌柜是蘇州紡織界典型的“隨風倒”人物，為人奸猾，見利忘義，他的話未得到驗證的情況下，不可輕信。
王掌柜低下頭，輕輕嘆口氣，說道：“唉，老夫知道文掌柜信不過我，也是老夫以前自作孽，辜負了文掌柜，也罷也罷，自認倒霉吧?，F(xiàn)在官府、綾羅會聯(lián)合要搞掉山塘織錦，看來出頭椽子先爛，山塘織錦氣數(shù)已盡，老夫只能認命了?！?p> 文立萬見王掌柜說得如此恓惶，問道：“王掌柜何故悲觀至此？山塘織錦乃蘇州地面首屈一指老店，即使是有賦稅方面的問題，也不至于傷筋動骨吧?！?p> 王掌柜再次潸然淚下，泣道：“文掌柜有所不知啊，再大的店，在官府眼中就是一只螞蟻。我在府衙的一個鄉(xiāng)黨，是知府大人的心腹，他告訴我，譚知府這次要拿我開刀，殺一儆百?？隙ㄊ且獜氐紫麥缟教量楀\的。文掌柜若是袖手旁觀，老夫也不怪你，畢竟老夫以前對不住你?！?p> 文立萬聽了王掌柜此話，心中暗嘆譚令會實在夠狠的，才把七進豪宅送出，馬上就要將山塘織錦拿去補漏，難怪知府大人出手闊綽，原來他來錢的路子實在太野。
王掌柜說完，顫巍巍站起身來，拱手告辭。
文立萬對王掌柜說：“王掌柜不必如此，事情也許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嚴重，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p> 文立萬的這句話聽不出拒絕之意，也沒有任何承諾，只是一種中性語言，卻讓王掌柜心里稍有安慰。
王掌柜走后，文立萬馬上對大發(fā)說：“你去見宋功名時，告訴他除了注意劉熙林的情況，特別還要了解一下譚令會對山塘織錦想干什么。”
大發(fā)問道：“文大人是否想幫一下王掌柜？”
文立萬答道：“我們的策略不變，譚令會、李天喜越是膽大妄為，他們離滅亡就越近?！?p> 王掌柜的遭遇，讓大發(fā)動了一點惻隱之心，他感覺到文立萬并非袖手旁觀，不聞不問，他是在等候時機，一旦時機成熟，他肯定會將譚令會、李天喜徹底鏟除。
大發(fā)去蘇州府衙辦完事，已經(jīng)接近午飯時刻。
他順道拐進宋功名的房間，邀他去府衙不遠的一家小店吃楓鎮(zhèn)大面。
宋功名做了蘇州府經(jīng)歷，自我感覺優(yōu)秀。
雖然平調(diào)到蘇州府，但蘇州是府，昆山是縣，在蘇州這樣的大都市干，以后升職的機會更多一些。
宋功名已經(jīng)發(fā)覺文立萬不是一般人物。
文立萬收拾昆山財主劉熙林，干凈利索，以至于錦衣衛(wèi)最后出動，當場將縣丞、劉熙林等人拿下，可見此人與京城高官有著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
宋功名為自己能夠結(jié)識文立萬感到慶幸，他本是一個才華有限的讀書人，進入仕途若干年，一直在底層打拼，難覓升遷之道，多虧遇到文立萬，事業(yè)才有了轉(zhuǎn)機。
大發(fā)邀請宋功名吃楓鎮(zhèn)大面，宋功名馬上意識到文立萬有任務給他。
兩人吃面的時候，大發(fā)把文立萬交代的任務，原原本本告訴了宋功名。
宋功名思路超清晰，回答很堅決，說道：“請轉(zhuǎn)告文老板，我一定按他要求辦。劉熙林現(xiàn)在確實不在牢獄，至于在什么地方，我會盡快搞清楚。”
大發(fā)問道：“你說劉熙林不在牢里服刑，可是當真？
宋功名言之鑿鑿說道：“絕對當真。其實我也很關(guān)心劉熙林的下落。文老板在昆山將其制服后，就有傳言說，劉熙林并沒有關(guān)在牢獄；還有傳言說，劉熙林認為我是給文老板走漏風聲的人，有意要收拾我。因為我做了縣丞，劉熙林才沒敢下手。來蘇州后，我專門仔細查閱劉熙林案的卷宗，發(fā)現(xiàn)他的姓名在牢獄犯人冊子上，但獄中并無此人。據(jù)獄卒說，劉熙林只在牢里呆了一個多月，之后就銷聲匿跡了，但名冊里的姓名并沒有消除?！?p> 大發(fā)頗感驚訝，說：“堂堂蘇州府竟然有這等事情？知府大人實在太厲害了。”
宋功名四下望望，壓低聲音說道：“還有更厲害的呢，李繼、李天喜不僅給知府大人進貢金條、福壽膏，還給知府大人進獻美人，嘿嘿，現(xiàn)在府衙后院粉黛成群，知府大人都很少議事了?！?p> 宋功名說起知府大人后院粉黛成群的事，頓時興致盎然，滿眼放光。
可惜大發(fā)不為所動，只問他感興趣的事情：“山塘織錦的事情，也請你留心注意，文老板很想知道知府大人想對山塘織錦干什么?！?p> 宋功名回答很干脆：“這事在府衙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知府大人已經(jīng)決定要搞掉山塘織錦，他派了衙役，把山塘織錦的門，我估計山塘織錦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