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醒醒。”
聲音從遠(yuǎn)處飄近，又從近處飄遠(yuǎn)。來來回回，在耳邊縈繞。
陰姬被他叫得煩了，哼唧兩聲，手亂揮幾下，讓他別吵。
但昏迷前的記憶卻一點(diǎn)一點(diǎn)灌入腦子里。
有兩個衙役推著板車送尸體。
尸體腦袋身子分家，腦袋全是血，還能眨眼睛。
腦袋跟她說話，讓她救他，背后突然冒出個人。
那人和地上腦袋有一模一樣的臉。
……
兩張臉在腦子里猛然疊合，陰姬蹭一下坐起身來，用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
男子見她醒了，臉上帶著抱歉的笑，解釋：“不好意思啊姑娘，我沒想到你會怕，都是我不好。”
陰姬冷冷瞥他一眼，哪怕他再好看幾分，在她眼里都成了可恨的嘴臉。
她不想待在這莫名其妙的洞里跟個莫名其妙的人相處。
鼻間輕哼一聲，她翻身下床，往洞外走去。
男子沒有攔她，就這么看著她的背影，似乎很有興趣。
三，二，一。
她又折返回來。
“這是哪兒？”她用自己的語言問，問完又覺得自己傻，對方哪里聽得懂。
卻不料男子回：“我的一個住處?！?p> 她吃了一驚，幾步回到鋪了草的石板邊坐好，雙手撐著身子，離他很近，仔細(xì)打量。
男子被她看得久了，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道：“我跟你不一樣?！?p> “怎么不一樣，你能聽懂我說話呢！”
“仙通好幾類語言，我叫青曳，是仙?！蹦凶咏忉?。
陰姬“哦”了一聲，幾分失落：“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p> “你是墳地陰氣凝聚的精?！鼻嘁诽嫠饣?。
“精？”
“萬物皆有靈性，這靈蘊(yùn)到一定時，就會發(fā)生改變。那亂葬崗幾乎無人問津，風(fēng)水又不錯，育出‘精’一點(diǎn)都不稀奇?！?p> 陰姬又“哦”了一聲，喃喃：“我以為自己是妖來著?！?p> “也沒差。”青曳笑一瞬，“等你修煉起來，就是妖了。”
陰姬用手揉了揉額角。
自從有意識以來，倒頭一次聽別人說起與自己有關(guān)的事。
也不對，他不是人，是仙。
“咦，你是仙。”陰姬忽而想到什么，眼風(fēng)落去角落的尸體和腦袋上。
看了它們幾眼后，又收回目光。
“那他……”牙齒磕磕絆絆，顯然亂葬崗帶給她的驚嚇不輕。
青曳走過去，心不在焉的理了理尸體的衣領(lǐng)，沒有說話。
這事要同她怎么說？
自己渡劫偷懶，用女媧的煉石捏了個跟自己如出一轍的人偶投到人界，混淆耳目？
要是被上面知道，他遭懲罰無所謂，連累給他女媧石的沉越可就不好了。
可他還指望這精利用陰氣幫他縫好人偶繼續(xù)歷劫，要是全瞞著，就算她再怎么天真懵懂，也是糊弄不過去的。
青曳沉默良久，對陰姬道：“是這樣，它就是我，我就是它?！?p> “誒？”
“你可能不知，仙也有自己的事忙。我本該渡劫，哪曉得事務(wù)纏身，所以只能想這個法子，用它來幫我渡劫。哪曉得它蠢笨了些，被人抓了當(dāng)替死鬼。唉，如今只有復(fù)活它，讓它繼續(xù)完成沒完成的事，我這劫才算渡完了?！鼻嘁芬贿呎f，一邊露出苦惱神色。
陰姬想了片刻，跳下床，走到他身邊道：“我記得你問我會不會針線活，是要我救它嗎？”
青曳略是一詫，沒想到她這么善解人意，立刻道：“是，而且只有你能救它?！?p> “可是我不會針線活?！标幖Э鄲?。
針線活這個詞，她還是第一次聽，也不曉得是什么神奇東西。
這下連著青曳也苦惱了。
原本找個陰氣重的鬼幫他縫縫補(bǔ)補(bǔ)，他再渡些仙氣過去就完事，可這大白天的哪里有鬼？要是去地府吧，那這件事就露餡了。
況且陰氣再重的鬼，也抵不上由陰氣凝聚的精。
青曳重重一嘆，閉上眼睛回憶著天宮中那些仙女們用靈巧雙手來回穿梭制衣的場景，滿臉無奈的打開小布包。
“我教你啊。”他說，其實(shí)心里沒底。
陰姬乖巧望著他，雙手托腮。
“……然后大概這樣穿來穿去，就好了?！鼻嘁访銖?qiáng)縫了兩下，把手里燙手山芋丟給陰姬。
陰姬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明白了，去捧那顆腦袋。
針入皮肉那一瞬，她突然道：“你能不能別讓它盯著我看啊，我心虛?！?p> 傍晚時分，陰姬終于完成了這一項(xiàng)艱巨任務(wù)。
看著她大汗淋漓，長吁一口氣，青曳忽而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你幫我這么大的忙，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陰姬?！彼鹛鹨恍ΑＳ职咽掷餂]用的線卷了卷，包好了還給他。
青曳低頭，在心里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他笑：“陰姬，大恩不言謝，日后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牡胤?，你……?p> “誒？”
“就……”
“？”
“你干脆跟著它吧?！鼻嘁酚檬种噶藦?fù)活的人偶，笑得很暖。
有這樣的考慮，純粹是怕她時不時就召自己。
萬一他有事，來不了也能以這人偶做橋，與她取得聯(lián)系。
他想她肯定會答應(yīng)。而她也果然點(diǎn)頭。
“好啊，反正我在亂葬崗待著也沒事做，每天聽那些鬼聊天也聽膩了，來來回回就那么幾件事?！?p> 青曳贊同，繼續(xù)忽悠：“從另個方面說，你出去有利于長見識，再過些年頭你真想修煉了，有這一層關(guān)系，你也比其他精好許多?！?p> “那你就是我的恩人……不，恩仙啦！”陰姬很是高興。
她倒沒想過自己會見到仙，更沒想過修煉什么的。
只是聽青曳這么說，她覺著還不錯，反正都是好事。
遇見他也是件好事。
陰姬笑著笑著，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問：“你說你是仙，你是什么仙啊。”
“什么仙？”青曳不解。
“就是，總該有個名頭吧?！?p> “……好像沒有?！?p> 陰姬有些失落，總覺得搞不清楚他心里不舒坦。
她背過身去，自顧自喃喃：“都說天上掉餡餅是假的，可他的確是天上掉下來的，大概是個餅仙吧？”
青曳愣了愣，忽然覺得這陰姬心智單純，很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