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乎習慣了弋靜深總是這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樣子,擺了擺手,沒在顧落卻生死的話題上多停,只下了令:“成王,你該死……但朕不讓你死,朕要你一生坐穿牢底,朕要你生生老去,死去,縱野心如狼,卻無法作為?!?p> 大王爺突然瘋了一樣,從地上蹦起來,就跳向顧落卻,出了拳頭的同時大喊:“你這個瘋女人,瘋女人,妄想拉著本王跟你一起死,你休想,你休想!??!”
顧落卻只覺迎面襲來了刺痛肌膚的冷風,只想這窮寇的最后一拳怕是難以躲過了,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受下之時,她的耳邊突然一片死寂。
先睜開了一點眼睛,她跟弋靜深深不可測難以看穿的目光對望,緩緩張開了全部,就這樣安心了。
“大哥,你失態(tài)了?!边o深看似輕輕一握他手腕,只有他知道,自己所承受的力道有多重。
大王爺忍痛譏諷道:“祝三弟,此生都能如今日一般,面不改色。三弟,那個女人今天不害你,可早晚有一天,相信大哥的預感,她會害死你?!?p>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边o深松了手,大王爺護住手腕,一扭頭只見他的父皇直勾勾地盯著他,輕啟薄唇:“滾?!?p> “……”
大王爺心中悲涼啊,最后,也只得到了他父皇一個字:滾。
被帶下去時,他笑得瘋瘋癲癲,宛如癲兒。
隨后,弋靜深帶著顧落卻,在皇帝面前跪下。
“請父皇賜罪。”
欺君之罪……老皇帝撫著龍頭,開口:“顧落卻,在世人眼里,你已經(jīng)死了,朕也是這么對外言的。而對外解釋,需要時間,你先在宮里住下吧。”
圣命無法違抗,顧落卻福身:“是?!?p> “嗯……”老皇帝看了從容不迫的顏霊一眼,心中漸生欣賞之情,“朕的新官,儀表堂堂,今日還替江王與王妃洗刷了冤屈,朕會記得,先下去吧?!?p> 顏霊躬身作揖,與顧落卻緩緩退下了。
出了御書房,大太跟著顧落卻道:“顧姑娘,奴才給你安排住處,請隨奴才來?!?p> 顧落卻望著顏霊,命不長久的她,與他攜禮頷首,終究還是用一句現(xiàn)實,結(jié)束了那一段夢幻的少女情:“愿顏大人官路亨通,日日無憂,落卻亦會努力活下去,勿掛念我?!?p> 她轉(zhuǎn)頭離開,從此蕭郎是路人。
非要在她用背影面對著他的時候,他才感受到最深的無可奈何不是受欺負,被侮辱,被挾持,被利用,原來是痛徹心扉卻無藥可醫(yī)。
顏霊閉目,第一次對頭頂上的青天厭惡。
腦海里浮出的畫面,是他匆匆入宮,隨身太監(jiān)以最簡短的話語概括了宮中的情況,走進宮廷,望見藥師被治了罪,望見跪在地上的人只有大王爺一個,他便信了那太監(jiān)的話:顧落卻反水了。
以誰也沒想到的豁出去的姿態(tài),利用自身中毒這件事,狠狠給了大王爺致命一擊。
皇帝問的兩個簡單問題,卻稍一差錯,就完了。這宮中到底有多少江王的眼線呢,他想。
仿佛大戲落幕,誰該有什么結(jié)果,都有了。
寂靜的御書房里,弋靜深立在那里,紋絲不動的面癱一個。
老皇帝就這么看著他這個兒子,他想計較他的欺君之罪,更想計較地問一問他另一件事:“顧落卻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么,重要到你不惜欺騙天下人也要保她一個,會有一天,你用這個天下,來換她的生么,嗯?!”
弋靜深穩(wěn)如磐石:“用血腥天下?lián)Q一條清白鮮活的生命,有何不可?!?p> 老皇帝冷笑一聲,打開了桌上的那道圣旨:“那這個你還想要么?!”
“你想給便給,不想給,便算了?!?p> 這個兒子是存心要氣死他啊……老皇帝站起身,也不是軟的。
他在弋靜深眼面前,動用渾厚的內(nèi)力,狠狠撕碎了圣旨。
然后告訴他:“沒用的廢物,朕給你的東西,你竟然能讓成王發(fā)現(xiàn)了。不僅如此,你的王妃在你的府里也能被虜走。這樣的你,不配繼承朕的皇位?!?p> 弋靜深緩緩點頭,躬身作揖:“兒臣告退?!?p> 就在弋靜深毫無所謂轉(zhuǎn)身離開之際,皇帝陡然對大太監(jiān),高聲開了口:“安排一些侍衛(wèi),去江王府把所有下人,所有兵士,全部格殺勿論?!?p> 弋靜深不得不停下。
他回過頭,面上的平靜一點點被這個殘忍的父皇粉碎,冷風忽從殿外襲來,吹起了他秀逸的墨發(fā),認真時,強大的氣場,跟那個坐在皇位上的男人,更有甚之。
“敢問父皇,他們犯了哪條律法?!“
老皇帝手執(zhí)毛筆,已經(jīng)開始落寫圣旨,看也不看他,冷漠道:“你的王府,早就是成王說了算了,難道朕還容著不成?!”
弋靜深隱忍地垂下頭,在幾百條人命下,不得不退讓:“這件事我會查,求父皇饒恕?!?p> 聞言,老皇帝動作一頓,放下了毛筆。
他突然說:“不要再讓朕失望,不要再挑戰(zhàn)朕的底線,你要知道,從你生下來的那一刻起,朕做的一切,都是在給你鋪路,朕維護皇權(quán),最后維護的,還不是你的皇權(quán)。你的阻礙,不論是成王,或是顧落卻,什么嫡子,什么清白鮮活的生命,朕一旦發(fā)覺,一定會一個不留?!?p> 老皇帝從皇位上起來,一步步走向了他的兒子。
“朕私心,本來想寵信老大,借此將朝中重臣展冬的女兒許配給你,做王妃側(cè)妃隨便你,他們看來是朕在平衡勢力,其實朕是想找個噱頭,替你鞏固權(quán)力。但朕還沒作為,老大已經(jīng)得意忘形,自掘墳墓了?!?p> 在這樣一個看似坦誠的父皇面前,弋靜深縱然心硬如石,仍不免疲憊,自嘲:“父皇,你真的是為了我嗎?!”
皇帝愣住。
“養(yǎng)藥師,執(zhí)迷于長生不老是為誰?!當年,絞殺母妃是為誰?!如今,暗殺相爺,為的是誰?!得知顧落卻中丹毒,卻不留藥師一命,反而將他斬了,又是為誰……。我真的有時候很佩服父皇您啊,做盡了天下惡事,卻非讓人們覺得你圣明真誠?!?p> 他既然跟他演一場父子深情的戲碼,弋靜深就奉陪到底。
他不再閃避,直面于自己面前的這位呆立當場神情變幻的父皇,低低訴之:“前陣子兒臣不是萎靡不振,是厭倦看到你啊,厭倦這個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