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落卻一臉笑意地過來了……
弋靜深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莫名生出了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
“王爺好。”她態(tài)度溫和無比,面容紅潤,友好天然。
“王妃好?!边o深含笑回禮。
“咳咳,那……”顧落卻雙手負在身后微纏,很為難的樣子。
弋靜深眉目如畫,微微低斂,讓人一時半會兒搞不清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也不催。
顧落卻看了看他,一咬牙,終究開了口:“你何時休了我?”
弋靜深才看向她。
一雙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
果然,話一開頭,后頭說起來就不那么難了。
顧落卻對他頷首,“現(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也該讓一切回到原點了。”
弋靜深挑了下眉頭,被她這一招打的有點昏沉。
“真不愧是本王看上的……”弋靜深低低一嗤,“很現(xiàn)實。”
顧落卻心上一縮,“我知道,你幫了我很多,救了我的命,日后若有我?guī)偷蒙厦Φ?,我一定不會假手于人。?p> 她往前走了一步,懇切地望著他:“我知道,你是可以令我恢復自由身的?!?p> 弋靜深倒是很想知道,她如此迫不及待,到底是為了自由,還是為了某個人?
“你要明白,入過皇室的女子,是嫁不了大臣的,也沒有一個大臣敢娶。即便本王休了你,只要你一日無法勸顏霊辭官離去,你就無法與顏霊雙宿雙飛?!?p> 這些,她都已經(jīng)想過了。
只是,明知顏霊已經(jīng)選擇了……她還是想去再問一問,這一次,用自由之身的名義。
弋靜深望著她的眼中,僅有的光彩也顯得無力的很。
“好,本王就給你一封休書?!边o深揮袖離了亭子,顧落卻一愣,反應過來,忙跟上去。
書房中,顧落卻研墨,弋靜深提筆。
他的字,收落有寸不失力,飄若浮云,矯若驚龍,透著一股自然的力量,讓人看著,就不由得失了神,還想看他下一個字,一點別扭的感覺都沒有。
何為筆走龍蛇,今日,顧落卻見識了。
休書落墨,他放了筆,不帶半絲留念。
顧落卻指尖微涼,眼眶卻莫名地發(fā)熱了,這是她期待已久的……終于實現(xiàn)了,她終于只是顧落卻了,是不是?!
她伸手拿過那張薄薄的紙,滿足地抿唇笑了。
弋靜深猶如局外人,將她的喜怒哀樂,看的格外全面。他感嘆,每時每刻,世間總是不缺乏天真之人。
這一個天真的人剛被殺了,下一個天真的人又誕生了,不死不休。
“皇上那邊……”顧落卻醒過神,擔心地回望弋靜深。
弋靜深漠然開口:“此事先不要讓父皇知道。”
“那……”
“你帶著這一紙休書,去找你放不下的人,若他愿意辭官,跟你閉世離開,本王立刻為你們保駕護航,父皇那邊,就是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p> 顧落卻握著休書的手一緊,雙目灼灼地盯著眼前的江王。
“你……”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一個人,是薄涼惡劣的,是淡漠清冷的,卻轉(zhuǎn)個身就可以那么灑脫,那么包容,那么自在。
哪怕前方后果難測,他一人一蕭獨擔。
本來是,占了天大的好事兒該高興,總算是災神離身走了,她卻甩不掉腦子里生出的,宿夜中,他孑然一身蕭湖為伴的畫面。
弋靜深見顧落卻面色愈發(fā)蒼白,莫名,他知她心中所想。
所以,他提醒:“你不必過度,在心中美化我。我的意思是,若他沒有答應跟你離開,仍要選擇在朝與我為敵,那么,這休書便做不得數(shù)了,你要回到我的身邊,此后,你是走是留,以夫意為主。”
休書,自她猝然松開的手中,寂寞落在了地上,他的腳前。
一個動作,一個心思。
“原來,你根本沒有把握,能帶他走?!边o深搖頭,為她這自欺欺人失笑。
放開棋盤來一局,顧落卻,你卻總是習慣孤注一擲。
“要不要那么做……”他聲音低低地,如蠱惑,如撫慰,“隨你?!?p> 顧落卻一動不動,眸子清澈地倒映了他的影子。
要不要,把自己的自由和幸福,盡數(shù)押在顏霊的身上呢?!
弋靜深有意放他們一馬,“你可以跟他說,今日我與你說的一切。”
若顏霊知道,他不走的后果,相當于拋棄了顧落卻,那么,走的概率該是大的。畢竟,顏霊與顧落卻是相愛的,不是么。
這世間已有太多悲劇了,弋靜深想,自己若有本事弄少一個,便少一個罷。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
母妃看到這個樣子的他,該是欣然的。
至于……自己的舍得不舍得,放下不放下,不重要,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注定不能活得像平常人一樣。
顧落卻慢慢蹲身,撿起了休書,望著上面蒼勁有力的字體,眸里散落的光因那份堅持重新聚集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直起腰,與江王灼灼對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p> 江王頷首,目送女子離去,在他身旁刮起一陣孤絕的冷風。
如若,在一件看似沒有回轉(zhuǎn)余地的事上,加了更多的可能性,結(jié)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他也很想知道結(jié)果。
偶然,還是注定?
顏霊的府上。
顧落卻到的時候,顏霊正站在樹下,神色莫名地凝著飄落的楓葉。
新蘭在旁邊福身:“公子小姐說話,我就先下去了?!?p> 顧落卻微笑地跟新蘭對視了一眼,低低地說:“待會兒去找你?!?p> 新蘭眉開眼笑地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幾乎是跳著走了。
“還好,她跟以前一樣?!弊兞说模俏覀?。顧落卻就更加珍惜新蘭的“不變”。
“你把她保護的很好?!鳖櫬鋮s走近顏霊,側(cè)目凝望著他。
顏霊沒什么表情,沒什么動作:“王妃來找下官,何事?!”
顧落卻努力忽略掉他的疏離,他的冷漠,就像是回到過去一樣,她對他毫無偽裝,毫無保留地:“我是來跟你道歉的,當時爹爹突然離世,我說你不詳……其實是想氣走你,怕我連累了你,因為我知道,我會被“斬草除根”,對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