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華和昭兒?怎么了?”二姑詫異道。
“你看昭兒對夢華是什么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媽您什么意思?表兄妹啊,還能有什么心思?”
“好。那你看夢華對昭兒呢?”
“對昭兒……”二姑開始有些明白母親想說的了。“媽您看呢?畢竟——夢華一直陪著您呢?!?p> 老太太打起精神。
“你看不出來,怨不得你。我活了這把歲數(shù),大大小小經(jīng)了不少事,至少看人還算準(zhǔn)的。夢華,我盯了她三年多了,唉……”
“她到底怎么了?”
“每次她見著昭兒的時(shí)候,都格外——格外對我孝順,一舉手一投足,處處帶著種恰到好處的風(fēng)度。說實(shí)話,她這樣看上去是真嫻淑。可等明昭一走,她可又不一樣了。”
“……是啊,她平時(shí)跟您,跟咱們娘兒仨在一起時(shí)不拘著,也說也笑。至于一見了昭兒就拘起來,我也能看出來,可這……說明不了什么啊?!?p> “你再聽我說。夢華穿什么顏色衣服最好看?”
“呃——”二姑著實(shí)仔細(xì)回憶了下,“艾綠,或是淡點(diǎn)的綠色或藍(lán)色。誒對了,就是那年媽你七十大壽,就是那天她穿的那顏色最好看。”
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cuò)。這兩年你注意了沒,她一般不大穿那個(gè)顏色了。穿黃的,再不就穿紫的。夢華本不甚白,穿黃紫兩色,顯不出她的好看,有時(shí)反顯不好。你嫂子拿她當(dāng)沈家招牌,定不會(huì)讓她穿成這樣出門。她執(zhí)意如此,為什么?十六七的丫頭,該知道要好了?!?p> “為什么?”二姑果然追問。
“因?yàn)檎褍?。昭兒最喜明黃,最喜合歡,特別是粉紫的,這你曉得。他不喜歡綠,你可知為何?”
“這……“二姑心中已然明了,只是說不出口。
“他父親在的時(shí)候,自號(hào)綠竹?!崩咸粗畠海罢褍盒㈨?,自然不肯犯了先諱。只是難為了夢華,虧她怎么打聽明白?!?p> “那……這也不代表什么。”二姑只是不信,“夢華若是存了那種心思,更得顯出她的好來不是?”
“女兒家的玲瓏心眼,深著呢,這種事寧可投其好,也不愿投其惡的。還有……夢華的手帕,你可曾注意?”
“……不曾?!倍谜嫘呐宸四赣H,連這點(diǎn)也逃不過她的眼。
“她的手帕上,必定都繡著合歡?!崩咸娕畠河行﹦?dòng)搖,便又道:
“往后你自己留意些,夢華有了這個(gè)心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明兒也幫她留心著些親事,勸你哥趁早把她嫁了。俗話說的好,女大不中留啊。我看昭兒心里沒有她,夢華是個(gè)心思深的,別弄不好,做下什么事,咱們擔(dān)不起?!?p> 二姑心中一亮,忙道:“既然夢華心系昭兒,不然干脆娶過來就是——還是一家人……”話猶未盡,見老太太臉色一凝,不禁斂聲。
老太太難得嚴(yán)厲起來,蹙眉道:“昭兒的話,你忘了不成?單相思,單相思,夢華遂了心,昭兒怎么辦?絕對不行。快些讓你大哥把她嫁了,再不就給昭兒尋門親事。得盡快給她斷了念想。”
與此同時(shí),南長街一家酒樓二層雅間內(nèi),柳明昭、魏文錦相對而坐,中間桌上擺滿酒羹菜肴。門外走廊客堂里的嘈雜聲,捂了一塊布似地傳進(jìn)來,倒別有一份靜寂感覺。魏文錦興致一如既往的好,連連給柳明昭敬酒,柳明昭陪他喝了幾盞,心里忖度既畢,遂開口道:
“文錦,我有一句話,說出來,你別見怪?!?p> “你盡管講,咱們兄弟,有什么好客氣的?”
“那我就問了。你為什么傾心于舍表妹?”
一提及沈夢華,魏文錦臉上登時(shí)漾滿癡離的笑容?!盀槭裁础彼扒嚓?,你可曾喜歡過一個(gè)人?”
“沒有?!?p> “我還記得那年冬天,你病了,我去探望你,進(jìn)門一眼看見她。當(dāng)時(shí)我就想,這姿容氣質(zhì),怕不是書里描寫的‘巧目盼兮,巧笑倩兮’的佳人罷,竟能被我撞見?只那一眼,就足以讓我等她這三年?!?p> “文錦……你仔細(xì)想想,這三年來,就算年節(jié)里你掐算著來過幾次,加起來你也只見過她寥寥幾面,話都沒說半句,根本不知她的脾性。你說你一見鐘情,你所鐘情的,不過是她的容貌罷了?!?p> 魏文錦垂了頭尋思片刻,搖頭道:“不,我喜歡的就是她整個(gè)人,從容貌、到舉止,只要是她,就是最好的……我記得今年年節(jié)時(shí)去你家拜年,我在屋里,她在院里,她的一舉一動(dòng),一言一行,那般輕靈,那般出塵……”
“文錦啊……你說的,還是脫不了她的容貌。你想想看,若她生得平平無奇,舉手投足再嫻雅脫塵,你正眼也不會(huì)看吧?”
“青晏,你——”魏文錦被他的話駁倒,哽了半刻,憤赧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成天對著夢華,難道半點(diǎn)也沒感覺?”他說到此處,心中凜然,眉頭微蹙瞪著柳明昭道:“是啊,你與夢華日日相見,又是表親,來往密切——青晏,你不會(huì)自己也動(dòng)了心,過來勸我放手,給你讓路吧?”
柳明昭不禁失笑,無奈地淡然道:“你說的倒提醒了我。不錯(cuò),夢華是我表妹,來往密切,所以我對她的脾性也算了解。你若肯聽,我就說說我對她的看法?!?p> “……你說?!蔽何腻\拿起酒盅悶悶地喝了口。
“你方才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此言不假。就算我與夢華日日相見,見面的第一眼,我也會(huì)被她吸引。但她舉手投足一言一行太完美,反倒令人生膩。世上絕不會(huì)有十全十美的東西,正是因此,夢華那種完美,讓我覺到的不是傾慕,而是避讓。我不喜歡這種完美得失真的感覺,所以我待她只會(huì)是個(gè)小表妹,而絕不可能生出什么旖旎心思?!?p>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魏文錦顯然是選擇性聽了幾句,目光重新回到先前的癡迷狀態(tài),“每一處都是完美的,或坐,或行……一切都那般美,像仙女……”
“……那你把她娶回家,豈不是請了一尊神回去供著?文錦,你醒醒吧,你們不般配的?!?p> “我……哎!”魏文錦心里亂得很,半晌,方苦笑道:“青晏,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三年了,我等她到如今可以論嫁,我知道你舅父舅母看重她,必是看不上我家世……可我是真地屬意于她?。 嚓?,你,你能不能幫我一把?”
柳明昭看著魏文錦一臉糾結(jié)難為,終究心下不忍,道:“算了,朋友一場……文錦,這個(gè)忙,我能幫則幫。但先說下,可能性不大?!?p> 魏文錦感激地伸過手,緊緊抓住柳明昭,幾乎是熱淚盈眶了:“青晏……什么也不說了,我先敬你一杯!”
柳明昭心中好嘆又好笑,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時(shí)候不早了,不能讓家母等門?!?p> “為時(shí)尚早吧?我還打算一會(huì)兒咱們順道去聽曲兒呢。”魏文錦極力邀請道,“你沒聽說嗎?芳菲坊養(yǎng)了五年的一個(gè)雛伎今天登臺(tái)接客,一塊兒去聽聽唄?!?p> “不了,時(shí)候不早了?!绷髡训溃澳惚M興吧,我該回去了?!?p> 兩人相互長施一禮,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