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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西樓

六(三)

憶西樓 淇之瀾 2412 2020-05-15 21:00:00

  宇文鳳說罷立刻撥轉(zhuǎn)馬頭,徑奔聲源疾馳而去,宇文暉帶余人緊隨其后,就聽箭鳴接連而起,心里頓時一沉。

  前面樹木漸稀,可聞水聲隆隆,壓得呼救聲也不甚響亮。晨風(fēng)兜頭掠過,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襲來,宇文暉不由與幾名世子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驚惶失措。今年春狩以和王名義發(fā)起,參與的人最不濟(jì)也是三品大員之子,倘若有失——

  一聲惱怒的咆哮使得幾人一凜,循聲看去,宇文暉登時頭皮一緊,狂呼道:“宇文鳳,住手!”

  他喊叫的同時,宇文鳳已飛快彎弓搭箭,瞄準(zhǔn)前方一頭身中箭傷、正欲撲向旁邊山坳石洞的花斑云豹。白羽長箭倏然射出,正中云豹后腿,云豹吃痛,驀然回身,一對斗大的黃瞳鎖住了飛馳而來的青驄馬,霎時兇光畢露,用力一蹬徑?jīng)_宇文鳳撲來。宇文鳳毅然丟下長弓,探手抓住頭頂樹枝,旋身凌空離開馬鞍那一剎,云豹已撲在馬身上,借勢奮力躍起,竄上宇文鳳身側(cè)一棵山櫸。宇文鳳當(dāng)即一躍下地,喊一句:“快去救人!”接著拔出腰間短劍,在樹木間騰挪著,躲避云豹追擊。

  山洞外遍地是血,幾匹華鞍金轡的駿馬氣息微弱倒在血泊中掙扎,洞里幾個王孫一臉驚恐狼狽,見有人來救,頓時涕淚橫流。宇文暉無心跟他們多話,草草查看確定傷不致命,便叫上同伴急出洞穴。此時別的獵隊也陸續(xù)趕到,均遠(yuǎn)遠(yuǎn)圍著,看林子那邊人豹相斗,宇文暉氣急,催馬過去嚷道:“那是七公主??!你們看什么,還不救人?!”

  眾人訕訕不語,一個說:“誰敢近身跟那豹子打?你看,明顯氣瘋了嘛,誰敢跟瘋子拼命……”一個打圓場:“殿下莫急,咱們?nèi)硕?,一人一箭射死它!”又一人囁嚅著:“它跳來跳去的,怎么射??p>  宇文暉咬牙很瞪他們一眼,強捺住大打出手的念頭,惡狠狠拉滿弓弦瞄向數(shù)十步開外咆哮連連的云豹,卻遲遲無法松手,那一人一豹輾轉(zhuǎn)騰挪不定,射偏便也罷了,萬一射中清祥……他控弓的手臂隱隱發(fā)抖,瞳孔里滿是宇文鳳來回躲閃的身影,她在云豹追撲下漸漸往崖邊靠攏,一旦失足便會掉入擊雪澗……她體力似有些不支,手腳乏力動作趨緩,接連被云豹撓了幾下。宇文暉面色煞白,紅著眼沖她不停喊叫:“清祥你往這邊來?。∫^來,我們好射啊!”

  他叫聲嘶啞,卻也明白宇文鳳要過來談何容易?干脆過去吧,他絕望地想著,是自己拉清祥來的,要死也死一起得了……身后一陣騷亂,他回頭看去,焦灼的眸子一愣,轉(zhuǎn)瞬充滿驚喜,他朝沖到自己身前一匹雪駒上的人喃喃道:“四哥……”

  宇文曌面沉如霜,劈手奪過他手中弓箭,拉滿漆弦,覷得親切,毫不猶疑射出箭矢。羽箭破空,徑往數(shù)十步外堪堪躍起的云豹馳去,飛箭挾著一股強風(fēng)直釘入它的眉心,它碩大的瞳孔一滯,但余力尚在,照舊兜頭沖宇文鳳壓下來,宇文鳳拼盡全力奮然一刺,短劍齊根插入云豹喉頭,自己旋被豹身壓倒在地。

  眾人看得眼直,待塵埃落定,才齊齊喊叫著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拖拽開豹尸,將宇文鳳攙扶起來。她站穩(wěn)身子,雙眸爍爍不可直視,胡亂抹著臉上血污道:“慌什么,一點皮外傷,且死不了呢!”宇文鳳突然噤聲,愈發(fā)沒有章法地擦著雙頰,語氣佯做鎮(zhèn)定:“弄了一身血,真是晦氣,這豹子哪來恁多血?本宮沒傷!要真有傷,本宮能這么好過?那豹子看著嚇人,無非一只大貓……”

  她飛快地說著,見宇文曌疾步上前,鼻尖忽一酸,心頭涌上莫大的慶幸和委屈,頭一次意識到活著真好。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笑盈盈叫聲“四皇兄,你怎么也來了?”迎上一步,忽覺眼前晃過一片虛影,耳中一聲脆響,臉上火辣辣地?zé)饋?,她的笑容登地僵住,幾欲流出的眼淚,以及那份喜悅,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好,極好!”宇文曌雙唇血色盡褪,抖聲道,“七公主果然不讓須眉,竟敢獨自近身擒殺云豹……你是沒長腦子么?!”他陡然暴怒聲色俱厲,嚇得眾人紛紛縮首垂眸,“此豹乳汁正濃,顯然洞中有幼仔!野獸尤為護(hù)雛,倘若傷它幼仔,必會以命搏之。你如此冒失還狩什么獵?!竟然不自量力下馬擒殺,簡直就是送死!魯莽至此,愚不可及!”

  宇文鳳靜靜聽他說著不發(fā)一言。宇文暉見狀,忙橫插一腳,解釋道:“四哥,不是清祥招惹的這豹子,清祥是來……”

  “六哥,不必說了?!庇钗镍P定定看著宇文曌,嘴角抽搐緩緩道:“是我愚昧無知,生死關(guān)頭,竟沒能分出心神去辨別雌雄。不必解釋了,反正我沒長腦子,都是我的錯?!?p>  宇文曌眸色陰沉,低聲道:“立即隨本王回宮?!?p>  “我不回!”宇文鳳一扭頭道,“參加春狩有父皇特許,你憑什么讓我回我就回?我連出宮散心都不行嗎?!”

  “本王是你嫡親兄長!”

  “兄長?”宇文鳳失笑,眸中水光一閃,“你除了時時抬出這名頭壓制我,還做過什么堪稱人兄的事?”

  “……宇文鳳!”宇文曌顎角緊繃,“為兄由你在學(xué)府混這些年,你竟說出這等誅心的話?!母親教你的七德六儀,你都忘了不成?!”

  “你還記得七德六儀?忠孝仁義禮智信,敬天地、尊祖祠、恩師長、孝父母、友兄弟、律己身,你都遵守了么?前年父皇特許去見母親,就是因為你,私自與北疆來往,被父皇查出還不肯認(rèn)錯,惹怒父皇撤去恩準(zhǔn)!舅舅都被發(fā)配了,你還這般上趕著,你是很想被父皇重罰么?!你多眷顧點身邊人行不行?!”

  “當(dāng)年北疆暴雪持續(xù),白家盡是婦孺,為兄如不時常打探相助,她們?nèi)绾纹桨策^冬?母親就在鳳山,隨時都能見,你我母族一旦有失,就是天人永別!外祖母、舅母、表嫂,哪個幼時沒對你百般寵愛?便是到了北疆,也時時牽掛于你,你竟然如此冷情?!七德六儀,我看是你全忘盡了!白氏四代,從沒有過你這般自私無情之人!”

  宇文鳳臉色煞白,緊盯著他看了一眼,驀然回身躍上一匹烏騅馬,一抖馬韁正待離去,不防被幾個衣衫血污的貴子攔住,當(dāng)先一人道:“殿下,不才是譚丞相嫡孫,殿下救命之恩……”

  宇文鳳打斷他,冷聲道:“本宮一向自私無情,做不出舍身救人的事來,諸位還是去謝端王罷!”說著一夾馬腹剛要走,韁繩又被拽住,宇文曌追問道:

  “你要去哪兒?”

  宇文鳳冷笑一聲,“四殿下重情重義,本宮自愧不如,羞于再跟您論兄妹。從今往后,咱們兩不相干,我的事,你管不著!”

  她咬著牙狠狠一踹馬腹,黑馬狂嘶一聲,宇文曌不得不撤手后退,看著她連揮幾鞭,馬倏地沖出去消失在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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