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白鳥在側(cè),宇文鳳自然顧不得旁人,無奈將穆云蘇晾在一旁。檀溪見穆云蘇面帶愕然,忙含笑解釋道:“這鳥兒本是殿下二月初撿回宮的,因?yàn)閹沭B(yǎng)了幾日,后來痊愈方送回原主。王妃不知,這鳥兒可通人性了,尤其愛跟殿下親近,王妃您看……”
宇文鳳眉梢唇角盡是無法抑制的歡喜,摟著白鳥喋喋不休,卻不知觸到哪兒,面色一滯,隨即快步走到花架蔭下,穆云蘇詫異,見天色不早,擔(dān)心寧王一家已達(dá)王府,遂舉步上前催問,見宇文鳳惶惶旋身,似是放了什么在袖中,接著沖自己訕訕一笑。
“這鳥兒真是好看?!蹦略铺K贊了幾句,便道:“時(shí)候不早了,不好讓王兄等著,這鳥兒既是七妹故交,不如帶上一起去吧。”
宇文鳳暗自捏著袖口箭紋,微一歪身,蹙眉道:“我……有些發(fā)暈,不大舒服。”說著捂上前額,“不行,難受得緊……四嫂,我……不去了,下次吧,實(shí)在對不住……”
穆云蘇面色微僵,靜靜道:“七妹,好歹去坐一刻嘛……”
宇文鳳顎角緊咬,輕一搖頭,倦聲道:“頭暈得厲害,真的不行……溪姑姑,替我好生送四嫂出去,四嫂代我向二姐告罪罷……姑姑你只管去,無需管我,我回屋躺一會兒,必是昨晚受累沒睡好,補(bǔ)一覺便可,不礙事的……”
穆云蘇深深盯一眼溫馴棲在她肩上的白鳥,只道一聲“七妹保重”,便告辭回府。檀溪蹙眉看著宇文鳳,遲疑一刻,丟下一句“殿下快去歇著,奴婢送送王妃”,便也緊隨穆云蘇而去。幾人才離了內(nèi)院,宇文鳳便一洗適才疲憊,直奔后園,恨不得脅下生出雙翼。白鳥腿上系了一條白絹,展開來,上面雖是寥寥幾字,卻足以令她心神立刻飛往靜園。
她屏息提氣,飛快翻過自家后墻,拐出陰巷,混跡在嘈雜人流中,徑奔內(nèi)城東南門去,心中反復(fù)念誦那幾個(gè)清瘦修長的字跡:
“安否,望復(fù)?!?p> 甫一出了內(nèi)城,她就納頭飛奔起來,身形穿梭在各條街巷中,漸可望見香車頻頻的清心街。宇文鳳立在街頭喘息一陣,待穩(wěn)住呼吸,遂低頭飛快往街心走去,冷不防跟一人撞個(gè)滿懷,那人反手扯住她的袖袂,叫道:
“咦,文公子?您怎么在這兒?我家公子天天等的,怕不就是您吧?”
“秋茗!”宇文鳳一驚,抬眼望去,見他出來的朱紅院門上赫然提著芳菲坊三字,腳下一滯,忙不迭地將他拉到一旁門聯(lián)后,小聲道:“你去那里面做什么?洛溱……難道他在坊里?”
“我是奉公子吩咐來尋陵先生的。先生出去了,我還得在這兒等著?!鼻镘χ?,“我家公子在家,方才差了汨公子出去,一準(zhǔn)兒是給您送信的,您快去罷!”說著竄進(jìn)車馬間,轉(zhuǎn)眼不見了身影。宇文鳳聽得楊蘭陵不在,方暗松一口氣,疾步走過芳菲坊,拐入巷口。
園內(nèi)依舊纖塵不染,未近軒堂,便聽得幾縷笛聲,隨后琴音輕鳴,宇文鳳躡手躡腳繞過前廳,隱在重重樹影間,探頭望去,只見洛琴齋坐在案前,正凝神寫著什么,不時(shí)取笛試吹一二,又沉思片刻,在弦上撥弄兩下,再寫幾筆。他寫寫停停,終于擱下筆輕輕吹著墨跡,眼睫低回,目光落在身邊朱琴上,凝視良久,若有憂思。
宇文鳳偷偷抿嘴一笑,走上前去脆聲叫道:“洛溱!”
洛琴齋驚愕抬眸,見宇文鳳明媚清朗地立在廊下,白鳥在她身后上下盤旋。洛琴齋忙起身幾步來到門前:“你怎么來了?”
“你信上要回復(fù),一時(shí)想不出怎么寫,干脆就來了?!庇钗镍P赧然道。
“一連半個(gè)多月沒有你的消息,不免掛心,你……敢是被家里人訓(xùn)責(zé)禁足了?”洛琴齋說著,眉心微蹙,“原本說好來學(xué)琴,突然音訊皆無。若非我知你于琴道有執(zhí)念,還當(dāng)你故意為之,意在玩笑……”
“我真的被禁足了?!庇钗镍P急忙道,“半個(gè)月憋得我好苦,又無法給你傳信,剛解禁沒幾天,接著往外跑太招眼,不然我早就來了!”
洛琴齋面色稍霽,將她讓進(jìn)屋坐下,一邊添水泡茶,一邊問道:“你家里人沒有太過為難你罷?”
“沒事,不過就是關(guān)了幾天而已,就當(dāng)生了場病。”宇文鳳自嘲地撇撇嘴。
洛琴齋斟了一盞茶遞給她,道:“我既允諾教你琴道,必不會食言。你若愿意,從今天起,便可以開始就學(xué)了?!?p> 宇文鳳聽罷雙眸登地一亮,放下正待要喝的茶,展顏笑道:“我自然愿意!從今天起,你就是我?guī)煾噶?!?p> “師父可不敢當(dāng)?!甭迩冽S側(cè)身躲開她的拜禮,看著她無法克制的喜意,唇角不禁微微上揚(yáng),溫潤笑道:“你我年齡相差無幾,我怎好平白高出你一輩,占這便宜?等你明白過來,怕是又要后悔了……還是照常稱呼的好。”說著,一正色:“琴性至潔,萬樂之首。若要領(lǐng)會琴意,必得用心感悟,勤學(xué)苦練,持之以恒,期間若有半分疏懶懈怠,則恒心盡褪;所以,一旦你生出退念,我絕不繼續(xù)教授。機(jī)會只這一次,前途未卜,你當(dāng)真想好了?”
“我想好了。”宇文鳳眼神堅(jiān)定地鄭重道,“只要你肯教我,我定會一直學(xué)下去?!?p> 洛琴齋莫名覺得此情此景頗有些相互立誓的意味,心中不由暗笑,隨即斂容道:“好,你來一日,我便教你一日?!?p> 兩人對視片刻,宇文鳳先掌不住笑出來,洛琴齋亦搖頭無奈道:“行了,該說的都說了……來罷,我教你讀譜?!?p> 宇文鳳爽快應(yīng)聲,坐到洛琴齋身邊,聽他緩緩開始講解。白鳥想是在外面飛累了,振翅回到屋內(nèi),嘀咕了幾聲,蜷在宇文鳳腳下打起盹來。重重樹影落在廊上,麗日下的庭院寂靜安寧,唯有屋內(nèi)二人的輕語聲和間或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