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哭著打來電話,說外公檢查出了腫瘤,而且已經(jīng)是中期了。
家里做主的向來是外公,如今外公倒了,外婆拿不定主意,只好來問媽媽。
媽媽安慰幾句,堅定地說出一句話:“治,一定要治。”
拿什么治?
錢。
我雖然還在發(fā)燒,但還是在早晨聽得很清楚,睜開眼拉開旁邊的窗簾,看著地上投進來的光影發(fā)著呆,不知道治好要多少錢?
雖然媽媽常說我們小時候,外公會從鄉(xiāng)下騎自行車來找我們,還問我們兩個要不要去鄉(xiāng)下玩,但這些我沒有一點印象。
妹妹的手到現(xiàn)在還是和常人不一樣,抬不起來就拿不了高處的東西,也沒辦法將東西抬著放到高處,對生活似乎沒有太大的影響。
可她總喜歡用右手。
左手顯然沒右手恢復得好,當右手能握筆寫字的時候,左手還在偷懶。
久而久之,會有別的麻煩出現(xiàn)。
左邊和右邊會不對稱。
外公生病的消息傳來,我沒有太大的感觸,就像聽到一個很尋常的消息,家人生病要去看醫(yī)生,看了就會好的。
看不好,就別去看啊。
妹妹這病要是一開始去的是大城市,或是省會城市,說不定就能治好了。
現(xiàn)在去。
積蓄會花光,如果還沒好呢?
那就是浪費。
先前的決定也是錯誤的,不該先在小城市里的醫(yī)院浪費大把檢查的錢,檢查來檢查去,到底是什么毛病也是一知半解。
醫(yī)生動不動就要拍片子,甚至有一次片子沒拍好,再拍一次還要我們承擔費用,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一模一樣的片子,一次模糊有重影,一次清楚,那一定是他們沒把片子洗好。
小病無所謂,大病還是要找專家才行。
得了病要循序漸進的治療,什么屁話,對癥下藥才是關鍵,然后隨便怎么循序漸進。
不然什么掛鹽水,拍片,都是白搭。
醫(yī)院里那么多人,他們自然有他們的那一套流程,醫(yī)生大夫見慣了生病的人,哪有可能每個細細研究。
要想被重視,還得去看專家門診。
這回,是老媽的親爹生病,有了妹妹的教訓在前,會去看更好的醫(yī)生吧。
畢竟,腫瘤這東西,可大可小。
老媽拿出存折取了兩萬塊錢,當天就去鄉(xiāng)下看外公去了,還帶了些衣服,說要在那邊待幾天,臨走叮囑我們乖一點,也讓老爸早點回家。
可是,老爸一切照常,奶奶多了一件事,幫忙看著棋牌室。
我吃過午飯就自己去隔壁掛鹽水了。
錢有人付,老爸會給的,我就等著掛好鹽水去喊他過來。
有了昨晚的皮試,我不應該害怕掛鹽水時扎的那針了,可從一開始就怕的東西,想不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現(xiàn)在是情不自禁在害怕。
針落下來的時候,我不敢看,心里蹦蹦亂跳,痛了一瞬間,護士小姐姐檢查了一番,第一滴鹽水滴下來了。
我的心莫名舒坦。
這段日子不想生什么大病,以后也不想,沒有多余的錢來給我看病了。
沒事做就望著滴下來的鹽水發(fā)呆,額頭比昨天好多了,還有一點點燙,明天肯定能好了。
要是一大早就好了,是不是不用掛鹽水了?
一瓶鹽水可不便宜。
要50多。
對于我這個窮得只剩幾塊錢的人來說,上了5塊錢都是大鈔,10塊當然也算。
這個時候能省還是省點。
況且,在這里,一直聞著那種消毒水的味道,肚子好難受,頭還有點暈,好想吐。
我一個人坐著,妹妹和奶奶都在老爸店里,想要讓護士小姐姐把痰盂拿過來,方便我等會吐出什么東西,弄臟地面實在是不忍直視。
學校里出現(xiàn)過這樣的事情。
上著課呢,忽然有人朝著兩排桌子的過道上嘔吐起來,酸澀難聞的滋味彌漫在整個教室里,大家避而遠之。
清掃工作也是那同學自己做的。
只是用過的掃把和簸箕沒有清洗干凈,當天的值日生直接捏著一個地方拿去扔掉了。
還是很新的。
就這么被牽連,不得已進了垃圾堆。
好在簸箕有兩個,掃把也多著,正好給了那些想偷懶的人一個理由。
不掃地,可以搶著擦黑板。
這有一個前提,個子得高,不高的人跳著擦黑板也輕松不起來。
死魚就是做這活的。
放學的鈴聲一響,老師都沒走,還在整理上課用到的書本工具,他就背上書包跑上前,三下五除二把黑板擦完了,甚至搶在老師前面先走。
這不是找死嗎?
雖然會弄得身上都是粉筆灰,可這活最輕松,大家有目共睹,以至于老師規(guī)定,擦黑板的學生必須每節(jié)下課都擦干凈黑板。
板書活不過三分鐘。
一下課,就有擦黑板的學生上臺,威脅著臺下抄著板書的人:“我要擦了,你們快點。”
“你擋著了。”我盯著死魚道。
他讓到最邊緣,不停抬著腳念叨著:“我想上廁所,你們快點?!?p> 好像誰不讓他上一樣。
“你先去上廁所,回來擦?!庇袆e人在給他出主意。
他卻不肯:“我怕等會忘了,還是先擦掉再去上廁所,不行了,我憋不住了?!?p> “哎哎,別擦啊,還沒抄好呢。”
“喂,你怎么這樣?”
在一片哀聲哉道中,死魚只管自己擦著黑板,明明說憋不住了還能站直身子伸長手臂去擦黑板最高的地方。
還好,我已經(jīng)抄完了,看他擦黑板就想看他出丑,最好是憋不住當眾出個丑什么的。
那他或許能老實點。
可這家伙居然把黑板擦一丟,跑出去又跑到門邊站著,朝我這邊一看,來了一招禍水東引:“死蚊子抄好了,你們都去抄她的?!?p> 聽了這話,剛才垂頭喪氣的人一下子圍了很多過來,還有一些去圍在另外幾個成績好的同學那里。
“借我抄抄吧?!?p> “先借我,我先來的?!?p> “我第二個。”
這也太難為我了,我的本子誰也不想借,我不喜歡一本嶄新的本子被人用手攤開,再用力壓平,會有折痕的。
可不借又不行。
這一雙雙熱愛學習的眼睛啊,多么熾熱,真是不忍心拒絕。
只能隨他們自由分配了。
“給你們,最后一個記得還給我。”我也不知道誰會是最后一個抄的。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天,居然又到死魚的手里。
本子果然是變難看了。
“不是我弄的,本子到我手里就是這樣了?!彼吏~極力推卸責任。
可我知道,罪魁禍首是他。
“我沒說借給你,快還給我?!蔽揖筒幻靼?,他自己是擦黑板的,應該等自己抄完了黑板上的東西再把黑板擦掉。
不濟,等大多數(shù)人抄完也行啊。
不然要找別人的抄,我寧愿不抄那些東西。
反正,我抄了,從來不看。
真的。
大概就是求個心理安慰,萬一我以后要看還能翻出來看看。
怎么可能?
要不說自欺欺人這詞是哪來的。
治病,尤其是給親爹治病。
不管能不能治好,都要治的,也算是求個心理安慰,沒有愧對爹媽的養(yǎng)育之恩,順便還要給外公外婆打一劑強心劑,能治好的。
能治好的……
我明白,所以我想省點錢不掛鹽水了。
怕扎針,絕對是其次。
怕在別人面前丟臉,這個理由,每次都是名列前茅。
“不還,我還沒抄呢?”死魚沒一點腦子,放著那么一大塊清晰的黑板不抄,非要抄我的,字寫得一般,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他就是懶得抬頭去看黑板。
我抄了都不看,他會看?我才不信呢。
“還我?!?p> “不還?!?p> 想到那時的爭吵,我臉上就浮現(xiàn)出笑意,掛鹽水好無聊啊,死魚的那張臉。
“呃……”
想吐。
“怎么了?”護士小姐姐來詢問我的情況。
我搖頭:“沒事?!?p> 他在做些什么?一定是玩游戲,真好,我掛鹽水,他玩游戲,我掛鹽水,他還能玩游戲,我也想玩。
不知道泡泡龍已經(jīng)有多少分了?
鹽水怎么還有這么多?
時間過得好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