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鑄心
就在這時原本低頭沉默的眾人，隨著長胤眼光整齊的飄向階梯之上正殿之前，沈青陽不知何時已筆直站在那里。
長胤干咳一聲，笑道：“恭賀大師兄出關(guān)。”
“恭賀大師伯出關(guān)。”
其余弟子也紛紛各自行禮，只是其中一些弟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沈青陽緩步而下，看著這些后輩子弟萎靡不振，皺眉道：“一臉愁容，半年之中你們的養(yǎng)氣功夫去了哪？”
他在蓬萊向來鐵面無私，眾弟子見他動怒誰都不敢接口，只得繼續(xù)低頭默不作聲。
靜虛向得沈青陽賞識，而此事在他看來皆因自己而起，于是拋下劍鞘硬著頭皮跪在沈青陽之前，將適才自己落敗之事如實稟上。
其間沈青陽臉色數(shù)變，最后才冷笑道：“哦？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說出蓬萊武學(xué)不如凌云山莊的狂悖之語?！?p> “是我?！?p> 沈青陽右側(cè)石鷲旁，傳來血蘭的聲音。
沈青陽看著倚石而立的血蘭，眉頭不禁皺的更緊。
他不明白血蘭作為蓬萊弟子，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語，鼻間不由沉下一聲濁氣。
眼前這四十名弟子是眾師兄弟的心血，也是復(fù)興蓬萊的關(guān)鍵，他們對蓬萊武學(xué)的信心絕對不能有絲毫動搖。
可是如今看來，自己今日必須要在師妹和師門顏面間做個選擇。
長胤知道此刻沉默不語的沈青陽心中在想什么，連忙走到二人中間道：“凌云山莊原本號稱劍道之巔，我們與之各擅勝場，真要論個高低的確不易。”
這句話明顯沒有什么大的作用，看著包括靜虛在內(nèi)的三代眾弟子的表情，沈青陽意識到今天如果不重新樹立蓬萊武學(xué)的威望，今后的麻煩只會更多。
至于自己師妹，事后再言明厲害想來總歸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有念及此，沈青陽搖頭道：“是嗎？這個劍學(xué)之宗，我倒真想見識見識。”
只見血蘭雙手抱拳劍尖指地道：“請大師兄賜教?！?p> 她原本知道自己的說法的確欠妥，可是今日若是就此服輸，日后自己這個師叔又如何做得下去。
沈青陽只覺胸口一陣煩悶，除了第一次見面，這還是這丫頭第二次叫自己大師兄。
原本的怒意與戰(zhàn)意瞬間便去了一半，可是看著眼前的后輩子弟內(nèi)心又復(fù)剛硬，點了點頭道：“來吧?！?p> 血蘭略一思索凌云山莊的劍招，一劍刺出，劍身似龍吟般嗡嗡有聲。
可是看著不閃不避的沈青陽，劍到中途畢竟慢了下來。
沈青陽卻已打定主意必須要建立蓬萊武學(xué)在弟子心中無可與匹的信仰，硬起心腸袍袖徑直往血蘭劍上卷去。
血蘭只覺得手腕巨震長劍便已脫手飛出。
她并不反奪，右掌索性在劍柄處猛推，長劍朝著沈青陽胸前加速而去。
心中不禁暗自苦笑，自己今日面對的或許是僅次五絕之人，自己竟然愚蠢到手下留情。
這一刻她好勝心起，便要試一試沈青陽閉關(guān)而出后的真正實力。
雙手成劍指配合中路飛劍，朝著沈青陽眉間點去。
那日凌云飛瀑葉星凡也曾遇到這昆侖派這招脫手劍法“天墜紅花”，第一時間便欲扭斷血蘭的手腕。
想來此刻沈青陽同樣不忍，所以才同樣選擇了退后。
如此原本卷住的長劍便被血蘭重新奪回。
“凌云山莊這招的確精妙?！?p> “沒想到竟能從大師伯手中奪回兵刃！”
沈青陽搖了搖頭，看來自己此刻是當(dāng)真無法顧及其余了。
果然，之后幾招血蘭便發(fā)現(xiàn)，沈青陽用的明明是靜虛之前用過的招數(shù)，但是自己適才所用的拆解招數(shù)卻全然無法奏效，若非自己與人交手的經(jīng)驗豐富已極可以變招迅速，長劍差點又被奪去。
又過幾招，沈青陽余光看這些弟子面容漸漸有了神采，忽然大喝一聲，長袖灌足了勁力，猶如實質(zhì)猛地向血蘭長劍砸去。
正是一招“龍奔百里”。
“好！原來這一劍竟然可以這么用！”靜虛等人終于忍不住開口贊嘆。
原來沈青陽衣袖作劍剛猛無匹，血蘭手中長劍已頓時斷為數(shù)截。
蓬萊弟子齊聲叫好，自然比之前為血蘭喝彩的聲音更為響亮。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門派的武學(xué)原來一強至斯，練到深處實能以拙勝巧，擊敗凌云山莊幻化奇妙的招數(shù)。
出奇的是，血蘭竟然沒有半點生氣，相反更像是松了一口氣。
蓬萊派發(fā)展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始終巍然而立，武學(xué)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凡各家各派，無論刀劍槍棒，其招數(shù)都有相應(yīng)的內(nèi)功心訣為基。
功力深淺不同，劍招威力怎會相同。
同是一招‘飄影飛鳳’，在她和靜虛師侄手中使出葉星凡能輕松破去，那只是因為自己功力不純。
但在大師兄和師尊手中使出，你葉星凡就未必能破！
血蘭不禁暗道自己糊涂，這般道理自己竟然悟不透，還險些鑄成大錯。
“跟我來?！?p> 看著興奮的眾師侄，沈青陽沒有一句言語，只是淡淡對血蘭說出這句話，隨后頭也不回往后山而去。
出了山門，血蘭開始是只是跟著沈青陽的背影，直到沈青陽漸漸慢了下來，與她并肩而行。
一路上兩人均是一語不發(fā)，只有陣陣蟲鳴鳥語。
漸漸的傳來一陣陣的轟隆聲，那是山下海浪沖擊崖壁的聲音。
大師兄帶自己來這里做什么，血蘭不禁疑惑起來。
血蘭還記得剛?cè)腴T之時師傅常常帶著他們來這里練劍戲耍，唯獨沈青陽總是離群獨處不發(fā)一語。直到自己有一次練劍腳踝受傷，一向寡言的沈青陽竟搶在所有人之前，將自己負與身后一路背回門中。
想到這里，血蘭心中不禁隱隱泛起一絲暖意。
她卻不知道沈青陽幾年來出了閉關(guān)便是一個人來這里，想的也是同樣的場景。
二人站在離崖邊尚有里許的地方便停了下來。
聽到隱隱傳來的呼喝聲，沈青陽茫然搖了搖頭。
血蘭道：“青陽師兄，我...”
沈青陽左右微抬道：“不必多言，丫頭，你看那邊?！?p> 血蘭道：“那邊？那邊是東海啊?！?p> 沈青陽往前走了一步，拂開眼前的松枝：“你四師兄正在浪中練劍?！?p> 血蘭定睛看向遠方海面，海水環(huán)繞的一方礁石上，一個黑點隱約可辨。
“你帶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讓我看老四練劍？”
她固然奇怪為何有人會在那里練劍，更奇怪的是沈青陽為何帶自己來此處。
沈青陽道：“丫頭，可知道兩年來他每天都在下面，身軀日日承受巨浪激流沖擊，以至渾身的皮肉都幾乎長出繭了?！?p> 血蘭搖頭道：“老四平日里傻里傻氣，干的事情也傻里傻氣?！?p> 沈青陽淡淡笑道：“蓬萊劍法輕柔飄逸，而內(nèi)功心訣卻是養(yǎng)浩然正氣的道家法門，兩者本不相合。若是不能輔以先天無極真氣，的確遠遠算不得是天下無雙的劍法。四師弟劍法卓卓，對劍之一道更是見識非凡。這幾年他漸明其中弊端，是以日夜于此處悟劍，便是希望一改蓬萊劍法只重巧變的不足?！?p> 血蘭隱隱明白了什么，輕輕嘆了口氣。
沈青陽道：“為了蓬萊一派的興盛他們都在努力著。至于結(jié)局如何便是上蒼獨斷了。”
血蘭想起自己適才的言語無異形同背叛，臉下一紅道：“師妹知錯?！?p> 她能說出這句話的確已是不容易了，同時在她心中對沈青陽又多了幾分敬重。
沈青陽露出難得的笑容，道：“丫頭別灰心，以你體內(nèi)此刻雄渾的內(nèi)力，若是成功習(xí)得先天無極真氣，凌云山莊又算得什么?！?p> 血蘭搖頭苦笑道：“師妹倒不似師兄這般樂觀。凌云山莊不可怕，可怕的是葉星凡！”
沈青陽道：“為何你連葉前輩也未提及，反倒是對他如此高看。”
“師兄能破我劍法，只因我劍法生疏出劍過慢，若是面對葉星凡，師兄同樣未必能破。”
“據(jù)師尊所言，凌云山莊劍法長于博采眾長，天下精妙劍法皆入其掌，卻并非是以'快'著稱?！鄙蚯嚓柶娴?。
“其余師妹不敢多言，單論出手速度和身法，快我數(shù)倍。”血蘭不愿承認卻不得不承認。
沈青陽皺眉道：“數(shù)倍？”
血蘭道：“不錯，雁蕩云漪，天下第一?！?p> 沈青陽看著眼前的東海，眼神中露出難得的光彩道：“若能同此種人物一戰(zhàn)，倒也是生平快事。”
這是他繼殷嘯云之后第一次流露出戰(zhàn)意。
而血蘭自己或許沒有察覺自己想法的矛盾。
她既不希望凌云山莊強過師門，也不愿意別人說凌云山莊不如人。
沈青陽卻嗅到了一絲氣息，以至提起葉星凡時，口中世兄不但變成了“他”，而心中想的也成了與之一戰(zhàn)！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身后一名三代弟子驚慌的闖到：“大師伯！師叔，師尊差我前來告知，山門有警！”
沈青陽還未及開口，血蘭已陡然驚道：“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