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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唐

第六十九章 夜航船

漠唐 龍吟森森 3620 2018-09-26 09:50:27

  鄭州,滎澤,大運河的北端起點。

  雖不如汴州漕運碼頭那么繁盛,但由于再往北一些就是河南道到河北道的另一個重要渡口河陰,加上從洛陽到東面有兩條重要驛道,北邊的一條就是經(jīng)過滎澤到汴州,南邊一條則是通往許州的。

  水陸交匯之地,滎澤運河碼頭依然車水馬龍。

  韋安之等人如果要乘船順著汴河東南而下,滎澤是一個理想的起點,原因很簡單,汴州設有司漕曹,隸屬于洛陽戶部轉運司,東南而下在沿途州城所在的城池也設有司漕曹(以下簡稱司漕)。

  司漕所在一般會登記南來北往的官船、民船,你去哪里,裝的什么貨物,有多少人,干什么,都會一一記錄,記錄完后,會在一張紙上蓋上一個戳,回程時船上的人少了多少,都去了那里,則是另外一張紙和一個戳。

  當然了,目前全國尚未統(tǒng)一,后唐對運糧、布匹、鹽巴、武器等戰(zhàn)略物資的官船管得比較嚴,對于做生意的民船的管理就較為松散了,只要登記了,繳納一定的稅金就可隨意航行。

  稟告李從珂后,李從珂雖然對李晟基的揣測半信半疑,但出于李重美安危的考慮,還是派了三路大軍沿著河流南下搜尋。

  李晟基、符彥饒負責的是中間那條汴河——目前后唐最重要的一條漕運河流,從河陰出發(fā),一直到靠近南唐淮南道的泗州,全長七百余里,沿途設有專門供纖夫拉纖的纖道。

  最關鍵的是,汴河是目前河南道唯一可在夜間通航的河流。

  正是基于這一點,李晟基選擇了汴河,他深信韋安之也會這樣選擇。

  滎澤也有一個汴州司漕下轄的管理點,不過不甚嚴格,只登錄單程的內容,還是船家說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錢財給足了,而汴州就會嚴厲得多。

  不過想要詢問像韋安之及李重美等人的情況就是大海撈針了,從滎澤出發(fā),司漕錄事每天要發(fā)掉官、民船上百艘,如何記得清楚每一艘船上的人員相貌,登記的賬簿也是隨便亂填的,加上大量的官船都會夾帶私貨,而這些人、貨是不會登記的。

  李晟基等人正要敗興離開時,那錄事突然一拍腦袋,“下官想起來了,昨日下午,約莫黃昏時分,有一艘新登記的船只要出發(fā),共有七人,其中有三人倒和你等說的有些像,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個生病的,大白天的還蓋著頭,還有一個仙風道骨般的道士,一個隨身護衛(wèi),四個水手,說是要去泗州虹縣投奔親人”

  “下官之所有有印象,主要是那道士給我看了相,說的還頗準,長得倒與你等所說的不太像,不過那護衛(wèi)長得略像你等所說的,嘿嘿,一張馬臉”

  李晟基大喜過望,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那病人應該就是李重美了,那道人是韋安之,那護衛(wèi)不用說就是木仁直了。

  趕緊拿過登記的賬簿一看,只見上面登記的船主是“桑行真”。

  “木仁直”,“桑行真”,他尋思半響,突然一巴掌拍到王存章的肩膀上,疼得王存章直咬牙,“大人這是怎么啦,無端端打我作甚?”

  李晟基此時確是狂喜不已,“桑行真”去掉一半不就是“木仁直”嘛,看來木仁直的真名應該就是桑行真,從長相來看與桑維翰也有莫大的干系,估計是近親。

  不過以韋安之的狡猾,應該也沒這么簡單,他一身道士的打扮,還跟司漕錄事交談,其中必有深意。

  無論怎么說,現(xiàn)在總算有線索了。

  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到汴州。

  此時的汴州不像后世那樣緊挨著黃河,此時的黃河還未改道,汴州還遠離黃河,不過李晟基卻沒有進城,而是讓符彥饒進去查探。

  無他,趙德均最看重的義子趙延壽還在城里,這也是不久前河北戰(zhàn)事結束后趙德均提議中唯一沒有被李從珂采納的,這事李從珂也跟李晟基說過。

  趙延壽文武雙全,名望與趙德均相比也不遑多讓,前不久還是洛陽朝廷的樞密使,李從珂當然不會把這樣一個人物送到幽州去“勵精圖治”,而是讓“敗軍之將”繼續(xù)治理幽州,趙德均新敗之后聲望大跌、內部不穩(wěn),對于李從珂來說當然是大大的好事,至于他會不會“臥薪嘗膽”那就不是李從珂所考慮的了。

  而自己與趙德均目前則是真正的“仇敵”,趙德均一統(tǒng)河北的夢想就破滅在自己手里,趙元瑛父子也還在承天軍押著,自己貿然進汴州城,被趙延壽弄一出“李晟基”版的“李重美失蹤事件”那就不美了。

  等符彥饒回來,將在汴州漕運碼頭打聽到的事給李晟基一說,他立即帶領人馬沿著汴水纖道趕了下去。

  那艘船確實在汴州停留過,不過兩個時辰之前就已經(jīng)開走了。

  半夜子時,快到陳留時,李晟基他們在汴水河邊的一個小渡口見到一艘船,模樣與滎澤司漕錄事描述的差不多,關鍵是船上還有一面帆,此時汴河上的船只不是水手劃行,就是雇傭纖夫,使用船帆的少之又少,所以韋安之他們乘坐的那艘船比較醒目。

  小渡口停著七八艘船,這一艘是還是最大的。

  船上空無一人,小渡口夜間沒人管理,由于是夜間??窟^來的,也并沒有人看見船上的人有沒有下船,去了哪里。

  好個韋安之!

  這下李晟基就進退兩難了。

  他現(xiàn)在有兩個問題需要考慮。

  一是韋安之和木仁直為何在一起?

  二是他們的去向,明顯的,這是妥妥的疑兵之計,現(xiàn)在韋安之他們可能在此地下船,改從陸路南行,也有可能中途改乘了其它船只繼續(xù)南下。

  ……

  “哈哈哈”,陳留南邊,接近雍丘的汴河上,一艘掛著燈籠,挑著“戶部轉運司”旗幟的大官船正在河里航行著,一間船艙中的一個人正哈哈大笑。

  大船里面裝滿了布匹、黍米,正是汴州運給后唐東南最前線泗州守邊軍士的,剛才哈哈大笑的正是木仁直,不,桑行真。

  “韋大人,您這虛虛實實的,不要說洛陽方面,就是我自己也搞得七葷八素的,高,確實是高”,說著對著對面那位道長打扮的人一挑大拇指。

  這道長自然就是韋安之了。

  只見韋安之拈須一笑,“呵呵,雕蟲小技耳,不值一曬”

  桑行真卻神色鄭重地說:“不,先生此次將洛陽、張延朗、石敬瑭、李晟基諸人戲弄于鼓掌之上,還安排彼等多布疑陣,估計現(xiàn)在洛陽官軍還在黃河以北瞎轉悠,殊不知我等早已揚帆南下了,先生之才,區(qū)區(qū)一個郎中確實配不上,一品宰相才符合您的才具啊”

  ……

  原來香車換成馬車后,桑行真與慕容彥超就分手了,桑行真說敵人的重點肯定是在黃河以北,以東反而薄弱,故自己帶著李重美先向東,再向北會安全一些,由于桑行真是河東智囊桑維翰的侄子,慕容彥超也不敢強求,再說自己這張臉目標太大,風險也大,只好帶著李繼基北上了。

  哪曉得桑行真早就被韋安之拉攏過去了,李晟基兩百橫刀都來到洛陽后,也不是整天在洛神居待著,而是四散出去了解“風土人情”、“防御”情況,就在那些時候,韋安之說服了桑行真。

  就一句話,“行真,你有承天軍練兵秘技,我有縱橫四海的妙計,你我二人聯(lián)手,何愁大事不成”,關鍵是韋安之在綁架李重美一系列事件中的居中策劃、調度讓桑行真大開眼界,最終堅定了信心。

  韋安之混出洛陽城后,按照約好的地點趕上桑行真,一起來到滎澤,買了一艘新船,雇了幾個水手,在陳留附近的運河小渡口附近桑行真殺了水手,將他們沉到河里,將船只開到小渡口停下,又偷了旁邊一條打魚的小船開到運河里,最后碰到一條大官船。

  憑著韋安之一口淮南腔以及對泗州的熟悉(他就是泗州人,家里還有一個兄弟在泗州做官,還是南北朝名將韋睿之后),以及自家兄弟在泗州做司倉曹的實事,加上不菲的禮物、三寸不爛之舌,押船的軍官很痛快地讓他們上船了,還撥了一間專門的倉室讓他們住。

  “就是有些對不起叔父”,桑行真透過船頭燈籠的光芒看著下面濺起的浪花略有些憂傷。

  “呃,行真不可如此,好男兒志在四方,豈可拘泥于一隅之地”,韋安之安慰他道,“我的家眷現(xiàn)在還在承天軍呢,我可一點也不擔心”

  “為何?”

  “哈哈,這李晟基的為人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寧可人負他,也不會他負人,這人確實忠厚,我可是放心的很”

  “哦,那他劫奪秘瓊、楊光遠的財產(chǎn)可是狠辣的很”

  “那是兩碼事,這些財產(chǎn)都用到何處了?不都在你等軍民身上嘛,他自己可像秘瓊、楊光遠那樣自己獨吞?”

  “這倒也是,以先生之見,這李晟基是何等人?”

  “這個…行真,你不是在他手下干過一段時間嘛,不如你先說說看”

  “嗯,李晟基這人在下確實估摸不透,一身武藝不說,還寫得一手好字,還巴巴地讓我等武夫讀書識字”

  “不過他的見識確實在我等之上,就拿兵事來說,他常常給我等上課,有幾樣我至今記憶猶新”

  “哦,說說看”

  “譬如孫子兵法里的‘以正合以奇勝’,他是這樣講的,‘正’是基礎,基礎一詞是他的獨創(chuàng),他常??谕滦略~讓我等不明所以,后來也慢慢習慣了”

  “所謂基礎,也就是基本、根本之物,他說無論什么軍隊,‘正’都必須要做好,所以他常常告誡我等要‘結硬寨、打呆賬’,兩軍對壘之時,如雙方都無奇計,則‘正’強的一方必勝無疑”

  “又說什么‘不對稱’‘戰(zhàn)爭’,全是他的新創(chuàng)之詞,也就是雙方實力不一樣,戰(zhàn)斗時,盡量用自己更多的軍力去面對更少的敵軍,就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如果敵軍實力很強而我方很弱,就需要出‘奇’了,無非是不正面對壘,側面或利用時間優(yōu)勢不斷削弱敵軍的數(shù)量優(yōu)勢,到時機成熟后,也就是力量對比轉換后再一舉破之”

  “或削弱敵軍士氣,擾亂其心神,削弱其糧草,最終之目的還是削弱敵軍的實力,讓我方逐漸占據(jù)上風,時機成熟時再一舉破之”

  “其它諸事,他對農(nóng)事、工礦事異常重視,又很精通,對文人反而不太重視,多將我等武夫當做文人來用”

  說到這里,他偷偷瞟了一下韋安之,心里還想著,這估計就是韋安之離開承天軍的原因吧。

  其實原因很復雜,這只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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