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門云霧繚繞,山門處又有著結(jié)界,普通人是不可能進(jìn)來的。許多在這山中住了很久的樵夫,也不曾知曉這里有一個大宗門。
趙淳熙腰間掛著令牌,進(jìn)出都需要令牌才能通過結(jié)界。
她沿著那條青石路一蹦一跳的往下走,周圍是郁郁蔥蔥的樹木,清晨十分的空氣最是好聞,夾雜著草木的清香。
林中有些不知名鳥獸的聲音,二師兄的坐騎就喜歡在林子里面打滾。
縱使風(fēng)景好,趙淳熙還是不樂意二師兄差遣自己,畢竟她還是一個懶人。
后來想了想,臨走的時候她把自己的小金庫給帶上了。她的家就在不遠(yuǎn)處的小城鎮(zhèn)里,父母早逝,她由姨母帶大。
姨母家中加上她一共有四個小孩,一家六口人擠在一個破舊的房子里面。房子以前是趙淳熙父親的,父母去世之后,姨母姨夫帶著孩子住了過來,幫忙照顧趙淳熙。
趙淳熙今年八歲了,她已經(jīng)有點記不清父母的樣子了,她對家這個地方最大的印象就是姨母永遠(yuǎn)緊皺的眉頭。
姨夫不喜歡她,所以她很少待在家里面,就喜歡在小鎮(zhèn)里面亂跑。她那三個表哥表姐也不喜歡她,有時候她撞上了他們,都會繞道走開。
很多時候,趙淳熙總覺得和他們沒有來的時候沒有什么差別,自己還是一個人生活。
他們來了之后,把父母的東西一件一件地變賣,姨夫酗酒成性,家里入不敷出。
當(dāng)掌門提出帶她走的時候,她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至于那間房子,趙淳熙心里沒有一點留戀。
可是在山中過了一年之后,尤其是在二師兄“兇殘”訓(xùn)練之后,她總是會想起他們,她就趁著這次機(jī)會悄悄地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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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鎮(zhèn)里面還是很繁榮的,到處但是商販的吆喝聲,這聲音對趙淳熙來說,很熟悉。
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原來的家,門口她的兩個表兄弟正在推搡玩耍。
他們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趙淳熙,一年多沒見,她看起來精神很多。趙淳熙身上穿的是天凌門的女弟子服,白袍上繡著紅紋,這不是普通的衣服,算得上是一件法器。
兩個小孩子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有點躊躇,不敢上前。
“我回來看看姨母。”
趙淳熙走進(jìn)房子里面,他們跟在她后面。
姨母正在小院子里面浣洗衣服,聽到門口的腳步聲,頭也沒抬,就抱怨說:“你們兩個天天在泥坑里面打滾嗎?看看這衣服臟的……”
半天沒有人說話,姨母才直起腰,向門口看去。
看到趙淳熙的第一眼,她愣住了,半晌之后,用裙子下擺擦了擦手上的水,拉開身后的椅子,局促地說:“你怎么……回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趙淳熙也不想再天凌門那樣活潑的樣子,面對姨母時她總是十分乖巧。
姨母點點頭,眼眶有點發(fā)紅,“有沒有吃飯?”她的手不停地在裙擺上擦著,“我煮點面給你吃……”
她說了一半停下來了,不想讓趙淳熙聽到她哽咽的聲音。
趙淳熙點頭,表示自己吃飯了,又問:“表姐呢?”
表姐和趙淳熙可真是截然相反地性子,十分的溫柔,對趙淳熙也很好,經(jīng)常買點糖果給她。
一提到表姐,姨母的表情更加難看了,她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你表姐她出嫁了。”
表姐今年才十四???趙淳熙吃驚過后,也明白這事情姨母做不了主,大概是姨夫把表姐嫁出去的。
一時間氣氛有點凝重,兩個人都不說話。
姨母看著長高了許多的趙淳熙,心里一陣說不出來的酸楚。這孩子小小年紀(jì)比她的表哥表姐明白的東西都多,都懂事。
趙淳熙把背上的包袱放下來,從里面拿出了自己的小金庫。這是她偷了小半年的藥草換來的,還有大師兄給的零花,全部都在這里。
“姨母,給你?!壁w淳熙把錢放在姨母面前。
姨母沒有拿也沒有說不要,怔怔地看著地上的銀兩。
“我走了,錢收起來別讓姨夫看到了。”趙淳熙低著自己的小腦袋,低聲說。
姨母這才抬起頭,趙淳熙低著頭,沒有看到她眼睛里面的淚水,“你以后不要再回來了,既已入了仙門,就永遠(yuǎn)不要回來?!?p> 趙淳熙不可置信地看向姨母。
“你聽到了嗎?”姨母大喊一聲,把門口的兩兄弟嚇了一大跳。
趙淳熙哭著跑出去,兩個表兄想去追她,被姨母喊住。
“娘,為什么不讓表妹回家呢?”
姨母彎腰把錢撿起來,然后她的腰好像再也直不起來了。她沒有說話,她把銀子一點一點地塞到衣服里面。
別回來了,這人間路途崎嶇,不若做一個逍遙散仙。
趙淳熙哭著跑出去,躲在一個小池塘旁邊,哭的傷心欲絕。等她哭完了,一雙眼睛也腫了,她才想起來二師兄吩咐的事情。
可是當(dāng)她打開包袱的時候傻眼了,二師兄給的銀子她也給了姨母,現(xiàn)在她身上一無分文了。
她的腿開始打哆嗦,滿腦子都是二師兄那張冷冰冰的臉,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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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兄從白天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趙淳熙回來。這時候才后知后覺讓一個八歲小孩子辦事好像有點不妥。
這是迷路了還是遭遇不測了?二師兄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出去找找比較好。
景祐今天下定決心去看看趙淳熙,正好遇上了往山門處走的二師兄,便迎了上去。
“二師弟,這么晚你要下山?”
二師兄點頭,很平靜地說:“嗯,趙淳熙下山了還沒有回來。”
景祐一聽,心里一驚,“她什么時候出去的?”
“嗯……大概是早上?”二師兄不確定地說。
“她出去做什么?”
“我讓她買東西?!?p> 二師兄全然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很平靜地說。
景祐不明白他為什么讓一個小孩子去買東西,好在他的涵養(yǎng)還在,并沒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緒。
這樣他們兩個人一起下山,正好在岔路口分手,一人去找一個城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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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淳熙繞著自家的屋子跑了很多圈,不知道有什么辦法可以拿回自己的錢。本來想趁門口沒人的時候,偷偷摸進(jìn)去。進(jìn)去之后,找了一通,也不知道姨母把錢放在哪了,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
無奈之下她又跑了出來。
在房子周圍晃悠了一下午,餓的她眼冒金星。她又不好回去,覺得二師兄可能會撕了自己。
沒辦法,她只能和姨母坦白,幸好她年紀(jì)不大,臉皮這種東西可以扔到一邊。
當(dāng)她準(zhǔn)備進(jìn)去時,看到喝的醉醺醺回家的姨夫,她連忙縮起腦袋繞到房子后面,悄悄地觀察著。
她想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沒有注意到天已經(jīng)黑了。
大門被關(guān)上了,她偷摸進(jìn)去的計劃也泡湯了,沒辦法她爬上了旁邊的一棵歪脖子的大樹,想從墻上翻過去。
這一年來二師兄對她的特訓(xùn)很管用,不但修為突飛猛進(jìn),連爬樹也十分順溜。
等她爬上去,發(fā)現(xiàn)這樹有點太高了,然后就下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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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祐在黑夜里的視線很不錯,要不然也發(fā)現(xiàn)不了掛在樹上的小不點。
趙淳熙這時候已經(jīng)精疲力盡,緊緊地抱著樹干不敢撒手。身上原本干干凈凈的衣服也被她糟蹋的臟兮兮的,發(fā)髻也亂了,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小乞丐。
景祐觀察一下這棵樹的位置,覺得她是想偷偷地跑進(jìn)這戶人家里面,又想起了她偷草藥的事情,看她的小模樣也不覺得有多可憐了。
“你在樹上干什么?”
趙淳熙聽到景祐的聲音,如同聽到了天籟之音,眼眶頓時紅了,嘴巴一憋就要哭。
“大……大師兄,”趙淳熙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下不來了……”
她一哭,嗓門還特別大,驚動了屋子里面的人??捶块T好像要打開了,她急忙對景祐揮手,“大師兄,快救救我?!?p> 景祐還想教育她,趙淳熙卻以為景祐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眼看著姨夫開門出來,她立刻從樹上跳下來。
于是景祐寡淡的白袍頓時變得五顏六色,他沒想到趙淳熙就這么跳下來,這時候膽子倒是挺大的。
“你進(jìn)去想做什么?”景祐把她放下來,又問一遍。
景祐的眼里寫滿了不信任,趙淳熙有點心虛地挪挪腳,迫于景祐的壓力,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景祐聽了之后,憋了半年的火氣也下去了,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對趙淳熙不好,才讓她生出了偷竊的壞毛病。
不過,景祐應(yīng)該永遠(yuǎn)都不會理解趙淳熙她那貪財?shù)男∧X袋瓜子。
景祐拉著她的手,“回去吧。”
趙淳熙猛烈地?fù)u頭:“不行,我還沒有買東西呢?!?p> 這小丫頭一如既往地怕二師弟啊,景祐感嘆一下。的確,不怎么說話的二師弟確實有些生人勿近的模樣,他養(yǎng)的的那個坐騎也十分危險。
思來想去,有看到趙淳熙后怕的小表情,心一軟,“不如你從二師兄那里搬出來?”
趙淳熙地眼睛頓時亮了,連連點頭,“大師兄我一定聽話?!?p> 大門打開,趙淳熙的姨母從里面走出來,她眼睛不好,在黑暗里面幾乎什么都看不到。
“是淳熙嗎?”
趙淳熙一看,丟下景祐跑過去,喊了一句:“姨母?!?p> 姨母這時注意到景祐,不由得呆愣一下,果然是仙門少年,這通身的氣度哪是凡夫俗子能擁有的?
她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戒指,放在趙淳熙的手上。
“這是你父親給你母親的,”她頓了一下,“據(jù)說是什么法器。”
趙淳熙把戒指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別的。
姨母停頓了很久,又說到:“你母親去世的時候你就在身邊,你母親有沒有提到你的父親?”
趙淳熙抬頭說:“母親說他早就死了。”
姨母一愣,“那……你就當(dāng)他不在了吧?!?p> 她摸了摸趙淳熙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她的發(fā)髻亂了,又幫她重新綁好,“你一定要聽仙人的話,千萬不能像以前那么調(diào)皮了?!?p> 趙淳熙點頭。
“以后,以后……不要來了……”姨母又說了一句,狠下心離開。
趙淳熙手捏著戒指,呆愣愣地看著關(guān)上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