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貴去了學校，同學們都已早讀結(jié)束。大家三五成群，在校門外的小賣部前買東西吃，遠遠看見來貴從車里下來，小伙伴們驚呆了，平時來貴從來不在同學面前炫耀自己有個了不起的干爸，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努力學習，像小寶一樣離開那個朱家村，他討厭他那讓人笑話的父親，他討厭人們議論他的母親。
劉建紅把車停到學校對面空曠的地方，等著來貴上課后，他要到這個初中畢業(yè)就再也沒有來過的母校靜靜地走一走，不想打擾任何人。上課鈴響了，學生們陸續(xù)進入教室了，門衛(wèi)將鐵門關好，留下側(cè)門放行。
劉建紅慢慢走下車，關好車門，向?qū)W校大門方向走去。這個大門已經(jīng)不是那個當初只是幾塊青磚壘起來的低矮的單扇木門，搖搖晃晃，而是變成了高大寬闊的大鐵門，堅不可摧，門口已經(jīng)不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了，而是水泥地坪，干凈平整。大門的左右兩側(cè)，已經(jīng)是兩排整齊的小商鋪，比以前便利多了。門頭上面幾個醒目的振奮人心的大字：知識改變命運，奮斗成就夢想。
劉建紅在保安的指引下登記后，從側(cè)門進入，通向大門中間的是一條筆直的水泥道路，兩排都是綠化帶。綠化帶與教學樓中間是幾個橢圓形的花圃，里面零星地點綴著五顏六色的小花。
原來的一排岌岌可危的教室都變成了五層高的教學樓，最頂樓外墻上寫了幾個大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教室前鮮艷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圖書館就在教學樓的頂層。原來一間教室改造的宿舍已經(jīng)變成了一排三層紅色的學生宿舍樓。原來的一排教師宿舍，也變成了一排五層的教師公寓了。以前他上學要么帶飯吃冷飯，要么來回走十里路回家吃午飯，現(xiàn)在學校教師宿舍旁邊也增設了一個大食堂。師傅們正在忙碌學生的午飯。原來泥土飛揚的操場，擴大了好幾倍，還鋪上了塑膠跑道，籃球場、乒乓球臺、單杠等體育設施應有盡有；當年學校墻角那個每日都臭熏熏的廁所不見了，變成了幾排杉樹林。
劉建紅一邊四處看看，一邊回味著自己初中上學的情景。他還記得初中語文老師中考前說的那句話：“孩子們，學習苦不苦，想想長征兩萬五，學習累不累，想想***！現(xiàn)在我們是窮，但是我們已經(jīng)站起來了，以后一定會富起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大家一定要努力加油干！”
那個只有高中文化水平的中年人，曾經(jīng)對他這個學習成績優(yōu)異但家庭貧困的劉建紅也心有余力不足，他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建紅同學，你可以就此輟學，但是不可以就此不努力，我相信你將來還會大有作為?！眲⒔t當時只是覺得心頭一股溫暖，鼻頭很酸，他家窮，是村里出了名。他那時就想著出去掙錢，讀書是這輩子無緣了。但是語文老師的那句話激勵著他一直奮斗。
想到這里，他立馬跑到門口，詢問門衛(wèi)那個叫何明賢的語文老師，得知住址后，他便趕緊去車里打開后備箱拿出一條中華香煙，裝在紅色手提袋里徑直去了教師公寓106。劉建紅按了按門鈴，開門的是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奶奶，并不認識劉建紅，問：“你是？”
何明賢正在陽臺方桌上凝神屏氣寫著毛筆大字。劉建紅笑著說：“師娘，我是何老師的學生?！焙蚊髻t的夫人一聽，一邊說：“請進，請進，老何，你的學生又來了！”一邊輕輕地給劉建紅遞上一雙干凈的拖鞋。
何明賢推了推眼鏡，問：“我學生多著呢？哪個？”一邊說一邊放下手中的毛筆。劉建紅一邊換鞋，一邊回答：“何老師，是我，劉建紅，您恐怕不記得了。”
何明賢笑盈盈地一邊往客廳走一邊說：“我的學生我都記得名字，就是模樣認不出來了，你們都大變樣了?！焙蚊髻t還是那個何明賢，眼睛還是那么明亮有神，只是頭發(fā)全白了，而劉建紅已經(jīng)是不是當初那個穿著補丁的窮苦孩子了。他現(xiàn)在的穿戴已經(jīng)覆蓋了以前的一切，看不出一絲窮的痕跡。用村里人的話說，劉建紅現(xiàn)在算是富得冒油了。
“是你呀，我還有點印象，坐，坐?！焙卫蠋煙崆榈匾贿呎泻?，一邊拿起一次性塑料杯子給劉建紅倒水。
劉建紅把手里的香煙放桌上，說：“臨時來訪，小小心意！”
何明賢看著中華香煙，便說：“你不知道，我煙不抽了，酒也戒了?，F(xiàn)在不僅城里人講究健康，鄉(xiāng)下人也講究健康了。建紅，你二十多年沒到學校來，學校變化大吧，以前破爛的瓦房現(xiàn)在都變成了樓房，都是近十年的事情。以前我們總是看見城里人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現(xiàn)在我們也有了。我兒子將來大學畢業(yè)了，我也讓他就選擇在這所學校工作，現(xiàn)在農(nóng)村比城市好了。網(wǎng)上購物應有盡有，吃喝不用愁，現(xiàn)在就是鄉(xiāng)村教育還是愁。”
何明賢說，農(nóng)村教育這些年硬件設施是好很多，但是教師也是一個勁往城里跑，甚至有人去了私立學校當了老師，辦培訓班買了房子或別墅。他說完就嘆了一口氣，說：“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里有很多人一切向錢看，我真的很擔憂！”
劉建紅看著何明賢那張憂愁的臉，便安慰道：“現(xiàn)在只能慢慢來，等大家富起來了，大家又都注重教育了。您老別急，國家和政府會考慮此等大事！”
兩人聊了半天，劉建紅決定請何明賢夫婦去鎮(zhèn)上發(fā)財飯店吃飯。何明賢堅決不肯，劉建紅便開車回了劉家村吃午飯，第二天帶著桂花、大寶又回到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