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書僮
午休已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在用抹布將最后一個黃銅燭臺擦拭明亮后,來安長長地吐了口氣,同時狠狠磨起牙來。
陸奇走后,這間庫房的清理工作便全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且尤為還勒令,干不完活不準(zhǔn)他吃午飯,這讓來安徹底打消了偷懶的念頭。一個時辰過去,他不僅將摔落的燈具收拾完畢,回過頭還馬不停蹄地將貨架上的灰塵撣完,連續(xù)高強度的工作對他來說來謂是今生頭一遭,渾身的酸痛以及糾結(jié)的腸胃倒讓他更加記恨起陸奇來。
都怪那可惡的來福,讓我遭了這么大罪!
從梯子上走下,來安將抹布放在墻邊的小板凳上,嘴里不斷咒罵著走出房門。
包府的仆役沒有專門的吃飯地方,往往從廚房領(lǐng)了飯食后回南房就餐,早先來樂、來喜二人收工時,他便托來喜給他帶份飯回去,所以在踏出房門后,他徑直朝南房走去。
剛踏出庫房,他便見到不遠處沈蓉、包興隆及來平,眺望著來平,他的目光中透露著深深的嫉妒。他和來平是同年來的包府,如今來平飛上了枝頭,他卻仍在泥濘中翻滾,這怎能讓他平衡得了!
口上咒罵的對象又多了一人,平安嘴皮抖動著來到了外院。一抬頭,便見著了蹲在倒座門前吃飯的陸奇。
陸奇回來的比包興隆二人還早些,進了府,他立馬去了廚房,次要目的是為了借點開水,好去沖泡剛從終疾齋拿到的藥粉,這首要目的自然是去覓食。他雖是飛升而來,卻也可以說是餓死鬼投生。武當(dāng)派窮得叮當(dāng)響,原本辟谷之后,每八八六十四天還是要吃一頓飯的,但自從被推上了掌門之位,眾長老一粒米都不給他,搞得他最后餓得不行,匆匆忙忙便實行了飛升。
這一趟很順利,喝了藥后,他便端個飯碗回來了。在通鋪上貼了藥膏正準(zhǔn)備開吃,結(jié)果來樂嫌他口中殘留的藥味大,硬要趕他出去。陸奇也不爭辯,于是就頭頂狗皮藥貼,蹲在門口扒起飯來。
“喲,好久不見?!标懫嬉贿吤雷套痰爻灾?,一邊抬頭打了個招呼。
來安心里那個氣,罵道:“好你個來福,我在里面辛辛苦苦打掃,你倒蹲這悠哉游哉吃起飯來了!”說著用腳狠狠踢了下地,刮起的沙塵如飛箭直朝陸奇射去。
陸奇抱著碗略一側(cè)身,用衣袖將風(fēng)沙盡數(shù)擋住,回過臉也不見惱,笑道:”餓了總得吃。你的飯在里頭,快進去吃吧。“
”看到你就氣飽了!“來安大吼,似乎要將所有的郁悶都釋放在這道吼聲中。結(jié)果由于消耗過大,肚子不爭氣地咕咕響了起來。陸奇低頭扒飯還不見什么動作,他自己倒先臉紅起來,像是丟了好大的面子。
面對陸奇這團棉花,來安就算有力也無處使,何況本來就渾身乏力,正打算服從生理需求先將癟肚填飽,卻見房門口走出個人來。
“吵什么!剛趕走了臭蟲又飄來只蒼蠅,’嗡嗡嗡‘地鬧騰個不停,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出來的人正是來樂,只見他手上握了個瓷碗,嘴上唾沫和米粒齊飛。
來安不懼反喜,指著陸奇道:”樂哥,你來評評理,來福把活兒都推給了我,啥事不干還蹲這吃飯,我卻挨餓到了現(xiàn)在,這事兒擱誰誰不氣!“
身為仆役,來樂地位低下,平日受盡尤為壓迫,毫無自尊可言,此時聽來安叫他聲”哥“,一臉橫肉中頓時綻出了朵野菊,斬釘截鐵道:“來福,這事兒你做得不地道,咱哥幾個同處一室,理當(dāng)互幫互助,哪有你吃飯他干活的道理!”
“還是樂哥明理!”來安興奮。拳頭即正義,而來樂作為倒座房中拳頭最大的男人,有他支持自己,那便是自己占住了理。
陸奇將碗底的小白菜刨到嘴里,邊嚼邊反問道:“你不也在吃嗎?”
來樂頓時語塞,陸奇以子矛攻子之盾,直接將他從道德制高點推了下去。他惱羞成怒,握著筷子的手向上揚了揚,“看到了沒,憑的就是這只和砂鍋一般大的拳頭!”
見來樂著了火,要真槍實彈地教訓(xùn)起陸奇了,來安忘記了饑餓,興高采烈道:“來福,你小子攤上大事兒了!”
這時從對面?zhèn)鱽硪坏缆曇簦骸皝戆?,剛見你從邊上路過,原來夫人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來安扭頭望去,見來平正站在垂花門處,他打量著對方所穿的褐色長衣,酸道:“喲喲,看是誰來了。我可沒膽偷聽主子們的談話,來平,你別想誣陷我!”
這時來樂問:“夫人說了什么,和我們有關(guān)嗎?“他和來平不熟,但也知道對方是包興隆的書僮,也就是包府主子的近人了,如果那邊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對方的確知道得最快。
來平疑惑地看了來安一眼,道:”我辭去了書僮的職位,以后跟著尤管事。夫人要我前來通知,傍晚收工后你們都來庭院,到時用比武的方式挑選出書僮?!?p> 聽到來平不再是書僮了,來安先是一喜,等知道他是暗升之后,又郁悶下來,待將整句話聽完,他的心頭一片火熱,這可是自己出頭的大好機會啊!
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扭過頭朝旁邊望去,見來樂也滿面喜色,顯然對這次選拔勢在必得。來安不禁又蔫兒了下來,他可不認(rèn)為自己能打得過對方。
來安調(diào)轉(zhuǎn)視線,又發(fā)現(xiàn)陸奇神情專注,似有所思,忍不住將心中的酸水傾倒出來:”來福,就你這小身板,難不成也在打書僮的主意?“
”哈,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呢?!瓣懫嫘α寺?。他和包家簽了死契,若要贖回自由,不光要有錢,同樣得和沈蓉打好關(guān)系。包興隆是沈蓉的兒子,書僮又是包興隆的近人,雖然還是有點遠,但起碼也打入內(nèi)院了。
見陸奇真存了爭勝的念頭,來安感覺像受到了侮辱,立即揮了揮拳頭。”我都能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更別說樂哥了!“
來樂也用鼻孔噴了道氣,顯然極為不爽。
聽到陸奇的聲音后,來平倒是愣了一下,細細回味了一番,最后指著陸奇猶豫道:“你是......你是終疾齋前,找陳公子要賠償?shù)哪莻€?”
來安和來樂同時一愣。能被稱作公子的,自然是鎮(zhèn)中商戶家的子嗣,而又恰好姓陳的,便只有與包家針鋒相對的陳家之子——陳姜了。來福怎么會跟陳姜惹上關(guān)系?兩人不由將目光投向陸奇。
“哦~是你啊,當(dāng)時你好像在竹筐里挖什么東西?”陸奇回憶了下。
什么叫挖,我是拉少爺出來!
來平聞言滿頭虛汗,這糗事自然不便抖落出來,轉(zhuǎn)口道:“我正打算跟你道聲謝呢,想不到你就在包府!”
陸奇正和來平客套,來安悄聲和來樂道:”“什么跟什么,他一個小蘿卜頭,怎么可能打得過陳家公子!”
“哼,他肯定用了什么不光采的手段!”來樂冷哼聲,一掌拍向墻壁,“砰”的一聲悶響,墻上多出了層淺淺掌?。?p> 來安咋舌不已,要知道,這可是石頭?。∷谷荒苤苯恿粝掠≯E,這得有多大的氣力!
來樂挑釁地看向陸奇,道:“一切還得靠實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