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臉等三人無功而返后,畏畏縮縮地將打斗經過上報了。韓列見他們竟連一毛頭小子都干不過,直罵他們無能。次日又派了三個好手前去,然而一個時辰不到,那仨同樣捂襠夾腚歸得宅來。韓列這才開始重視起陸奇,但他又不肯自降身份親臨現(xiàn)場,于是大手一揮,直接點了一十四人,道:”你們明兒個都去,給老子亂棒打死那娃娃!“
韓列口中的”那娃娃“小日子過得滋潤極了。陸奇頭上的二丫全權包攬了監(jiān)管事宜,一張小臉兒滿是警惕之色,兩顆葡萄也似的黑眼珠來回晃個不停。而陸奇本人則整日呆頭呆腦地在皎月閣前游蕩,專心嘗試著石門穴的頻率,對他而言,這兩日的潑皮與其說是來找茬的,不如說是來當經驗寶寶給自己提升業(yè)績的。
話雖如此,但他的心中仍有隱憂。按理說尤為已死,狼牙幫應該成了睜眼瞎,但眼下他們不僅還敢找上門,而且和以前一樣,總能挑到雷豹不在的時候來,這么看來...
”難不成府里還有別的老鼠屎?“陸奇目光恢復靈動,喃喃低語了一句,并用指尖揉了揉二丫的肚皮。二丫不滿地叫了聲,然后一屁墩坐在了他的頭上,像是在回應“老鼠屎”一說。原來閣前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它在外望了兩日風,詞匯量可謂是與日俱增,所以目前倒能聽懂部分人語了。待逗弄片刻后,陸奇收回了手,自責:“眼下我首穴仍未開啟,當務之急應是盡快提升自己的修為,還想旁的作甚!”于是不再多慮,又迅速陷入了呆滯的狀態(tài)。
閣外晃晃悠悠,閣內噼里啪啦——錢雙正可勁兒地撥弄著算盤,臉上喜氣洋洋。算上雷豹擊殺二當家的那次,前來的潑皮已接連三次被擊退,周遭鎮(zhèn)民見這里的治安趨于穩(wěn)定,也漸漸開始重新光顧皎月閣了。心滿意足地寫下筆帳,錢雙將目光投向門外,此時他看陸奇的眼神已大不一樣——原先錢雙見陸奇目光呆滯,以為是個二貨,現(xiàn)在知曉了對方的厲害,對其的評價已提升為厲害的二貨了!
夕陽西下,轉眼間酉時過半。
隨著皎月閣閉門歇業(yè),陸奇也回到包府。見二丫精力尚足,陸奇便將它擱在了花池里,放任小家伙享受在夕陽下奔跑的童年。他自己則來到書房,向沈蓉稟告皎月閣今日的情況,完事了又去廚房填飽肚子,最后才施施然走入自己房中。
星光黯淡,陸奇摩挲著手上的傳音陣,眉頭漸漸緊鎖。中原那可沒有什么子母陣,他暗中摸索,可謂是步履維艱。傳音陣的陣根隱沒在了陣鏈之下,外人似乎難以瞧出端倪,但這種障眼法對陸奇來說其實算不得什么,作為一名陣道宗師,他完全可以根據(jù)陣眼進行反推,通過與陣鏈相交,從而將陣根確定下來。由于影像陣位列三品,有五五二十五個陣根,推衍起來頗費時日,所以陸奇選了這半拉一品傳音陣來研究。他按九個陣根來推導,兩日過去,竟始終沒找出一組契合的陣根來。
正思索著,一個黑影忽從窗口躍入,原來是二丫玩累了回來。它也不往被窩里鉆,沖著陸奇連連叫喚,像是在催促著什么。陸奇無奈,只得中斷了思路,將傳音陣裝入虎戒又放回到枕下,然后坐在床榻上運轉起純陽無極功來。純陽無極功,顧名思義,是套至陽功法,運轉此功時渾身氣血蒸騰,火力十足。這小家伙挺懂得享受,立時竄入到他的懷中,舒舒服服合上了眼。
萬籟俱寂,陸奇的心緒反而難以安寧。他猛地睜眼,眺了眼無月的夜空,覺得當下的一切恍若在夢中,心中不免想:“月是故鄉(xiāng)明。白日飛升,卻也不過是遠走他鄉(xiāng)。不知那些往日里讓我頭痛的弟子們,還有頭痛我的長老們,今夕又該是怎生個情況?”低眉望了眼二丫,目光中忽閃過一絲愛憐,輕輕地捏了捏它的耳朵,喃喃道:“現(xiàn)在還會真正信任我的,怕也只有這個小家伙了吧。”
旋即想到,待自己突破至氣海期后,應該便會立即痛下殺手,從而連升至血丹期,于是手指又從二丫的耳尖上抽走。嘆了口氣后自語:”說來也是可笑...但它又怎知自己是在認賊作父呢?“當說到“認賊作父”四字時,陸奇的目光突然一黯。
他十二歲時便開始在武當學藝,但入派前卻已在外流浪許久。四歲時,村莊里遭遇瘟疫,僅過了一夜,村里的成年人盡皆死去,七十余名稚童卻并無大礙,他便是其中之一。正在這時,一游方道士途徑此村,施展援手將他們救下,從此,一群孩童跟著他走南闖北。
只是有一怪事,每當他們途徑一鄉(xiāng)或一鎮(zhèn)后,隊伍中總會少去幾個孩童。那些與消失的孩子要好的就問,那道士答:“貧道在鄉(xiāng)鎮(zhèn)中找到了不能生育的好人家,他們被那些人領養(yǎng),如今享福去了?!笔S嗟暮⒆哟鬄榱w慕,他們都企盼著能早日找到個好人家,不再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唯他不然,他卻愿意跟著那道士行善積德,那道士覺得他服侍妥貼,便特意收了他作義子,也一直沒談為他找人家的事兒來。
一晃五年過去,原先的那些孩子除他外都已不在,但他身邊同齡的孩童仍然不少。原來他們一路上總會遇到發(fā)瘟疫的村鎮(zhèn),幸存的孩童們便會加入隊伍。時光荏苒,轉眼又過去兩年,到了這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個孩子。
夏日多蚊蟲,這一夜他遲遲未能入睡。到了子時,他忽然瞧見那道士雙手各提了兩個孩子向坡上奔去,猶豫半刻后,他起身也跟了上去。到了坡上,那道士突地一聲呼哨,不多時,大片蜈蚣、花蛇等毒物黑云也似地從坡邊的暗林中爬出。那道士枉顧四個孩童的哭喊,隨手將他們丟入蟲群,頃刻間,四副皮囊便干癟下來,又過了不足一柱香的工夫,地上便只剩下了些殘骸。原來那道人七年前得了個千壽丹丹方,按那丹方所寫,千壽丹可延壽千年,而想要煉制,需以稚童喂養(yǎng)這群毒物,一童子可增一歲之效,千童喪則丹丸成。
那道人如今已湊足九百九十九之數(shù),正想歸去拎來最后一個童子,忽聽得一陣干嘔聲響,一起一落,便將他抓至手心,嘆道:“你我父子多年,本欲饒你一命,但此事既已被撞見,那便放不得你了。孩兒,便去為義父做最后一件事——死吧!”說罷,將他拋入蟲群中。
當是時,蟒蛇纏縛,蜈蚣噬咬...滑膩與刺痛等感受殘留至今??赡苁撬辉摻^,就在那時,一道天火突如其來,轉眼便將那大片毒物燒光燃盡。旋即一道人飛身直下,忙往他口中塞入一粒丹丸,彼時他身體殘缺破損,唯有一息尚存,幸得此丹吊住了性命。這道人便是陸清了,當時陸清久陷瓶頸,于是出山來散心,恰見此處瘴氣熏天,飛將下來察看后,立即用烈火訣燃盡眾毒物,又用九續(xù)丹救了年幼的陸奇。
陸清轉身正欲鏟除那邪道,卻見對方倒在地上,七竅中汩汩滲出黑血,顯然已經死絕。原來那片毒物雖已焚燒殆盡,但千壽丹卻已功成,那道士發(fā)了瘋般從一條蛇腹中取出丹丸,馬上吞咽下肚,僅一息后便毒發(fā)斃命。陸奇事后從陸清口中得知,那丹丸哪叫什么千壽丹,分明是千尸丹!那邪道受人蠱惑,將劇毒之物當作神丹妙藥,苦心經營七年,喪盡了天良卻也害死了自己。
人愈老愈是念舊,紛紛擾擾又想了許多。陸奇稍作調息,這才將前塵影象悉數(shù)屏蔽,專心應付起石門穴來。
一晃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及到寅時,石門穴前的那縷血氣忽然一閃而逝,再出現(xiàn)時,竟已憑空出現(xiàn)在了石門穴的另一側。歷時三周,陸奇終于將這首穴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