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仇恨(明日上架,加更一章/求首訂)
林若菡知道自己在夢境里。
林泰在冰天雪地里忘記了一切,麻木呆立,直到有人悄悄拉了他。
“你哥哥被我救了,就在我家,”拉他的人棉襖破舊,但十分干凈,連補(bǔ)丁的形狀都端端正正,他壓低聲音道。
那人姓簡,名正,和林瑞一樣在學(xué)校任職,只是林瑞教語文,簡正教歷史。
林泰去簡正家的途中得知經(jīng)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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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在**離開后,一個猛子扎進(jìn)了冰雪剛剛消融的湖里。
簡正路過,救起了林瑞。
林瑞被救活,但也徹底死在了那年冬天的湖水里。高燒幾日不退,林老大夫親自看診,才堪堪保住性命,但已經(jīng)燒成了白癡。
林泰幾次想要讓林瑞就此了結(jié),但看到自己厚實(shí)的軍大衣,總是下不了手。
林泰和簡正成了好友。
簡正結(jié)婚時,林泰還特地去了鄉(xiāng)下賀喜。
林泰后結(jié)婚但先于簡正有了兒子,簡正隨后有了一個閨女。
簡正女兒簡嫣然小時候就隨母親,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誰都喜歡,只是性子隨父親,倔!
簡正在女兒三歲時,妻子再度懷孕??墒悄莻€冬天水壩斷裂,所有人都必須幫忙。
當(dāng)時簡正請求,他一人擔(dān)兩人的活,被拒絕,理由是村里婦人八九個月還下地干活,你們城里人難道就精貴?**事業(yè)必須一視同仁!
簡正的妻子懷胎五月,在冰冷的雪水中落了胎,林老大夫趕來時已經(jīng)血崩整一日。
簡正親手合上妻子沒了神采的雙眼,他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兩人探討歷史課題時,她眼中璀璨的光華。
簡正去了*****討說法,結(jié)果是,簡正的差事從教師變成了放牛郎。
簡正一身打滿補(bǔ)丁的中山裝在放牛回來時破爛不堪。
簡正在一次放牛時,不慎走失,連續(xù)兩天的滿山坡尋找的結(jié)果是,牛被找回,但簡正的腹部被牛角頂穿。
簡正被嚴(yán)厲斥責(zé),***********,而被頂穿的腹部卻無人問津。
簡正回家看了女兒許久了,捂著傷口寫下遺書。
林若菡在夢中不斷掙扎,不要,請回去,看看你的女兒,請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樣,你的女兒需要你!
夢境變幻。
三伏天,土地干裂,有蟬慘叫。
簡正在兜頭一通火油后,扶著車轅努力站上去,傷口已經(jīng)化膿,草藥已然遮不住臭味。
簡正拿出兩把寒光四射的長刀,咬牙對著自己腳掌就插了下去,尖刀透骨扎在了車板上。鮮血流淌似到了眼中,他眼前一片猩紅。
簡正固定好了站姿,他最后看了一眼居住的茅草屋,點(diǎn)燃了火苗。
簡正身上瞬間火光沖天,他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老伙計(jì),那頭走失又被他尋回的老牛。
一起死,怎么樣?他心里很痛快,又一刀插在了牛身上。
大火熊熊,燃燒著所有的仇恨。
當(dāng)公社有人透過窗口看見一牛一人沖過來時,已經(jīng)躲閃不及,老牛瘋狂闖了過來。
大隊(duì)長抽了自己一耳光,卻相信眼前看見的,就是一副正直立在車板上的、不斷逼近的、猩紅火光中卻透著著森森寒意的、幾乎沒有血肉的、顛簸不已卻屹立不倒的——骨架。
啊——啊——啊——
慘呼聲此起彼伏,大門被瘋狂奔跑的牛撞開,里面的人四散奔逃。
隊(duì)長眼看著車子的斷板上,一個直挺挺的人形骷髏骨架朝自己砸過來,他口中念叨著“為**服務(wù)”,翻了個白眼就四仰八叉地暈了過去。
漫天火光燃燒無盡的黑暗,熊熊烈焰吞噬污穢的天地。
林若菡滿頭大汗猛地睜開眼睛,眼淚無聲流入發(fā)際。
她靜靜躺了一會,慢慢起身,天剛剛才蒙蒙亮。
冬雨披衣匆匆進(jìn)來,點(diǎn)燈倒水,看著林若菡喝下。
林若菡抬起頭,發(fā)現(xiàn)站在面前的冬雨雙眼紅通通的,她疑惑的問,“怎么了?”
冬雨深吸一口氣,像是安慰她,“大小姐,以前再艱難,我們也熬過來了,以后會好的,一定會更好的!”
林若菡突然清冷地笑了,這個小女孩是擔(dān)心她,“我沒事,”她頓了頓,“傲雪在外面嗎,陪我出去走一走?!?p> 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
清風(fēng)和傲雪看著慢慢步行走出林府大門的林若菡,一身灰色襖裙罩了一個深灰色狐皮大氅,一頭長發(fā)只是用根簡單的木釵綰了一個髻,雖然很簡單素凈卻也異常的滄桑落寞。
兩人不知道林若菡一早想要去哪里,只有默默跟著。
林若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覺得心里悶痛難當(dāng),想要出來透透氣。
來到一處街角,一群婦人圍著一個卷起手袖端著木盆的少婦七嘴八舌,有勸她從了婆婆的,有勸她忍耐的,少婦哭成了個淚人。
林若菡差傲雪打聽,原來是司農(nóng)寺主簿李建的妻子江氏。
司農(nóng)寺正卿司馬大人的獨(dú)女剛嫁人一年死了丈夫,接回府中,偶然看上了李建,李建經(jīng)上峰多次暗示皆推拒,有人給司馬大人出主意,李建是個大孝子,當(dāng)年寡母趙氏做針線給人洗衣服,把他拉扯大,中了同進(jìn)士后,在京為小官,但對寡母基本言聽計(jì)從。
趙氏得人遞話后,與兒媳婦商量,讓她讓出正妻之位,迎司馬小姐進(jìn)門,看在她育有長子且相伴于微末的份上,可以和司馬小姐兩頭一般大,做平妻。
兒媳不從,趙氏要求將孫子帶到身邊撫養(yǎng),兒媳咬牙答應(yīng);趙氏又裝病,說帶孫子累到了,李建責(zé)怪妻子沒有照顧好母親,林若菡看到的正是江氏被鄰里圍住勸慰的情形。
林若菡聽完傲雪的敘述,拳頭漸漸緊握,心中的怒火像一頭發(fā)狂的困獸,發(fā)狠擊碎了禁錮多年的牢籠,站直了身軀在天地間嘶吼咆哮,驚天動地的怒吼聲已經(jīng)吞噬了她的一切情感與理智。
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人心何在!
為何罪大惡極之人能活得如此恣意!
為何弱小無辜之人卻只能死不瞑目!
為什么,********同樣的骯臟與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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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菡再難掩飾心中的怒火與憤懣,血管中如同有火油翻滾,心臟如同被重錘敲擊,她疼痛難忍。
她想要高呼!
她想要怒吼!
可最終,她也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全身顫抖,喉嚨哽咽,滿心的憤懣卻也只化作兩行熱淚,從迷茫的大眼睛中撲簌簌滾落而下。
一輛黑色的馬車無聲駛來。
馬車內(nèi),一只灰白長毛的狼犬,從簾子處看到這一幕,“嗚嗚”連聲,低低嗚咽。
趙衍長指撩開簾子一角,看到那個遠(yuǎn)離人群的女孩,獨(dú)自站立,似在無聲悲泣。
她身周的悲戚與蒼涼如有實(shí)質(zhì),編制成一張無邊巨網(wǎng),狠狠勒在了她血肉里,那連靈魂都掙脫不開的感覺,讓他的心臟似乎有微弱的撞擊感。
趙衍微微垂下了眼簾。
“劉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