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直面阿九躍下盤蟒圓石柱的流云扇,便是以刀撐在盤蟒圓石柱中部的韓靖都面色一沉。
說時遲那時快,流云扇施展輕功長風萬里躍下盤蟒圓石柱頂端,欲救下阿九。
豈料阿九根本不領情,甚至使出不甚出彩的輕功刻意朝下飛降,以期遠離流云扇。
恰在此時,韓靖握緊被流云扇截斷一截的長鞭,猛然朝阿九甩出。被截斷一截的長鞭瞬間飛出,如靈蛇出洞纏住阿九腰部。阿九趁勢拽住長鞭另一端,在韓靖的配合中救下自己。
阿九帶來的巨大下墜力道,令嵌入盤蟒圓石柱內(nèi)部的刀刃猛地朝下劃出二三丈。
縱使韓靖已經(jīng)習慣面無表情,阿九仍舊能從韓靖握緊刀柄青筋暴起的手背上瞧出端倪。
“韓大哥……”阿九神情猶豫,似是想松手。
豈料韓靖左臂向上一抬一收,栓住阿九勁瘦腰肢的長鞭便朝韓靖靠攏,徑直將阿九送入韓靖懷中。阿九雙頰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可惜她因韓靖而起的少女情懷未落入韓靖眼眸。
流云扇望見阿九與韓靖皆未出事,不由得輕舒口氣,略微放下緊繃的心神。
偏在此時,一鴉羽般烏黑暗沉的巨蟒兀地躍出水面,直沖韓靖與阿九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空靈飄渺的女聲緩緩響起,令韓靖與阿九情不自禁地晃神,待到幾息之后他二人回過神來,但見鴉羽般烏黑暗沉的巨蟒已經(jīng)落回水底。
韓靖與阿九向玉生煙望去,搞不懂玉生煙為何要救下他二人。
誰料韓靖與阿九竟然望到玉生煙趕在流云扇施展輕功長風萬里躍到她面前之前,率先引動盤蟒圓石柱底部的機關。
察覺不妙的韓靖與阿九立時施展輕功躍下盤蟒圓石柱,三五步橫跨過河道水面,落在流云扇附近。
暗中靠近玉生煙的十九和老十見狀,頓時按捺不住,自左右兩側同時撲向玉生煙。
玉生煙似乎背部也長有眼睛似的,立時揪住依依的衣襟躍入河道水面之下。再出現(xiàn)時,玉生煙已與依依跪坐在一花斑巨蟒頭頂。
老十不信邪的單手持機關連弩瞄準玉生煙射出三支連環(huán)箭矢。
可惜,箭矢尚在半道便被另一條躍出水面的赭色巨蟒擋下。
“外族人將引來災禍啊——山崩海嘯,天地傾頹。埋葬于壘壘尸骨之下啊——以死贖罪?!卑殡S玉生煙倏然吟唱的渺渺曲音,盤蟒圓石柱上雕刻的盤蟒石像寸寸崩裂,密密麻麻填塞滿盤蟒石像內(nèi)部的圓白巨卵暴露在流云扇、韓靖等的眼中。
流云扇、韓靖等人無不震驚又戒備地望向充滿生機的圓卵,以及因圓卵的引誘而蠢蠢欲動的巨蟒,全然將乘蟒遠去的玉生煙與依依拋之腦后。
阿九原本清冽的嗓音眼下變得干澀無比,她想不通玉生煙的目的,竟是直接問起流云扇來:“玉生煙的目的不是讓你刺殺陛下嗎?緣何連你也不放過?”
流云扇總是淡然從容的臉色終于在金銀城內(nèi)一變再變,他攥緊手中折扇:“無非是玉生煙瞧出在下與韓靖大人未殊死相搏,亦或是在下展露出的武功不能令玉生煙滿意。”
伴隨阿九的疑問與流云扇的答復,盤蟒圓石柱內(nèi)的圓白巨卵簌簌墜入河道。
甫一與河道水面相觸,圓白巨卵便瞬間裂成幾瓣,孵化出盤臥在卵內(nèi)的幼蟒。
密密麻麻的圓白巨卵相繼在河道水面碎裂,遠望過去猶如接天連日綻放的白荷。
流云扇、韓靖等人卻無甚心思觀賞這幅百年難遇之景。只因他們正忙于躲避四處倒塌的盤蟒圓石柱和時而浮出水面時而潛入水底的巨蟒。
此時此刻,流云扇的輕功長風萬里便顯露出與旁人截然不同的優(yōu)勢。
但見流云扇施展輕功長風萬里,穿過周遭晃動倒塌的盤蟒圓石柱與躍動的巨蟒,縱身躍出十余丈之高眺望遠方。恰巧窺到玉生煙拎起依依朝與高臺相連的六層吊腳樓飛去。
“隨我來?!贝搅髟粕戎匦侣浠氐孛妫櫜坏眉毤毥忉?,便招呼韓靖、阿九、老十與十九隨他翻越過倒塌的盤蟒圓石柱,避過巨蟒來勢洶洶的攻擊,在磚石鋪就的道路上幾番騰挪跳躍,終于離開玉生煙的寢宮。
然而,玉生煙寢宮里的危險剛過,在河道兩旁偽裝房屋的密室石門倏然開啟——百余名傀儡人直手直腳地襲向幾乎毫無防備的流云扇、韓靖等人。
“傀儡人!”十九驚慌失措地提醒眾人。
流云扇近乎本能地躍起三五丈之高,韓靖立時反應過來抓住阿九,阿九拽住十九,十九護住老十,一拖一的緊隨在流云扇身后向前狂奔,一面奔走一面使出招式揮砍襲來的傀儡。
可惜,一路前行的河道兩旁皆有密室,密室石門接二連三的開啟之后,每相對的兩間密室內(nèi)亦涌出百余名傀儡人,將流云扇、韓靖等人的出路堵得嚴絲縫合,不露半點空隙。
與此同時,緊追在流云扇、韓靖等人背后的百余名傀儡人將他五人的退路也堵得嚴嚴實實。
流云扇、韓靖、阿九、老十與十九不得不背靠背圍成一圈,將兵器直指密密麻麻圍成數(shù)圈的傀儡人。
傀儡人前赴后繼的撲向流云扇、韓靖等人。
此時此刻,流云扇已顧不得有無遮擋敵人視線的風雪沙塵,直接施展輕功凌空使出一招月出天山,以折扇施展出的劍招落在傀儡人身上,只削掉數(shù)名傀儡人的腦袋以及十余名傀儡人的胳膊。
被削掉腦袋與胳膊的傀儡人,自傷口處僵化成桃木,行動攻擊愈來愈緩,但是殺死流云扇、韓靖等人的欲望仍未消失。
韓靖與十九見狀緊隨流云扇之后,快刀施展的虎虎生風,因著同是皇宮刺客的默契,韓靖效仿十九三五刀將一名傀儡人大卸七八塊。
被四分五裂的傀儡人再也無法拼湊成人形站起來攻擊他們。
阿九臉色煞白,顯然是之前殺人幾本都是一刀斃命,很少有如此殘暴的時候。但是她仍舊按捺住內(nèi)心里的厭惡,欲拔刀上前助韓靖與十九一臂之力。
豈料,阿九的右手探到腰間卻什么也未摸到。
阿九頓時回想起在盤蟒圓石柱頂端,她的長刀被流云扇扔下河道深處一事。
阿九不由得微微蹙起雙眉,怨怒的看向流云扇。流云扇似有所感,輕撫鼻梁朝她歉意一笑。
正當阿九不知所措之時,老十忽然將自己的長刀遞到阿九手中。阿九微微愣怔地看向手中長刀,隨后抽出不知何時重新纏回腰間的截斷以后的長鞭,急急勸道:“十弟,把你的刀拿回去。我有長鞭作兵器,你仔細自己的安危便是?!?p> 熟料老十伸出左手一把搶過長鞭,奮力一甩襲向十九面前的傀儡人,頓時替十九分擔些許火力:“我既不是左撇子,又不是練得左手刀法,如今長刀在我手里已發(fā)揮不出甚么作用。你若是覺得愧疚,便好好搏殺一番,讓這些傀儡人知道你的厲害!”
阿九咬緊牙關,微微頷首,繼而拔出長刀無畏的沖向傀儡人,與韓靖、十九一道將傀儡人砍得七零八落。
老十雖然右手被機關砍斷,但是內(nèi)力尚在,長鞭揮起來打退傀儡人倒也不算難事。
因著老十失去使刀的右手,流云扇一直無聲無息的注意著老十的安危。
當流云扇望到傀儡人被老十的長鞭卷起跌入河道深處,并未被河道里游來游去的巨蟒吞噬時,不免皺起眉頭:“種入巨蟒體內(nèi)的萬鈞蠱與傀儡人體內(nèi)的牽絲蠱恐能共存?;蛘呔掾w內(nèi)既被種下萬鈞蠱,又被種下牽絲蠱?!?p> 韓靖回首望一眼他五人拼死搏殺方向前挪動的十余丈距離,視線又掠過仍舊層出不窮的傀儡人以及河道里虎視眈眈的巨蟒,不禁問流云扇:“流云公子可有法子擺脫它們?”
流云扇搖頭否認:“尚無法子,這些傀儡人堵得委實緊湊。除非傀儡人能忽然停下——”
流云扇話音未落,兀地愣在原地。只因傀儡人當真十分突然的僵在原地,乍然間像是被流云扇的命令喝止。但是流云扇知道真相非是如此。
流云扇本想自嘲幾句運道不錯,誰知面前的傀儡人如摩西分海般朝兩側退去,隨之出現(xiàn)的是一名打扮極其華貴的紅眸男子,流云扇認出男子,當即臉色驟變:“唐陵?!”
韓靖、阿九、老十與十九亦紛紛側目,神情恍然大悟,像是在說原來他便是搞出牽絲鎮(zhèn)悲劇的幕后主使。
許是流云扇、韓靖等人的目光過于灼熱,唐陵忽然使出移形換影之術挪到流云扇、韓靖等人近前,欲將掌心牽絲蠱喂入流云扇、韓靖等人體內(nèi)。
流云扇、韓靖、阿九與老十、十九分別躲向兩側,避過唐陵兩只手掌的指縫間夾著的細長牽絲蠱。
唐陵仿佛仍有意識般緊追最弱的老十,十九、韓靖與阿九不得不擋在老十前面,替他分擔些唐陵的攻擊。
若是十九、韓靖與阿九不主動攻擊唐陵,唐陵便無視掉他三人。
流云扇立在一旁,注意到唐陵以外的傀儡人未再繼續(xù)主動上前攻擊。似乎只要流云扇不動彈,傀儡人便能與他對視到天荒地老。
流云扇不禁朝圍成數(shù)圈的傀儡人試探的邁出一步。
霎時,聚在流云扇近處的傀儡人重新恢復行動,齊齊攻向流云扇。
流云扇后撤一步退回原地,使出一招月出天山,將襲向他的傀儡人切成數(shù)塊,繼而折扇一揮卷起一陣狂風,轉瞬將傀儡人的尸體掃入河道深處。
待到流云扇收斂內(nèi)息之后,便察覺到傀儡人重新僵在原地,不再繼續(xù)攻擊他。
流云扇若有所思,望向韓靖、阿九、老十與十九,只覺得變成傀儡人的唐陵較其余圍困他們的傀儡人厲害得不是一絲半點。
至少其余圍困他們的傀儡人被砍斷肢體之后,自傷口處會逐漸僵化成桃木。
而唐陵的肢體卻如之前較量過的巨蟒般銅皮鐵骨,韓靖裹挾內(nèi)勁罡風的刀刃劈在他身上,都無絲毫裂口,遑論僵化成桃木。
流云扇沉吟之際,忽然聽到阿九語聲艱澀地問:“韓靖大人……我們要怎么做?”
韓靖神情亦是難得一見的凝重,他知曉如今需要自己作為主心骨好讓部下們安心,可是他又不愿欺騙部下們,以防他們白白抱有希望。
是故,韓靖沉默不言。
正當十九忍無可忍,欲沖上前與唐陵拼個你死我活之際,流云扇倏爾開口:“韓靖大人可曾注意到十余丈之外,河道主干水面上停泊的烏篷船?”
韓靖目不斜視地繼續(xù)緊盯傀儡人,口中卻問起流云扇:“你欲如何?”
流云扇忽然露出一抹肆意張狂的笑容,繼而解釋道:“唐陵體內(nèi)許是被種下牽絲蠱與萬鈞蠱兩種蠱蟲,能使他號令傀儡人,亦不會被巨蟒襲擊。若是韓靖大人能以長鞭將唐陵從頭裹到足,我們便可借助唐陵離開此地。”
韓靖略微沉思幾息,而后詢問起老十的傷勢:“老十,能堅持嗎?”
老十猛拍兩下胸膛,似是朝韓靖保證道:“韓靖大人放心,我身體無甚大礙。區(qū)區(qū)傀儡巨蟒,可殺不死我?!?p> 韓靖聽罷放下心來,接過老十甩給他的長鞭另一端,趁唐陵沖向老十之際,韓靖施展輕功繞唐陵數(shù)圈,捆住唐陵手腳。
縱使如此,韓靖依舊擔憂唐陵掙脫長鞭,索性與老十拿長鞭兩端將唐陵完完全全的從頭捆到足。
韓靖拎起捆好的唐陵,試探地走向包圍他們的傀儡人,傀儡人果如流云扇所預料的那般,動也未動,直愣愣地僵在原地,甚至連視線都未掃過韓靖。
流云扇、阿九、老十與十九立刻緊跟在韓靖背后,安然無恙的渡過傀儡人的包圍。
五人心下稍安,一路利用被捆綁的唐陵跟隨流云扇的指點行至一六層吊腳樓前。
六層吊腳樓的匾額上書有“云生結海樓”五個草字。
整座云生結海樓建在無磚石鋪就道路的銀海之中,以青磚白瓦構造,四面無墻壁擋風,僅以淺淡透光的水藍紗簾懸吊在橫梁上,海風拂過,漾起旖旎的紗浪。
整座云生結海樓唯一略顯詭異之處便是大,超乎尋常的大。
云生結海樓掩映在海天一色之間,樓門敞開,且無人看守,似是誠邀各位江湖俠士入樓一聚。
流云扇等人卻絲毫不敢大意,只因金銀城內(nèi)的種種機關早已讓他們付出代價。
然而,令入得樓內(nèi)的五人未想到的是,云生結海樓內(nèi)沒有任何機關暗器毒霧!
事出反常必有妖。
流云扇等人速速環(huán)視一圈樓內(nèi)景物,未瞧見絲毫可疑之處,只鼻息間聞到縷縷腥臭氣息。
流云扇等人相互對視幾眼,朝如群山綿延的巨型青玉石屏風之后走去——
但見九條巨蟒尸體赫然擺放在地上。九名相貌與玉生煙八九分相似的白衣玉氏女子各立在一條巨蟒旁,似是要將巨蟒抽皮扒筋刨煮一番。
道有生死
云生結海樓,借用唐朝詩人李白所作《渡荊門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