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邊走邊談,轉(zhuǎn)眼已奔出近三十里,驀地心生警覺,遠(yuǎn)處一條山道上果然站著兩個佩刀的漢子,未等李樂山發(fā)話,柳宗棠已催動坐騎,搶先向那山道沖去。
馬行如風(fēng),轉(zhuǎn)眼已到近前,那二人作勢欲攔,柳宗棠不由分說,啪啪就是兩鞭子,打得那兩個人雙手抱頭,痛號不絕,柳宗棠望都不望一眼,騎著馬沿路而上,行約里許,忽然一陣哨聲響起,四下里躥出數(shù)十條大漢,個個手執(zhí)兵刃,呼啦一下將柳宗棠圍在當(dāng)中。
一個背負(fù)單刀的漢子站出來,瞪著柳宗棠大聲道:“來者何人?為何擅闖山寨?”
柳宗棠故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道:“臥龍嶺,你不知道嗎?”
柳宗棠道:“那就對了,老夫常年由此道經(jīng)過,從未有人阻攔,你們是從哪冒出來的?”
那人道:“少廢話,看你活了這把歲數(shù)也不容易,我好言勸你一句,聰明的趕緊掉頭下山。否則......”
柳宗棠將頭一側(cè),道:“你在說些什么?老夫我年歲大了,聽不清楚,你能不能走近些說話?”
那人哂然一笑,身子陡然拔起,隔著數(shù)丈一下躍至柳宗棠馬前,他故意展露武功,再說幾句狠話,好將柳宗棠嚇退,哪知人沒嚇到卻把馬驚著了,只見那馬希聿聿一聲長嘶,兩只前蹄高高揚起,直朝他頭頂落去。
那人微微一驚,趕忙側(cè)身避讓,偏巧這時柳宗棠一掌伸至,喊道:“留神!”表面上似乎要出手相扶,其實是將對方的退路完全封死,那人見狀大吃一驚,正欲出手招架,驀地眼前一黑,一只馬蹄已迎面砸來,總算他身手尚佳,百忙中就地一撲,一通翻滾,這才險險避開,但已滿頭灰土,一身冷汗。周圍眾人皆是一驚,誰也沒想到這老者偌大年紀(jì),武功竟如此了得。
柳宗棠哈哈大笑道:“快快請起,咱們萍水相逢,老夫可受不得閣下這等大禮?!?p> 那人自知受了愚弄,一時間惱羞成怒,伸手從背后拉出單刀,指著柳宗棠道:“好哇!看不出竟是個高手,老匹夫你究竟是誰?敢不敢道個萬兒出來!”
柳宗棠把臉一沉,冷哼道:“實話告訴你,老夫此番特為拜山而來,身份犯不著跟你這等鼠輩交待,去把你們當(dāng)家的叫出來,跟老夫過話?!?p> 那人名叫孫青,也是個頭領(lǐng)身份,眼見柳宗棠對自己如此輕視,氣得暴跳如雷,有心過去與柳宗棠放對,但看得出對方身手不俗,絕非易于之輩,一時間心中打鼓,正猶豫的工夫忽聽遠(yuǎn)處一陣蹄響,眾人循聲望去,見又有七八匹馬沿山道奔來,最前面一個人髡頭束發(fā),一髻如棒,模樣十分怪異,遙見這邊柳宗棠身陷包圍,當(dāng)即大喊一聲,抽出長劍,不顧一切的直撲而來。
眾人見他殺氣騰騰的樣子,均是又驚又駭,紛紛向兩旁閃避,那人直沖到柳宗棠身旁,操著十分僵硬的語調(diào)道:“主人,您老人家平安無恙吧?”
柳宗棠笑道:“你們怎么這么快就到了?我這還沒開始呢!”
孫青眼見對方又來了幫手,急忙招呼手下道:“你們還在等什么?一起并肩子上啊,把這老匹夫給我拿下!”話剛出口,突覺后頸一緊,有只手正抓在自己“大椎穴”上,正欲反抗時驀地身子一輕,已被人整個拎了起來,孫青大駭,叫道:“你干什么,快放手!”
只聽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舻溃骸耙蜕蟹攀置??可以!”說著抬手一揚,忽的一下直向天拋去,這一拋足有五六丈高,孫青只覺有生之年從未到過如此高處,遠(yuǎn)處景致一目了然,嚇得他雙手亂舞,一顆心幾欲從嗓子眼跳將出來,跟著耳畔風(fēng)響,身子疾向地面砸去。孫青大叫一聲,閉目等死,陡然間前襟一緊,已被人一把接住,孫青眼睛睜開,見面前是一個相貌極丑的和尚,正望著自己嘿嘿直樂,未等開口,那和尚手臂一揚,又將他拋了上去,如此幾番,直把他折騰得七葷八素,幾欲昏厥。
旁邊那些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這孫青雖稱不上高手,但也絕非酒囊飯袋,眼見這丑和尚將他拋上拋下,如耍嬰孩,紛紛大聲喝斥道:“兀那賊禿,快快住手,將人放下!”,聲勢不小,卻沒有一個膽敢靠前。
正這個時候忽聽山上炮聲響起,一隊快馬疾馳而來,為首的是個精瘦的漢子,行到近處,眼見這和尚拋球一般將孫青擺弄,大聲喊道:“這位朋友,有話好說,你這樣成何體統(tǒng)?”
青蓮哈哈一笑,說道:“我見他生得有趣,拿在手里玩玩,不可以嗎?”說罷將孫青朝人群一扔,眾人趕忙上前接住。
那漢子見他放了孫青,神情略為一緩,拱了拱手道:“在下龍濤,奉我們大當(dāng)家之命,特來恭迎諸位的大駕。敢問貴方哪位主事?”
李樂山驅(qū)馬上前,說道:“看來你們大當(dāng)家早知我們的來意了,他自己為何不出來相見?”
那龍濤道:“按理說諸位大駕光臨,我們當(dāng)家的禮當(dāng)出迎,不過道上有道上的規(guī)矩,既然諸位是打著拜山的旗號而來,按照綠林規(guī)矩,我們當(dāng)家的只在寨門候駕?!?p> 李樂山畢竟出道尚短,對一些綠林規(guī)矩并不十分熟稔,柳宗棠久歷江湖,過來低聲道:“主人親迎是對朋友的禮數(shù),咱們現(xiàn)在是上山討見,夠身份的,他就在門口迎接,不夠身份的,他可以不理,咱們得憑本事打進去!”
李樂山點點頭,向那龍濤問道:“敢問閣下在貴寨是?”
龍濤拱手道:“區(qū)區(qū)不才,在敝寨中忝為二當(dāng)家?!?p> 李樂山哂笑道:“有龍副寨主親自迎接,我等已深感榮幸了,就請帶路吧!”
一行人隨著龍濤上山,自此開始,每隔十丈許,就有兩名持刃的大漢,分左右肅立道旁,動也不動,虎視眈眈的盯著李樂山等人。
柳宗棠一邊瞧著一邊暗暗吃驚,心想:“之前聽那樵子所言,這臥龍嶺一個月前才被這伙人占據(jù),我還道只是一伙尋常的響馬在此剪徑,現(xiàn)在看來絕不簡單,難不成此地真是那焱門的老巢嗎!”
行約里許,路上的守衛(wèi)越來越密,每隔數(shù)步就有二人抱刀對立,表明對方的總寨已經(jīng)十分接近了。又轉(zhuǎn)過一道彎路,忽見眼前兩峰夾峙,一線山道約有半里長,是唯一的進山通路,兩旁山壁高達(dá)十余丈,上面排著滾木,擂石,以及密密集集的弓箭手,在此鎮(zhèn)守,居高臨下,端的是固若金湯。
李樂山一路暗中觀察,心道:“這條狹道易守難攻,真要打起來,別說是尋常江湖武人,便是朝廷的軍隊也難以攻進去?!?p> 眾人穿過峽道,遙見遠(yuǎn)處一座山坪上木柵林立,柵后是大大小小的屋宇,飄著各色的旗幟。不問也知,正是對方的總寨大營。
龍濤一馬當(dāng)先,大聲叫道:“兄弟們,打起精神來,貴客到了!”整個山寨立時響起轟雷似的呼聲,震得整個山谷都嗡嗡作響。這雖是歡迎的呼聲,卻包含著示威的意思。膽子小的,碰上這種場面,早已心驚膽搖,無法自持了。
眾人紛紛下馬,在龍濤的引領(lǐng)下直向寨門走去,寨門前站有兩列壯漢,俱都精赤著上身,露出虬壯的肌肉,每人手里高舉著一柄鬼頭大刀,刀上箍著鋼環(huán),振臂一搖,刀環(huán)啷啷振響,煞是驚人。
龍濤往旁邊一站,將道路讓開,伸手道:“請!”
李樂山見狀微微一怔,問道:“這是何意?”
龍濤微微一笑,道:“諸位既然前來拜山,想必都身負(fù)絕藝,這一個小小的刀陣,想來也不會難住各位吧?”
柳宗棠道:“看來這是示威的刀陣,我們必須從刀下通過,這也是拜山的規(guī)矩!”
丑和尚青蓮哂笑道:“他們擺這玩意出來,能嚇得住誰?”
柳宗棠低聲道:“你莫小看這刀陣,按照規(guī)矩,這刀是可以砍下來的!”
丑和尚青蓮?fù)铝送律囝^,道:“和尚還以為只是擺擺樣子呢!”
柳宗棠道:“如果只是擺樣子,就失去示威的意義了,正因為這刀隨時會砍下來,才是對拜山者勇氣的考驗,早年間這法子在綠林中十分盛行,后來由于太過兇險,中原很多地方都棄之不用了,沒想到在南疆這里仍有保留?!?p> 青蓮道:“真若如此,走刀陣的人不是白白送死嗎?”
柳宗棠道:“被選進刀陣的刀手都是經(jīng)過嚴(yán)格的訓(xùn)練,落刀極有分寸,最多使人輕傷,絕不能傷人性命,若萬一失手將拜山者誤殺了,那對方也要賠上一命,以償罪衍!”
青蓮冷笑道:“一命換一命,聽起來倒也公道的很!”
李樂山沉吟道:“除此以外,還有其它進門的辦法嗎?”
柳宗棠道:“有!闖刀陣分‘文闖’和‘武闖’,剛才說的一步一步從刀下經(jīng)過,便是文闖?!?p> “武闖呢?”
“那就是一開始就硬打過去,不過這樣的話,刀槍無眼,即便被人家殺死也無話可說了?!?p> 青蓮笑道:“這不就容易得多了嗎?眼前這刀陣共三十六人,兩兩一組,總共十八關(guān),干脆咱們硬闖進去,打他個落花流水,李大俠,你說呢?”
李樂山沉吟道:“青蓮師兄稍安勿躁,李某打算一個人先走它一趟!”
青蓮道:“那太冒險了吧!”
李樂山點頭道:“確實有危險,但硬闖也不簡單,這三十六人必是對方的精銳,一旦形成圍毆的局面,就難以收拾了?!?p> 青蓮道:“難道憑咱們這些人,還怕他們不成?”
李樂山苦笑道:“話不是這樣說,眼下對方身份未彰,手中還扣著人質(zhì),此舉明擺了是想探探咱們的實力,咱們可不能一上來就把底細(xì)叫人摸了去!”說完轉(zhuǎn)頭對龍濤道:“這刀陣的規(guī)矩不用我說,你們也都懂吧?”
龍濤笑道:“這是自然,若尊駕有所閃失,殺人者自當(dāng)償命!”
李樂山笑了笑,再不多言,抬頭又端詳了一陣,隨后昂首挺胸,大步走向刀陣。
一對對鬼頭刀泛著耀眼的光芒,相交于頭上尺許,就見李樂山鎮(zhèn)定如恒,邁著方步從容前行,對兩旁的刀手望也不望一眼。
所有人屏息靜觀,連大氣都不敢喘,一關(guān)、兩關(guān)、三關(guān)......
連過三關(guān)都無異狀發(fā)生,直到走近第四對時,一名刀手突然大喝一聲,鋼刀刷一聲直向下劈去,李樂山視若無睹,寸步不停,任那鋼刀擦著面門落下,連眼皮都未眨動一下。
四周眾人看得一片嘩然。又通過了四五對,來到第十對處,兩柄大刀忽地平削而來,李樂山依然不為所動,任刀鋒掠頂而過,這一下連旁邊的龍濤都不禁暗暗叫好。
柳宗棠看得手心全是汗水,叫道:“老弟,你可別拿性命開玩笑!”
李樂山回頭笑道:“怕什么,砍了我的腦袋,他們還得賠一顆腦袋!”
柳宗棠急道:“這些人怎配為你抵命?況且駱瑛還在他們手中!”
李樂山沉聲道:“駱姑娘若有半點閃失,我要他們整個山寨給她陪葬!”一言甫畢,颼颼聲起,兩柄鋼刀急劈而至!
此時李樂山正轉(zhuǎn)頭答話,陡覺寒風(fēng)侵體,頭都未回,就勢一個“鐵板橋”讓過來刀,跟著身子一轉(zhuǎn),趁對方舊力將盡,新力未生的當(dāng)兒。雙掌齊出,只聽刀環(huán)嗆然鳴響,兩柄鋼刀同時折斷,連剩下的半截也脫手而飛。那些刀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刀沉勁猛,而李樂山僅憑一雙肉掌,竟將那純鋼的刀身生生震斷,若非親見誰敢想象?
李樂山露了這一手,其余的刀手全被鎮(zhèn)住了,一個個駭然相顧,眼睜睜的看著他大搖大擺的從面前經(jīng)過,再無一人敢出刀相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