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韓玉鶯曾想過返回金陵,將發(fā)生的事跟華天雄講一講,讓師兄替自己拿個主意,現(xiàn)在已然打消此念,決定憑自己的力量去彌補過失,她仔細斟酌了一番,認為當務之急是先將柳玫嫣的火傷治好,否則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不過究竟該如何著手?自己該去何處尋找療傷靈藥呢?韓玉鶯左思右想,最后認為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此事因天火教教主莫岐松而起,那么就該在對方身上想辦法,眼下莫岐松雖死,但天火教尚存,不如索性前往云南,去天火教總壇謀求解藥。
打定主意后,韓玉鶯先是尋到了一座市鎮(zhèn),她知道此去云南迢迢數(shù)千里,自己一個女孩子,雖不懼有什么危險,但這么遠的路程畢竟多有不便,于是特意為自己購置了一套男裝,從頭到腳裝扮起來,轉眼間一個風流俊俏的少年郎粉墨登場,看著鏡中的自己,韓玉鶯也感覺十分有趣。隨后她又花三十兩銀子買了一匹坐騎,催馬向南,踏上了漫漫南行之旅。
這一番長途跋涉,奔波勞頓自非一語可以盡述,而韓玉鶯也再不像當初那般風風火火,冒冒失失,一路上小心謹慎,收斂鋒芒,從未教人識破她的女兒身份,惹上麻煩,其實真要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擄她的虎須,那可真是壽星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一晃兩個月過去,這一日來到了曲靖,韓玉鶯知道這里已是云南境內(nèi),便開始四處打聽天火教的所在,但尋常百姓哪里知曉這些武林見聞。一連數(shù)日下來,打聽的人不少卻毫無結果,韓玉鶯并不氣餒,曲靖沒有收獲,她便繼續(xù)向西查探,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查訪,終于有了一些眉目,有人說天火教的總壇位于西南群山腹地,但具體位置卻無法確定。其實這個情報根本沒多大意義,要知道云南群山廣可數(shù)百里,不知有多少高峽深谷,想在其中尋到天火教不啻于大海撈針,但韓玉鶯卻不放棄,毅然走入崇山峻嶺之中,見村就尋,見人就問,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轉眼又過去了兩個多月,年已值冬,云南雖不像北方那般寒冷,但山中一日四季,乍暖乍寒,有時上午還艷陽高照,到了下午就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此時的韓玉鶯已完全換了副形象,只見她頭頂氈笠子,身披棉布衫,滿面風塵,哪有半點女孩家粉妝玉琢的模樣,這段日子里,她居無定所,饑餐困眠,不知走了多少山川湖泊,結果鞋子磨破了三雙,卻連天火教的影子也沒能發(fā)現(xiàn)。
這一日韓玉鶯路趕得急了,在山中走失了方向,眼瞅著天色將晚,仍是在山道中徘徊,正發(fā)愁如何挨過一宿,忽見遠處炊煙裊裊,過去一看,竟是一戶人家,兩間低矮的柴房,門前有片菜地,一個土頭土腦的老農(nóng)此時正低著頭在地里澆菜。
韓玉鶯走至近前,行了個禮,說道:“老人家,借光,在下趕路乏累,想跟您討碗水喝!”
那老農(nóng)恍若未聞,不理不睬,兀自在那邊彎著腰,舀著一瓢瓢糞水往菜地里澆去。
韓玉鶯又喊了一遍,那老農(nóng)仍是不理,忽然吱呀一聲,旁邊柴門開啟,一個白發(fā)蕭蕭的老婦走了出來,五六十歲的樣子,腰身卻很挺直,她仔細打量了一陣韓玉鶯,開口問道:“小哥,你有什么事?”
韓玉鶯忙道:“大娘,我趕路累了,想討碗水喝?!?p> 那老婦點頭道:“我當多大的事,快請進吧?!闭f著返身向屋內(nèi)走去。
韓玉鶯跟著老婦進了屋,只見里面板桌木凳,收拾的干凈整潔,老婦為韓玉鶯倒了碗清水,韓玉鶯接過喝了,覺得舒服了許多,取出一錠銀子,說道:“多謝大娘,我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實在走不動了,今晚想在您家里借宿一宵,明天清早就走,您看可以嗎?”
那老婦并不接她的銀子,兩只眼睛直向韓玉鶯腰間的佩刀望去,韓玉鶯知道山里人大多膽小怕事,見自己帶著刀恐怕不敢收留,正尋思如何解釋時,只聽那老婦道:“借宿一宵不妨,也不用甚么銀子,不過這四周荒山野嶺的,你一個女孩子孤身趕路,有刀也未必能自保平安,還是走官道安穩(wěn)一些。”
韓玉鶯見對方一眼便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禁臉色一紅,暗想這老婦的眼光好毒,微一沉吟,遂故意湊到老婦身前,低聲道:“大娘既已看出來,我也不能相瞞,我是中原人士,因有要事在身,不得已才女扮男裝來到南疆,這刀是我哥哥的,他擔心我路上遇到壞人,便讓我?guī)е郎?,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彼龘膶Ψ揭詾樗俏淞种腥瞬桓沂樟?,于是編了這么一番說辭。
那老婦嘆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里山高皇帝遠,盜賊又多,你一個女孩家確實不容易,不過你放心,住在我這里,絕沒有人能來騷擾你?!?p> 韓玉鶯很高興,忙起身給那老婦作揖道謝,那老婦笑瞇瞇的點頭,將內(nèi)間讓給韓玉鶯,自己則在外面廳堂用木板另行搭了一張床,墊上稻草,鋪上一張草席。
當晚韓玉鶯便與這對老農(nóng)夫婦同桌共餐,居然有雞有肉。那老婦對韓玉鶯甚是關照,一邊跟她聊著天,一邊不住的給她夾菜,那老農(nóng)卻一言不發(fā),只顧悶頭吃飯。
用罷晚飯韓玉鶯早早的進了房,閂門上床,躺在床上心中暗想:找了這么久也沒發(fā)現(xiàn)那天火教總壇所在,這對老夫婦久居此地,不如明天向他們打探一下,說不定會有收獲。想著想著困意襲頭,正在她將睡未睡之際,忽聽外面微微傳來一陣異響,自遠而近,有人正迅速的朝這邊趕來,聽那腳步聲竟身具輕功,而且還不止一人。
韓玉鶯立時醒覺,本能的按了一下枕邊的寶刀,暗想:“這深山野嶺的怎么會出現(xiàn)武林中人?莫非是沖我而來?”一邊想著一邊悄悄下了地,貼在門前凝神細聽。
轉眼間來人已到了屋外,就聽一個男人的聲音開口道:“賢伉儷請了,故人夜訪,得嫌無禮否?”
過了半晌,就聽那老婦在屋內(nèi)答道:“唐老三,老身也真是佩服你,我夫婦在此隱姓埋名多年,竟還是被你查了出來,你那‘鐵翅鷹’的外號也真不是白叫的,什么都逃不出你的耳目!”語氣沉著老練,活脫脫一副老江湖的口吻,哪還有半點尋常農(nóng)婦的樣子。
門外那個唐老三哈哈一笑,說道:“崔大姊過獎了,俗話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大家久別重逢,二位怎么不開門相見,這不合待客之道吧?”
那老婦在屋內(nèi)道:“五年前我夫婦便已言明,從此與天火教一刀兩斷,彼此間再無瓜葛,這些年我們隱居于此,與世無爭,爾等為何還要找上門來呢?”
韓玉鶯聽到天火教三個字,立時渾身一震,暗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誰能想到這對貌不驚人的老夫妻竟然是天火教成員!看這意思外面那幾個該是他倆舊時的同黨了!
便聽那個唐老三說道:“崔大姊莫要誤會,我等今日前來,絕非是來找賢伉儷麻煩的,我們這趟是專程來為兩位道喜的!”
那老婦鼻子一哼,道:“我倆這般年紀,過一天少一天,行將就木,何喜之有?”
那唐老三道:“當年賢伉儷貴為本教天地二相,卻與莫教主意見相左,彼此難以相容,以至二位后來含怒而去,從此與本教再無來往,但小弟明白,其實在兩位的心中,并不甘心就此埋沒終老。”
那老婦冷冷地道:“那又怎樣?人家是教主,武功既高,權力又大,我們?nèi)遣黄鹨仓挥羞h遠的躲開了!”
那唐老三道:“我等今日前來就是為告訴兩位,如今莫教主已然作古,二位可以放心的重出江湖,再不必有所顧慮了?!?p> 那老婦聞言咦的一聲,良久不語,半晌過后,只聽吱呀一聲,柴門推開,老婦站在門口說道:“唐老三,那莫岐松真的死了?”
唐老三笑道:“這么大的事情,小弟怎敢亂開玩笑!”
老婦問道:“他是怎么死的?”
唐老三嘆道:“此事說來話長,簡單來講,半年多前他應一個朋友的邀請,動身前往西岳華山,誰知竟為人所殺,死在了玉女峰上,如今尸首被人運了回來,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
屋內(nèi)的韓玉鶯暗想:你們?nèi)羰窍胍黄鹕塘恐鵀槟悄蓤蟪?,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了!正思索間,忽聽屋內(nèi)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死得好!莫岐松那廝一慣胡作非為,好好一個白蓮教被他搞得面目全非,總算老天開眼,教世上少了一害,可喜可賀!”說話的正是那個一直沉默寡言的老農(nóng)。
唐老三聞言笑道:“多年不見,凌大哥的脾氣一點沒變,還是那么心直口快啊!”
韓玉鶯曾聽李樂山說過,天火教的前身正是白蓮教,由于白蓮教已被朝廷列為禁教,這個名稱過于敏感,于是莫岐松變更了教名,看來這對老夫婦,男的姓凌,女的姓崔,二人當年都是白蓮教的骨干,瞧這意思地位很是不低。
只聽那姓凌的老者哼道:“唐老三,廢話少講,你們唐家四妖今晚光臨寒舍,究竟有何貴干?總不會只為來通知莫岐松的死訊吧!”
那唐老三訕笑道:“賢伉儷久不理教務,很多事情不甚明了,正所謂朝不可一日無君,如今新教主已然選出,他老人家久慕賢伉儷的大名,甫一上位就令我等立刻前來,邀請二位再度出山,共創(chuàng)大業(yè)。”
一陣長久的靜默后,崔老婦開口道:“不知新教主是哪一位?”
那唐老三道:“說起這位新教主,二位可能也有所耳聞,那便是莫教主生前的好友,華山派前任掌門人夏侯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