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這么巧
駕著馬車往城南一路而去。
嬴瞐解下斗笠和面紗,又將外面那件黑色深衣脫了,重新穿回出宮時那件藍灰色。看了一眼身后因為比輸而買下的小半車竹簡,不禁莞爾一笑。
“公主,道別時為什么不解開斗笠,讓蘇秦他們看看我們是誰?”
已摘斗笠換回原裝的丁婳,眼睛定定看著前方,似在漫不經(jīng)心的問。
“若摘下斗笠,你以為他們會收我們這兩個救命恩人的錢嗎?”
丁婳翹起嘴,“公主,你對他們太好了,婳兒覺得不值得呢?”
“你懂什么?世上最貴的不是錢,而是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蘇秦是個人才,多留一份善念不好么?!?p> 嬴瞐托著腮,淡淡一笑。
……
車聲轔轔,穿過人聲鼎沸的繁華街市,漸行漸遠,拐進一條偏僻的小巷,這里是臨淄城一處貧民窟。
里面住的都是販夫流民,泥污遍地,沿途到處是歪歪斜斜臨時搭建的茅屋,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一大片。
在都城臨淄光鮮亮麗的背后,很難想象同一座城居然有如此破敗的地方。
馬車行進巷子深處,丁婳將速度放得極慢,因為不少衣衫襤褸的孩童光著腳在巷子里嬉戲打鬧,看著一個個瘦得像猴一樣的身影,丁婳鼻子陣陣發(fā)酸。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是在饑寒交迫中度過,兒時的小伙伴們而今又在何方?又有幾人能活到如今。
她停下車回頭,“公主……”
“婳兒,我知道,明日我會派人以王妃的名義給這一帶家境潦倒的居民,每家每戶送500錢?!壁A瞐嘆道。
丁婳咬牙點點頭,淚光盈盈。
……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那個乎?”
“啪!”
“哎呦!”
“再說一遍,不亦什么乎?”
“不亦不亦…不亦打乎?”
“劣徒!氣死為師也!”
“躲什么躲,快伸出手來!”
“啪!”
一個雙肩滿是補丁的青衣老者正用竹板痛心疾首敲打著一個頑童。突然聽見院子外有馬車停下的聲音。
他頓時喜出望外,能來自己這個破地方的馬車,當今世上也只有那一輛,果然看見一個微笑的青年士子領著一個面具隨從從無門的院外走了進來。
老夫子瞪了頑童一眼,將戒尺放在案幾上,整整了衣冠,快步迎了上去。
“蕭賢侄來了,老朽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老夫子堆起笑容,臉上的皺紋就像樹上的年輪,盡顯滄桑。
還沒等嬴瞐回應,草廬內(nèi)呼啦竄出五十六個孩童,一下圍住贏瞐又扯又跳,“蕭大哥來了,我等有好吃的啦!”
老夫子咳咳,一臉尬笑,趕緊上前驅(qū)趕,小孩子樂哈哈圍著嬴瞐的身體打轉(zhuǎn),累得夫子是上氣不接下氣。
逗得嬴瞐忍俊不禁。
她對老人家拱手道,“趙夫子,不妨事,就讓他們玩鬧一下,呵呵,婳兒,快將車上的食盒取下來。”
話音剛落,孩子們兩眼發(fā)著綠光,嗷一聲朝院外馬車狂奔過去。
嚇得丁婳趕緊跟上去,看這群小餓狼的架勢,是要把整輛馬車都給吃了。
……
嬴瞐和趙夫子在臺階上坐了下來,抱膝而望,看著院子里的孩子們像一群蠶寶寶啃桑葉似的,或蹲或站,打打鬧鬧,嘴里大口嚼著各式點心。
他二人都露出欣悅的笑容。
嬴瞐又見有幾個孩子,一口都沒吃,而是把自己那份悄悄藏進懷里,然后默默站在墻角看著別的孩子吃,雖然流著口水,卻也不再向丁婳討要。
趙夫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搖頭嘆息一番,苦笑道,“這幾個小孩,是我學堂里最乖巧懂事的,他們是想回去帶給自己的爹娘和弟弟妹妹吃?!?p> 嬴瞐起身,從丁婳手里又拿了幾塊糖糕,給那些小孩一人一塊,摸摸他們的頭柔聲道,“只管吃,吃完還有,好好念書,長大讓家人過好日子?!?p> 那幾個小孩含淚點點頭。
……
吃完點心,嬴瞐親自動手領著小孩子們將200卷竹簡歡天喜地的搬入草堂,老夫子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他這里筆墨還好,最缺的就是竹簡,平日孩子們都蹲在地上用小樹枝練習寫字,現(xiàn)在可好了,200卷竹簡省著用,足足夠用一二年了。
“噗通!”趙夫子突然向贏瞐跪了一下來,孩子們一見也紛紛跪了一地。
嬴瞐趕緊上前扶起夫子,夫子硬是不肯起,倔強地說道,“賢侄上次給我們等送錢送米送筆送墨,這次又送來這許多竹簡,如此大恩,當受老朽一拜。”
嬴瞐無奈只好也跪了下來,結(jié)果二人同時一拜,嘭的一聲,頭碰頭撞在一塊!老先生固然是頭昏眼花,嬴瞐也天旋地轉(zhuǎn),小盆友們笑得滾在地上。
……
在趙夫子千恩萬謝和孩子們眼淚汪汪中,嬴瞐和丁婳揮手上車而去。
剛走出小巷,嬴瞐就讓丁婳停下來,她嘆口氣,揉揉微微拱起的額頭。
對丁婳說,自己剛才被老夫子撞得頭暈,坐在車上顛簸頭就更暈了,讓丁婳先駕車回宮,自己慢慢走路回去。
丁婳強忍著笑,打馬而去。
嬴瞐立在原地,呆呆站了一會兒。
來臨淄好幾個月,該去的地方都去過,只有一處沒去,就是淄水河畔,聽說兩岸花木蔥蘢小橋流水,是散步的好去處,也是齊人男女約會的絕佳之地。
只是自己孤身一人,一個單身去那里是不是覺得有點不映景致?
正在躊躇前,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人,笑如春風,風度翩翩。
“這么巧,蕭兄也在此處?”
嬴瞐抬頭一怔,果然很巧,距離之前和這人見面相隔還不足一個時辰。
“鄒兄,是很巧?!辟a拱手一笑。
鄒律川笑道,“看蕭兄一臉悶悶不樂,是否還對之前的事耿耿于懷?”
嬴瞐不動聲色,“之前什么事?”
“公雞何時下蛋?”鄒律川看著嬴瞐的眼睛淡淡笑道。
嬴瞐靜靜地看著他。
原來席間早被他識破了,看來此刻這么巧的邂逅,也不是碰巧那么簡單。
“蕭兄,這里離淄水不遠,我等可否結(jié)伴同游,散散心如何?”
鄒律川溫文爾雅的提議。
“好?!辟a笑笑。
她也想多了解眼前這個男子,因為他也是自己準備帶回秦國的候選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