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念定生死

　　齊國，相府東廂書房。

　　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的格子窗，映射在相國鄒忌略帶疲倦的臉上。

　　最近他時常失眠，貴為王側(cè)妃的女兒特意從宮中托太醫(yī)帶了幾顆安神丸給他，服用之后，果然感覺心安不少。

　　此刻，他端坐在漆紅色案幾邊，凝神了一會兒之后，在鋪開的空白竹簡上，一絲不茍地起草奏章。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川兒，進來?！?p>　　隨著他的語聲，一身淺紫深衣的鄒律川推門而入，反身將門栓上。

　　鄒律川從案幾上端了杯水，一飲而盡之后，這才擦擦嘴角，沉聲道：

　　“爹，昨日鬼谷子回來了?！?p>　　鄒忌眼神跳動了一下，執(zhí)筆的手靜靜停在半空，“川兒，你說什么？”

　　鄒律川一甩下擺，在自己父親對面坐了下來，“爹，鬼谷子回齊國了?！?p>　　“你聽誰說的，消息可靠嗎？”鄒忌眉頭微微皺起，將筆擱在架上。

　　“可靠，是云夢山的一個弟子傳來的消息?！编u律川立刻答道。

　　鄒忌表情恢復(fù)了淡定，露出一絲笑意，“川兒，云夢山上居然有你自己的人，讓爹刮目相看?！?p>　　“爹，你看鬼谷子回來意圖何在？會不會因為孫臏的事，對我們有所不利。”鄒律川語氣凝重地問。

　　鄒忌抬頭看向窗外，此刻荷塘里花開正艷，有兩只粉黃的蝴蝶在綠葉紅花間翩翩起舞，目光收回后，沉吟著道，“鬼谷子乃世外高人，心胸非一般人所為，對多年以前發(fā)生的事情，想必不會如俗人一般耿耿于懷，如果真有所行動，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

　　“可是，公孫先生也一直強調(diào)，鬼谷子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只要他身在齊國，就算坐著不動，對我們而言也是一個巨大的威脅?！编u律川揉擦了一下額頭，又沉聲道，“爹，現(xiàn)在暗潮涌動，是多事之秋，不可不防?！?p>　　“什么多事之秋？”鄒忌緩緩問，帶著隨意的語氣。

　　“爹，你何必明知故問？上次學(xué)宮論戰(zhàn)，大王顯然對我們鄒家起了疑心，還有，你上次和公孫先生，究竟是怎么談的？孩兒曾經(jīng)問過他，可公孫先生只是笑著閉口不言，說要問的話，就讓孩兒直接問父親?！?p>　　“也罷，川兒，你不問，爹也想找個時間跟你聊聊。我和公孫先生的意思是，大王的懷疑也只是懷疑，在沒有找到合適的相位人選前，他絕不會輕易動爹，所以，我們也要沉住氣才好?！?p>　　鄒忌拿起竹簡吹了吹墨跡，神情淡定，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鄒律川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拍手道，“爹，你說鬼谷子這次不聲不響地突然回來，是不是就是齊王一手安排的？想要取代你的相位？”

　　鄒忌靜靜的看著兒子，仰天大笑起來，“川兒，多慮了，你知道有多少諸侯國想請鬼谷子出山為相嗎？但他從來沒有一絲動心，視富貴如浮云。”

　　他伸手在鄒律川手背上，輕輕點了一下，“他和爹這個俗物不一樣。”

　　“可是爹，他看不上，并不代表他手下的弟子不蠢蠢欲動。”

　　鄒忌一笑，“你是說蘇秦？”

　　“不錯，爹，這蘇秦滿腹經(jīng)綸，口才智謀，并不在孩兒之下，而且因為學(xué)宮論戰(zhàn)讓他在齊國已經(jīng)小有名氣，又被大王封為上大夫，再加上淳于髡在背后支持，他未必不想再上一層樓。”

　　鄒忌又笑了起來，“你認(rèn)為大王真會讓一個毛頭小伙子當(dāng)一國之相?！?p>　　又用輕松的語氣開口道，“川兒，我知道那個秦國公主這段時間和蘇秦走得比較近，但為父希望，無論你嫉妒也好，痛恨也罷，都不要因為個人的情緒，影響你的判斷?！?p>　　即使自己父親的語氣帶著玩笑性質(zhì)，鄒律川依然正色道，“爹，你這么說就是太小看孩兒了，蘇秦這人雖然不錯，但在孩兒眼里，也不過是一個稍微厲害的對手，言歸正傳，爹，并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性，齊王看重的并不是蘇秦而是站在他背后的鬼谷子。

　　這話，讓鄒忌自己的笑容靜靜停在臉上，他仔細(xì)想來，根據(jù)這段時間自己對齊王的重新認(rèn)識，還真的不排除鄒律川說的這個可能性。

　　鄒忌端起水，慢慢喝了一口。

　　半響之后，他問鄒律川，“川兒，如果真的如此，你打算怎么辦？”

　　鄒律川語氣平淡，目光中卻滿是殺意，“一了百了，多一人不如少一人?！?p>　　“你是說把鬼谷子除掉？”鄒忌微微皺起眉頭，殺掉一個名動天下的圣賢，無論能不能殺掉，對他而言，都是一個終身帶在自己頸上的枷鎖。

　　“我說的是蘇秦！”

　　鄒律川連忙解釋道，“蘇秦一死，其他鬼谷門下的弟子，大多是庸碌之輩，對我們絲毫沒有威協(xié)。”

　　鄒忌站起身，揉了揉有些發(fā)麻的大腿，在屋內(nèi)靜靜走了一圈。

　　“唉，川兒，為父上次也跟公孫先生說過，為父真的不想每走一步，腳下都滴著血。”鄒忌低聲說道。

　　“爹，所謂慈不掌兵，這朝廷就是一個戰(zhàn)場，不是流敵人的血，就是流自己的血。”鄒律川也離席起身，站在父親的正對面，眼神異常堅定。

　　父子倆無聲對視著，都從對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蘇秦的生與死。

　　居然就在這兩人的一念之間。

　　此刻屋內(nèi)的氣氛，如一潭寂靜的池水，良久之后，鄒忌終于開口，“好吧，這件事就讓公孫先生去辦?！?p>　　“不必，由孩兒親自安排。”鄒律川鎮(zhèn)定的回答道。

　　“哦，又是你那個影子殺手，叫什么來著？”鄒忌若有所思的問。

　　“她叫夭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