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菱花窗下,熏香裊裊,白皙纖細的手指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之上肆意。
指尖下緩緩流淌而出的是一曲婉轉纏綿的長相思。
十五六歲大小的少女身形纖柔,一襲青藍長裙裙擺鋪散于地,脊背挺直,漆黑如墨的長發(fā)及腰垂落,身姿娉婷,宛如一朵盛放的山木藍。
少女身后跪坐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女,聽著室內回蕩的長相思,圓圓的臉蛋浮現(xiàn)幾分猶豫與傷感。
“小姐,您若喜歡嚴公子,不如與老爺說道一二,老爺如此疼您,肯定會想出法子不讓您入宮的?!奔t豆抓著腰間流蘇,眉眼間滿是焦慮。
聞言,琴聲驟停,少女抬起頭來,一雙明眸看向半開著的菱花窗外,四方院落里,那些花期已過,原本一簇簇盛放,葉色翠綠,花色淡雅的山木藍,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枯萎凋零,片片零落成泥碾作塵。
“紅豆,我需要入宮。父親待我如珠似寶,他廉潔奉公,愛民如子,卻當了十一年的縣令,至今難以施展抱負,”少女眉目溢滿堅定,語氣感懷隱含絲絲悵然,“至于我與嚴公子……該是無緣了?!?p> 紅豆默然,看著眼前憂郁卻堅定的背影,眼底劃過一絲不忍,神色復雜。
而少女不再說話,小小的院落里,悲戚纏綿的琴聲再次響起,伴隨著少女甜軟含愁的歌聲,悠悠回蕩。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懨懨睡起遲。閑庭花影移。憶歸期,數(shù)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一曲長相思,道不盡幾多憂愁。
……
汴州城。
汴州府最大的家族莫過于本地的望族貝家。
貝家起不過三代,但第一代汴州巨賈,第二代二子一女,長子汴州知府,二子汴州按察使,幼女嫁給汴州鹽運史為妻。
政,獄,錢都握在貝家手中,在汴州府,貝家可以說就是土皇帝。
而貝家第三代,眾多子嗣,卻只得了一名女孩,閨名玉兒,自小千嬌百寵,養(yǎng)得一跋扈性子。
“這什么料子?本小姐要的是最上等的流云紗,這是什么?”朱紅色襦裙,橘色半臂,以金絲勾勒復雜精美的牡丹含春圖,十六出頭的少女活力四射,一身紅裙稱得少女白皙的膚色越發(fā)剔透,配著微微上揚的嫵媚眼睛,櫻桃小嘴,端得一副好樣貌。
隨手丟了新做的裙衫,貝玉兒拿起托盤里新制的首飾,面露嫌棄,“這是百年的珍珠吧,倒也不錯,只是本小姐素日里便用慣了,就沒有點新意嗎?”
金釵心底暗暗叫苦,面上依舊維持著恭維的表情,“小姐,您膚色白,又顏色好,穿戴什么都好看?!?p> 這都是趕制的第五批服飾了,再換都該找別國的繡娘匠師了。
貝玉兒冷哼一聲,面色緩和了幾分,似是勉為其難的揮了揮手,“那就收了吧。”
悄悄松了口氣,金釵笑著恭維幾句,讓一旁的小丫鬟將衣飾收起來。
此番選秀,自家小姐真是折騰了一大頓。
……
桐廬沈家,世代書香。
不過卻一代不如一代,尤其是這一任家主沈帆。
沈帆今年不過四十出頭,五官頗為俊朗,卻身形消瘦,面容蒼白,行走間腳步虛浮,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沈家后宅現(xiàn)有主母一名,小妾六名,通房三名,總計十名。
膝下子女十一名,八女三男。
嫁出去了四名,留在沈家的,正值妙齡的只有六小姐和七小姐,余下的兩個小姐還在嗷嗷待哺。
此番選秀,沈家兩位小姐都要去。
六小姐沈宛宛,雖是嫡出,卻是前任已逝正房所出,又不得沈父疼愛,在府中地位頗為尷尬。
“小姐,您決定好要進宮了嗎?宮里怕是比沈家還要難以立足?!?p> 墨香自幼與沈宛宛一起長大,主仆間的情分自然非比尋常,是以真心為沈宛宛擔憂。
繡著手帕的女子輕輕一笑,目露諷刺,“我今年過了秋,便滿十八了,你瞧瞧我那好母親給我挑選的夫婿人選,說得好聽富甲一方,可那年齡,比父親還要虛長三四歲,更別提出了名的憐香惜玉!還有那比我還大的孩子等著喚我一聲母親!”
墨香神色一暗,倒了杯白水,隔著杯盞試了試水溫,才遞給沈宛宛。
繼室入門后,明面上大度,暗地里卻克扣為難,堂堂沈家嫡出的小姐,連日常生活所需都要自己做繡活維持。
主仆倆原寄望著嫁出去后哪怕是清貧些的人家,也總好過現(xiàn)在的生活。
哪曉得這繼室先是壓著年齡不論婚事,如今過了好歲數(shù),又開始尋那些說著好聽的婚事來。
分明不想沈宛宛好過。
沈宛宛心底氣極恨極,手上繡著的動作卻依舊穩(wěn)當平和。
眼中不時閃過幾絲野心。
入宮,是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