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陸家花園里迎來清爽的一天，不時有幾只鳥兒發(fā)出清脆的叫聲，穿過香樟樹的縫隙灑下的斑駁光影，淡淡的，和落葉一起零落于地。
筱攬月比以往起得有些遲，她匆匆收拾著，想著待會文玲姐要是問起，該怎么回答。她一眼瞥見放在床頭的荷包，他要求今早交給他，不知道他看到了荷包會不會故意挑刺。筱攬月想著他高高在上的樣子，做了個毫不在乎的表情，隨他呢，該怎樣就怎樣吧，她又能奈何得了誰。筱攬月拿著荷包，朝前院走去。
走廊上遇到青笙，正端著洗臉?biāo)疁?zhǔn)備去倒，青笙跟筱攬月道了聲早：“攬月，你今天可起遲了，文玲姐剛剛問起你呢，你可做好準(zhǔn)備啊?！?p> 筱攬月也回一聲早：“我知道了，青笙，謝謝你啊。”
“謝什么，都是一個院子里的人，你快去吧?！?p> “哎，對了，二少爺是不是剛起？”
“二少爺早就起來了，看他出了院子，這會不知道去哪了?！?p> “哦?！?p> “你很幸運，主子不在好說話?！斌銛堅滦α诵Α?p> 來到前院，就看到寶笙正從花園里進來，手上還拿著一束白色小雛菊，應(yīng)該是剛從花園里采的。
院子里其他丫鬟打掃得差不多了，筱攬月拿著掃帚，準(zhǔn)備去花園中清掃。這時文玲從少爺房中出來，跟寶笙說：“這花開的飽滿，你把它插到屋里的小瓷瓶中，記得換水?！笨吹襟銛堅?，文玲叫住她：“攬月，你等等?！蔽牧嶙哌^去，筱攬月打了聲招呼。
“你這是要去打掃花園吧？”
“文玲姐，抱歉今早起遲了，昨晚要做個很重要的東西，熬到了深夜，還請文玲姐見諒?！?p> “嗨！我知道，少爺說你要是找他，就去花園里池中觀戲亭子里找他，他在那等你呢。”文玲笑著說。
筱攬月看著文玲，不知道說什么好，文玲還以為她想著干活的事，“地你不用掃了，我交給其他人，你快去吧，別讓少爺?shù)饶闾?。”說著接過她手中的掃帚。
筱攬月回了聲“唉，知道了?！彼恢牢牧崾欠裰懒艘磺?，總覺得有些尷尬。
陸傳景起了個大早，看今早露水濃重，一定是個好天氣。他踱步到花園里，出門時已經(jīng)交待文玲，讓筱攬月到亭子找他。
阿城跟在少爺身邊，看少爺心情很不錯，自己也跟著開心起來：“少爺，好久沒見您開心過了，什么事讓您心情如此好?。俊?p> “有嗎？這么明顯嗎？”陸傳景帶著笑意。
“有啊，那笑都要裂到耳邊了?！?p> “你小子放肆！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你去，把早飯給我送到亭子中來。”
阿城故作不高興：“是，少爺。您自己就捂著高興事自己開心吧?！?p> “欠打是不是？！還不快去！”陸傳景怒斥道。阿城笑嘻嘻開溜。
水面上浮著一層薄霧，今日沒有風(fēng)，湖水平靜如鏡面，池中的魚隨意地游來游去，不時碰碰水面，打破這份平靜。
陸傳景站在亭中欣賞著清晨的安然，遠(yuǎn)處傳來學(xué)堂里熙攘的人聲，還沒開始上課吧？不知今天她會不會又去偷聽呢？正想著，聽到后面腳步想起，很輕卻很堅定，像她的性格。陸傳景連頭都沒回說：“你來啦？荷包做好了？”
“回二少爺，已做好了。”筱攬月手里奉著荷包，站在離他很遠(yuǎn)的亭子外面。
陸傳景轉(zhuǎn)過身，看到亭外的她依然是那身粗布藍(lán)衫，秀氣的臉上光潔白皙，沒有任何感情。他見過她的笑，那個也是明媚的早上，院子里的澆花丫頭，嘴角綻放的笑，純凈卻是那樣動人心魄。“你站那么遠(yuǎn)干嘛，還要我過去拿不成？送過來?！标憘骶罢姓惺?。
筱攬月挪動著腳步，走到陸傳景身邊，依然捧著荷包。陸傳景垂眼看去，就看到一個簡單又精致的灰青色荷包，上面那枝白梅，繡的針腳勻稱，灰色玉線束口，兩邊垂著黃色的穗子，用灰色玉線搓成掛繩，上面串著兩顆不知什么材料的黃珠。真沒想到這丫頭做的還挺好。
筱攬月捧著荷包，許久都沒見動靜，她困惑地抬頭去看，正好對上正看著她的眼神，陸傳景還掛著不明所以的笑。她也不回避，只覺得他是在嘲笑她，她感覺自己好笑又悲哀：“二少爺，您讓我做的荷包我完成了，也按時交給您了，沒什么事我就去忙了?！斌銛堅聦⒑砂f給他，他還是不動，她就把荷包放在桌上。
欲轉(zhuǎn)身離開時，突然辮子被人揪住，她走的不急，倒也沒扯到頭皮。她帶著怒氣看向陸傳景，陸傳景還是那副樣子。筱攬月忍不住說：“二少爺，對我做的荷包有什么不滿意您可以講出來，我是第一次做，水平也就這樣了?！笔堑模粷M意也好，重做也罷，再怎么樣她做出來的東西也就這樣了，管他喜歡不喜歡。她不免心疼自己的心血，就這樣被鄙視了。
“我可還沒有評價你做的荷包呢啊。第一次做，做到這樣很不錯了，但比人家的荷包差遠(yuǎn)了，我怎么帶的出去呢？”陸傳景拿起荷包左看右看，“不知道你有沒有用心做啊，就這一枝梅花，太簡單。”就知道他會挑刺，不挑就不是陸傳景了。
“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您不是只要的梅花圖案嗎？”
“教條！你都不會設(shè)計一下嗎？”怎么沒設(shè)計？虧她還在紙上畫了那么多樣子，筱攬月郁悶極了。
她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荷包：“二少爺不滿意，我重做就是了。我是怕自作主張了，又惹您不高興，您再把我鎖屋里不給飯吃?！标憘骶靶α耍哪莻€筱攬月又回來了。
陸傳景走近她，手上又拿過荷包，并順勢握住筱攬月的手。筱攬月一驚，努力想要掙脫，卻怎么也掙不開，遂放棄，筱攬月把頭瞥向一邊，帶著怒氣。
陸傳景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思索了一會，說道：“不用重做了，當(dāng)然你要想再給我做一個我也不會嫌棄的。說你不用心是因為我知道你的計劃?！?p> 筱攬月納悶，什么計劃？他知道什么？筱攬月轉(zhuǎn)過頭，還是那個恨恨的眼神瞪著他，他又要使什么花招？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不僅幫你瞞著，你以后還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做?！?p> “少爺，我還不知道您說的是什么呢?！?p> 陸傳景低頭附在她耳朵上，低低吐出兩個字：“學(xué)堂。”筱攬月沒想到，他竟然都知道。
“不用緊張，我說了你只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一切都不追究?！斌銛堅逻o了拳頭，強壓著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擔(dān)心中夾著怒火，憤恨中帶著一絲慌張。
“什么事？”一字一字蹦出來，被人威脅的滋味真不好受。
陸傳景一抹得意的笑暈染眼角眉梢：“嫁給我，做我的人，不僅學(xué)堂讓你去，還可以去女子學(xué)校學(xué)習(xí)，誰要是敢阻撓，我第一個教訓(xùn)他！”
筱攬月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條件，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臉上卻不驚反笑：“二少爺，大早上就拿一個下人開玩笑，有那么好玩嗎？學(xué)堂的事我自會找夫人去說明，要打要罰我悉聽尊便。就不勞少爺替我瞞著了?！斌銛堅掠昧觊_被握住的手，準(zhǔn)備去找夫人。
陸傳景一下將她拉進懷里，一只胳膊使勁環(huán)著她，壓制著她的掙扎：“傻丫頭！你以為交代清楚就行了？你知道你會面臨什么處罰嗎？被賣到窯子里，被趕出府，被亂配個人嫁了都有可能！雖然我們家對下人仁厚，可對待犯錯誤的絕不姑息！嫁給我有什么不好？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陸傳景故意將懲罰說重一點。
“嫁給你做妾嗎！我只想在陸家平靜地做我該做的，就這樣過完一生。我偷聽是我的錯，如今讓主子知道了，什么后果我面對！”
“做妾怎么了？起碼我給你名分了！你想做少奶奶你覺得可能嗎？只要我對你好，沒人敢欺負(fù)你！”
“少奶奶？名分？我都不要！我壓根就沒想過！我也不會做妾！”筱攬月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得說，一邊想用力推開陸傳景的束縛。
陸傳景想不通，她為什么不愿意？難道甘愿做一輩子丫頭？陸傳景也有些生氣，他語氣變得生硬：“筱攬月，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大不了我去死！”筱攬月心灰意冷。
“你敢！”陸傳景怒了，她竟然死也不愿嫁他！
筱攬月瞪著他，陸傳景也瞪著她，突然筱攬月笑了，她說：“二少爺，您還真任性，你想我嫁，老爺夫人還有老夫人也不會同意?！?p> 陸傳景也笑了：“原來你擔(dān)心這個，你放心，娘和阿婆都疼我，我去求他們賞我個丫頭，怎么不會同意呢？至于爹那邊，有阿婆和娘出面，也沒什么問題?！?p> “二少爺，奴婢也可以去求老夫人，用死表明心意，她那樣仁慈寬厚，相信也不會為難我?！?p> “是嗎？那我們就看看，老夫人是疼她的孫子呢，還是護著一個下人！”
筱攬月趁他不注意一下推開陸傳景，徑直向湖邊走去，陸傳景看情形不對，一把從背后抱住她說：“你要干什么？！”
“放開我！我要投湖自盡！”